當天,王紫霜奉師命和張惠雅,巴烏拉兩人押解魔窟男女回轉紮薩克圖,一因天色已晚,二因那幾十位婦人扭扭捏捏,走得太慢,以致還沒有走到半路,已是夜幕低垂,雪光暗淡。


    逍遙客和諸女雖知於誌敏趕往都魯山助戰,定能穩操勝算,但因去了多時並無消息,仍免不了人人擔心。


    阿爾塔兒更是幽怨盈眉,百愁莫解,好容易盼得夫婿回來,頃刻間又去冒險拚命;沒奈何,隻好拉著新來的同裝姐姐秦玉鸞問七問八,到日落崦嵫,飛雪蒼茫的薄暮時分,她還是木立帳後,遠眺北端,一顆心已飄往都魯山頂,任憑瑾姑四女竊竊笑她情癡,仍然渾無所覺。


    忽然,帳前“呃呃呃”一陣厲叫,將阿爾塔兒由幻想裏驚醒,三腳兩步急施往拴駝的地方,見於誌敏騎乘的那匹黃毛駱駝猶自厲嘶不已。


    阿爾搭兒生得嬌小玲球,又不懂得縱跳的方法,攀不上高長的駝頸,隻好一手挽著駝腿,一手抹它胸前,哺哺道:“大黃又作怪啦!日裏已亂鬧了一回,這時又鬧什麽呀?”她一看地上的一堆草料,又補上一句:“你還沒有吃完哩!”


    古話說:“愛屋及烏”,阿爾搭兒是“愛郎及畜”,自從於誌敏離開她的身邊,她不是終日撫摩劍鞘,就是親自照管這匹坐騎的食料,這匹駱駝也善曉人意,平時一見她跑來身前,立即低頭哼氣,把那長頸在她掌上挨擦,顯得十分溫馴安分。


    然而,這一回卻是例外,駱駝大鼓不但不肯安靜,而且前蹄向雪上猛掘,在厲中帶有點悲愴的音調,忽然四蹄一跪,挨著阿爾搭兒的身子猛擦,好像在示意她騎上去,阿爾搭兒心裏驀地興了一種預感,不由得脫口驚呼一聲:“你們快來呀!”


    瑾姑四女連到齊孛兒對於阿爾搭兒平日行徑,已是司空見慣,知道她最愛大驚小怪,隻在帳門插門一聲:“怎麽了呀?”


    秦玉鸞不明就裏,更有意顯出一手輕功,使瑾姑四女不輕視她,叫一聲:“怎麽了!”


    身形一晃,已滑出數丈,恰到達阿爾搭兒身前。


    阿爾搭兒指著那匹駱駝道:“你看!他是敏郎的坐騎,盡這樣叫個不停,別是敏郎出彩了!”


    逍遙客也因阿爾搭兒驚叫而走出帳來,見諸女俱在帳前,僅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在駱駝旁邊,那駱駝依然“呃呃”嘶鳴,也緩步走去,問一聲:“駱駝可是有病?”


    阿爾搭兒說一聲:“不是!”又把它嘶鳴的形重說一遍,連帶自己的揣測也說了出來。


    逍遙客見多識廣,心知這些畜類最有強感,譬如蟻媽向高處搬家,便是大雨將臨;船上老鼠登岸,船隻就要遇受不幸;駱駝好端端燥急嘶鳴,難保不是一種預兆。忙道:“你先問它一聲。看它懂不懂?”


    人要向駱駝問話,未免太奇,但是是一般道理。狗急跳牆,人急求止,同是一般道理。


    阿爾搭兒得到逍遙客給她的啟示,忙輕拍駱駝的毛頸道:“你死自叫個不停,莫非主人有難麽?”還恐怕它聽不懂,又拍一拍它背上的肉峰。


    那駱駝敢情已知曉她的意思,轉頭對著阿爾搭兒“哼”了兩聲。


    逍遙客看它雙眼竟是淚水隱隱,不由得叫一聲:“不好!看來真是出事……”見瑾姑四女和齊孛兒娜娜而來,忙道:“你等當心守護,我往亞麻穀走一道!”


    瑾姑忙道:“他們真個出事了麽?”


    逍遙客道:“這很難說,若是我今夜不回來,你們明天一早就將齊孛兒姐妹送往城裏安頓,由秦姑娘陪著她姐妹,你四人趕往亞麻穀就是了!”吩咐完畢,也不待丁瑾姑答應,說一聲:“你們當心!”身形已落丈外。


    諸女料不到逍遙客說走便走,此時剩下七位盡是十六七歲以上十八九歲以下的少女,不由得相顧茫然。


    依照逍遙客吩咐的意思,自然是以丁瑾姑為主,而且她年紀稍長,見事也多,武藝又為諸女之冠,可以擔當守護的艱巨任務,應當由她出主意才是正理。


    丁瑾姑自知未正名份,說起來,阿爾搭兒和秦玉鸞總是主母身份,自己縱能使獲人垂青,無非居於妾騰地位,那敢擅專分派?


    但她也知道阿爾搭兒拿不出什麽主意來,隻好向秦玉鸞請出主意。


    秦玉鸞粉臉微紅道:“我有甚主意好出?姐妹來久了,盡管分派就是!”


    丁瑾姑再問過齊孛兒和阿爾搭兒,總是得到同樣的答複,這才對三位主婦道:“既是這樣,為了大家平安,我也不再客氣了,請秦姑娘,搭兒姑娘,孛兒姑娘,統統回帳裏整治吃的,讓我們四個在帳外守護。”


    齊孛兒首先笑道:“我別的不行,煮吃倒是可以!”


    阿爾搭兒峻眉深鎖,憐恤地撫摩駱駝幾下,湊至耳邊說一句:“有人去救了,你別再鬧啦!”幽怨地望了秦玉鸞一眼,和她手牽手地走往帳中。


    逍遙客一路電掣風馳向來亞麻穀疾奔,來到半路,即見球光閃爍,人語聲喧,暗歎道:


    “牲畜那能解事?這回可害我空跑一程,那夥人馬豈不是於老弟他們凱旋回來了!”他原天長嘯一聲,接著高呼一聲:“於老弟!”立即加力飛奔。


    王紫霜押隊行進閣,忽聽逍遙客長高呼,以為諸女在紮薩克圖又出事了,急說一聲:


    “我先走一步!”一縱身子,已由眾婦女頭上飛掠過去。


    兩人輕功都十分神速,眨眼相遇在一處。


    王紫霜忙問一聲:“可是家裏出事?”


    逍遙客道:“家裏沒事,於老弟呢?”


    “他沒有回來!”王紫霜見他問得過急,也不暇說得太清楚。


    逍遙客驚叫一聲:“糟糕!怎生是好?”


    王紫霜也隨之一驚,急道:“到底是的什麽事麽?”


    逍遙客氣促促道:“駱駝示警,說是於老弟已經出事了?”


    王紫霜詫道:“駱駝是誰?”


    逍遙客發覺自己說得太急,教人那知曉得清楚?忙歇了一歇,將阿爾搭兒如何擔心,駱駝如何嘶叫……等經過簡略告知,最後並道:“於老弟要是回來,那也就罷了,偏是他和雍兒沒有回來,駱駝的嘶叫倒有幾分道理!”


    王紫霜沉吟道:“阿敏方才果然出事,經我師父救助,我來時,他和我師父在一起,怎還會出事,那駱駝嘶鳴多久了?”


    逍遙客先聽說白義姑曾打救過於誌敏,不由得半喜半憂,因為人已被救,喜的成分也較多些,縱容道:“駱駝嘶叫,不過是方才的事,他尚未站起,我就趕來了!”


    王紫霜心知逍遙客的輕功較自己略遜,仍不失為宇內第一流的藝業,他趕這幾十裏路也隻是頃刻間的事,可見駱駝嘶鳴並不太久,心想這類供人騎乘的牲畜,最能認主,師父又行止無定,莫非夫婿又再度遇險?


    她想到也許白義姑有事離開,於誌敏亂走就闖,說不定又闖出禍來,但又覺得電魄魔君作為向導,何至再有奇禍?她心上起了狐疑,不自主地瞥了逍遙客一眼,跟著道:“老師哥替我將人帶回去,待我和閔丫頭回穀去找他兩人好嗎?”


    逍遙客一聽她話意,知她也沒有把握說於誌敏和張惠雍不再遇凶險,本想自己也一同往亞麻穀,又因王紫霜已連閔小玲也說在前應,若教惠雅和巴烏拉帶著那夥男婦,難保不有意外,隻好說一聲:“這樣也好!”


    王紫霜續道:“我師父曾命將營幕遷來亞麻穀,老哥哥回去之後,明兒帶她們來就是了,不必待我們回去再搬!”


    逍遙客見說是白義姑的意思,忙說一聲:“理應照辦!”


    王紫霜說一聲:“一切拜托!”嬌軀一轉,一道球光破空而起,經過大隊的時候,又叫一聲:“閔丫頭跟我走!”待得知張惠雅急問一句:“我呢?”的時候,兩道光華已一先一後疾向山影發射。


    逍遙客怕她又要跟去:“使喚一聲:“雅兒!這這邊來!”待她率領那夥男婦到達,才道:“你這麽大了還不懂事,我不通曉方言,而且又有多半女的,你還不該跟我一起回去。”


    張惠雅不知王紫霜和閔小玲何事重返都山,經逍遙客把事情對她一說,也暗自為夫婿擔心,但她自知跟去不但無用,還要替她兩人增添麻煩,再則她舅公爺爺確需她同返紮薩克圖,那能丟下就走?任是她一顆芳心有如撞鹿,也不得不強抑愁懷,跟在逍遙客後麵,回到帳幕,將一幹男女交給巴烏拉帶進城裏,才吐出一口悶氣新來的秦玉鸞親熱。


    再說王紫霜和小玲施展輕功向亞麻穀飛奔,一前一後端的是流星趕月,不消多時便回到與群魔交手的所在。


    二女輕車熟路,毫不猶豫即鑽進地穴,隧道裏空無一人,一直到達禁堂,另見電魄魔君與鬱寶枝的屍體靜悄悄地躺著。一切如舊,惟有禁堂後壁根下,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透出陳屍臭令人欲嘔。


    閔小玲詫道:“這魔頭是誰殺的?難道是相公……”


    王紫霜笑道:“你又是相公不相公地喊得那麽難聽,就你搭兒那丫頭終日郎呀郎呀一樣,我們都喚他作阿敏,人幹嗎不跟著喊?”


    閔小玲粉臉微微一紅,嫣然一笑,又道:“你看這魔君可是阿敏殺的?”


    王紫霜隻向那屍體瞥了一眼,隨口道:”‘我們一走,這裏隻有我師父和他兩人,要不是他殺還有誰殺?”


    閔小玲腳步漸移向屍體旁邊,疑疑惑惑道:“師父方才的口氣已赦免魔君不死,而且還要阿敏恢複魔君幾成功力……”


    王紫霜也忽然猛叫一聲:“你說的不差,看!那魔君雖死,但他死得那樣安詳,若是阿敏把他打殺,誰還搬他放得那樣齊整?”


    閔小玲驚然望了那黑洞一眼,悄悄道:“你看那洞裏真得古怪,莫非魔君要帶他往裏麵,以致中毒身死?”


    王紫霜瞥那洞口一眼,卻用腳尖輕輕一按電魄魔君的胸口,莫地驚叫道:“果然另有凶險的事了,這人竟是被冰魄掌勁所傷!”


    閔小玲跟著一驚道:“你怎麽知是冰魄掌、”


    王紫霜道:“冰魄掌傷人,五髒俱碎,屍冷如冰,你摸一摸就有分曉!”


    閔小玲道:“你說是就是了,何必叫我摸臭屍?”


    王紫霜笑道:“多學一點見識呀!”忽又叫了一聲:“不好!你我得連進洞去,休教他被敵人因久了!”


    閔小玲忙接一聲:“立刻去!”


    王紫霜防備洞裏有敵人潛蹤,先將罡氣布滿周身,朝洞口連劈幾掌,然後躍身進去。


    閔小玲雖也將罡氣遍布身上,但固定在後麵,不便發掌,“刷”一聲響,飛景劍掣在手上以防突變。


    兩人一進洞中,隻覺臭黴氣蒸得人頭昏脹腦,王紫霜忙取以兩粒冷香丸與閔小玲分別含在口中,仗有珠光照明,向近處一連看,隻見十丈內外盡是腐屍朽骨,除了距洞口幾尺沒有屍體之外;再往前走,定須踏上,甚至於要爬在腐屍上麵才可過得去。


    那些屍骨因已發黴,每一根、每一節,都滿長著數分長黴毛,有的綠中帶黑,有的黃中透紫,已足使壯夫不寒而栗,何況是天性好潔,膽子又小的婦女?


    王紫霜與敵交手,雖殺過不少魔頭,然而看到這般景象仍免不了心頭一顫,渾身起了雞皮瘩疙,問顧閔小玲道:“這個怎生區處?”


    問小玲比王紫霜還要驚慌,見她向自己問計,這才發覺有人在旁,嚅嚅道:“阿敏既然過得去,傷我諒也過得去!”


    王紫霜說一聲:“好!”毅然道:“我先由掌力開路!”突發一掌,將那些腐朽屍骨打得向前直滾,她也隨著走了幾步,按著又一掌打出。


    閔小玲見這隧道的屍骨不知多少,被王紫霜接二連三推了成就。固然能走一段路程,但前麵的屍骨越堆越高。忙道:“紫丫頭休打了!”


    王紫霜當局者迷,愣然道:“為什麽不打?”


    閔小玲道:“照你這樣一路掃去,隻怕屍骨會把前麵路堵死了!”


    王紫霜不禁說一聲:“對呀!”停步一想,旋道:“說不得了,你我踩著屍體上麵過去!”


    經過出了一陣力氣,兩人膽氣俱已增大,也顧不得屍臭不臭,各展輕功由屍骨上麵疾走,約莫走了一二裏的長途,才通過這條腐屍的隧道。王紫霜不禁歎道:“這夥邪魔專是作孽……”


    那知一語未畢,忽聞壁間陰淒淒一冷笑。


    王紫霜汗毛一聳,脫口喝一聲:“是誰?”同時雙眼直直瞪那座石壁。


    但是,聲過處除了隧道被震得發出嗡嗡的回響,並不見有人答腔。


    閔小玲耳力也極靈,也同時聽到那笑聲,暗驚道:“在這腐臭的絕地那會有人住?除非是鬼!”


    一想到鬼,任憑是誰都有幾分害怕,閔小玲不自主地一躍上前,對準石壁狠狠刺了一劍。


    她這飛景劍何等鋒利?一劍刺去,石壁立波貫穿。她感覺到另一邊似是個空的,在拔劍的時候順勢往下一按,一股冷風立即由石壁的裂縫吹進,不由喜呼一聲:“是個……”


    那知下麵的話未說出口,立覺冷氣直襲心頭,揮牙一顫寶劍已跌落地上。


    王紫霜驚叫一聲:“怎麽的?”一手將她拉近身前,大喝一聲,另一掌向石壁扣去,“蓬”一聲巨響,那石壁登時被震開一個大洞,露出一間石室。


    這時候,閔小玲已經冷得牙關緊閉,王紫霜那還有詳細思考的閑暇?朝那石壁室連發幾掌,把石壁打裂成一座大門,撿起閔小玲跌落的寶劍,挾著她身子,躍身進去,一按她心頭猶溫,急將本來的良藥給她吃了一顆,並將鰻珠掛她胸前,好驅去寒氣,一麵全身戒備,防敵人驟然襲擊。


    閔小玲藝業本高,隻因一時不備,才被冷鋒所傷,吃了王紫霜的良藥,已回過氣來,再得鰻珠保暖,也就悠悠醒轉,吐出一口冷氣。


    王緊霜見她自己能夠醒轉,忙道:“你先運氣行血,看及否有礙!”


    閔小玲坐了起來,將真氣運行一周天,自覺暢通無阻,喜道:“我好像和以前一樣!”


    王紫霜也覺得突然,忙道:“你方才怎會暈了?”


    閔小玲道:“我隻覺得一股冷風由石縫吹來,立即不省人事,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子,我自己也不明白。”


    王紫霜談道:“那就是冰魄掌的氣勁呀!但你分明已被冰魄所傷,怎會一時頓好?”她猶恐閔小玲感覺不到身上有異,一把抓過她的手腕,三指一按,果然六脈平和,毫無受傷過的象激,思索一陣,才“哦”了一聲一笑道:“原來你早經陰陽二氣封閉,又猶陰陽透骨解開,成了一死一生,所以冰魄掌傷不了你,方才不過是你自己驚暈過去,就是不驚,你自己也會醒過來,倒白費我一顆丸藥。”


    閔小玲笑道:“一顆丸藥都那麽寶貴,還要說哩!”


    王紫霜“也”一聲道:“你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不懂得味道,以為這溫犀丸是容易得到的下成,該鍵尾和猿皮這三種,就夠你找一輩子!”


    閔小玲原是故意逗她幾句,忽覺不該在此的此地逗留過久,忙道:“你說我被冰魄掌襲擊,怎麽不見敵人的影子?”


    王紫霜驀地憶起,又叫一聲:“是呀!”接著道:“我一掌打破這石室的門,也看不到有人,也不覺得有什麽冷風,難道人的冰魄掌隻能在一掌過後立即逃跑?但這石室密不通風,若非鬼魂,那能逃脫?”


    閔小玲見她又提起“鬼魂”兩字,與自已初進洞時所想暗合,不由得心頭一寒,機伶伶打個冷戰,忙道:“你我還是走完那段隧道,尋獲阿敏在一起才好!”


    王紫霜說一聲:“對!阿敏那樣細心,還發現不了這石室,方才那股冷氣定是久閉在石室裹的幽氣,被你一劍所開石壁,以致幽氣把你衝昏,還最先找他才是正哩。”


    閔小玲也覺得王紫霜解釋的很近情理,撿起寶劍站了起來,那知眼光到處,忽見石壁間一個小穴似有奇光一閃,她再一扭身軀,小穴內又是一閃,這使她悟出穴內敢情內藏鏡子之類的東西,因自己接著鰻珠。珠光引起人內的反射,悄悄說一聲:“紫丫頭,你可見穴裏有點奇怪?”


    王紫霜也發覺,恰遇問小玲問他,隨口道:“你先搠它一劍再說!


    閔小玲依言照辦,引劍一搠,劍尖尚未伸進小穴,已先穿了進去,但聞“拍”一聲響,那晶鏡已被炸裂、任憑怎樣勾撥,它已直墜到底,不禁詫道:“那是什麽東西恁地脆弱,經不起力就碎得連影子不見?”


    王紫霜道:“不見也罷,再找看還有沒有?”


    兩人尋遍石室壁上的小孔,仍然不見類似的晶鏡,正要走向隧道,王紫霜忽然靈機一動,自言自語道:“我也來一個隔物搜物方法,大受師父稱讚,也一時興起,來個邯鄲學步。


    這時,她斂氣凝神,將真力運入右掌,緩緩推向石壁,打算貼掌之後,立即開始撫摩。


    料不到玉掌市與石壁一觸,便覺真力透空而去,敢情那邊竟是空的,愕然道:“閔丫頭且休驚恐,那話兒又來了,你趄這石壁劈兩劍看看。”


    閔小玲一劍劈去,發覺果是空室,忙道:“果是空的!”一劍直落到底,猶恐又有冷風吹出,同時一側身子。


    這回居然出乎閔小玲意料之外,裂縫中並沒有什麽冷風。王紫霜一聽說:“果是空的”


    四字,也同時一掌打擊。


    她這一掌,又把石壁打跨,露出另一門石室來。


    這般室中套室,能不令人奇怪?但是,這間石室並不太大,約莫有六六尺高,方廣也僅是四尺左右。王紫霜一步踏了進去,卻見側壁頂上又有一個閃閃生光的小洞,立即喚一聲:


    “閔丫頭!你過來把這洞削大一點,讓那怪東西掉下來!”


    閔小玲向洞旁一劍,接著劍柄一旋,將那整塊山石割成一個深達五尺的圓圈,然後一抖劍身,被割的中央一塊立即斷了下來。


    王紫霜生怕山石落下跌碎,忙憑空接過來一看,原來閃光之物不過是一塊三寸多長的三棱晶鏡,表麵上皎潔可愛,被珠光一映,也能灩灩生輝。晶鏡的一麵,對正原有的小孔,另一麵卻對正一個約有二尺方廣的大缺口,想是閔小玲削下這段“小石柱”時,恰把另一較大石洞削了半邊之故。


    閔小玲見對那塊晶鏡兀自尋思,不由脫口道:“那晶鏡和鏡殿的三麵鏡是同樣的呀!”


    王紫霜道:“我知是同樣能夠折光,但這洞太小,縱使用縮骨功爬得進去安裝鏡子,又怎樣轉身爬出來?”


    閔小玲道:“既然能順著爬進去,難道不能倒爬出去?”


    王紫霜笑道:‘倒爬確實可以,還要看遠近而定,要是教你倒爬十裏八裏,隻怕累也要累死你!”


    要教一個人倒行十裏八裏隻怕也不容易,何況是倒爬,又何況在施縮骨功之後加上倒爬?


    閔小玲默想片刻,忽道:“聽說縮骨功能縮得象一張葉子,可有這回事?


    王紫霜笑道:“阿敏就可以!”


    閔小玲道:“也許安裝鏡子的人的藝業和阿敏一樣,那還不是同樣可以?”


    王紫霜先是一怔,立刻又接頭道:“我雖然不能斷定沒有比阿敏更強的邪魔外道,但也不太可能有,因為阿敏小時遇上許多草木奇緣,再獲良師傳授,才有今日的成就,若是那人也有阿敏這等藝業,大可不必躲躲藏藏不敢見人了!”


    閔小玲聽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一時無話可辨,又問道:“我們該往那裏走?”


    王紫霜不由得猶豫一陣,才道:“照理說,阿敏決不會走我們新發現這條路,但這條路又是魔頭逃走的路,我們該跟著追去才行,不知石室還有多少?”


    閔小玲道:“看來魔頭也不會由鏡子這小洞爬上去,應該還有另外的秘門才對!”


    王紫霜說一聲:“待我再試一試!”又用隔物搜物的方法,往石壁上撫摩,果然又發現另一該空洞,毀壁進去一看,這間石室竟是又小又矮,並沒有安裝晶鏡的小穴,再搜尋下去,又發現還有石室。”


    她兩人邊接這進,毀壞十幾座秘門即現一條隧道,走致隧道盡頭,卻聞“符符’的噴氣聲自壁間傳出。


    王紫霜愕然停步道:“聽!聽!那是什麽聲音?”


    閔小玲,一聽片刻,峨眉緊皺道:“聽來好象是蛇,也象是垂死的狗,你聽出是什麽聲音?”


    王紫霜悄悄道:“我聽多半是狗,可惜它沒有吠一兩聲給我們聽!”


    閔小玲失笑道:“已要是吠了起來,我也聽懂了!”


    王紫霜也不禁失笑,又道:“管它哩,我們打進去看看!起手一掌,震得那石壁“轟隆”一聲,掌風被壓得向四麵擴散,然而這座石壁竟是十分堅實,並不象前時那些石壁一震就倒。


    怔了怔,一咬銀牙,雙掌用力一拍,“蓬”一聲巨響,掌風震得兩旁的石壁落下幾塊,而麵前的石壁不過晃了一晃,不由得叫一聲:“好堅實!”


    石壁後麵“符符”之聲因王紫霜這兩掌停了下來。


    閔小玲道:“不必費事了,待我用劍剁它!”


    王紫露急說一聲:“不好”接著道:“你別搞成阿敏!”她親見於誌敏被壓在鐵板下的事,不免有所警惕。


    問小玲道:“我看這一路沒有那些怪線,而且密室禁堂俱被阿敏破壞,不該再有種凶險才是!”


    王紫霜道:“要是沒別的話,魔頭怎能逃脫那樣快?而且這石壁又那麽堅實?還是由我用掌來震坍它,省得再遇凶險,就不好辦!”


    閔小玲方才已上過一回當,也深存戒心,若非為了要找於誌敏,隻自勇氣早失,此時聽王紫霜說得有理,立即退往後麵,全神設備,看她動手。


    王紫霜這回並不用蠻力去拍,而是用柔力去接,她每推一次,那石壁就晃蕩一次,但她不待石壁靜止,又加力一送,就象蕩秋千一般,一次複一次地加力,漸漸,那石壁的振幅越來就越大,忽然“嘩啦”一聲,一塊高有丈餘的石壁竟被推得飛在裏麵,一道紅影疾射而出。


    王紫霜雖是竭力推動石壁,但因在都魯山迭見凶事,她已也吃過小虧,所以時刻留意,一見眼前一閃,忙伏下身子反身就是一掌,同時喝一聲:“當心!”


    她這一掌雖在倉促間發出,未盡全力,也已不可忽視,隧道高僅丈餘,掌風所及,石屑漫飛,可是,那道紅影並沒有受傷,而且就空中折射回來,朝王紫霜上預撲落。


    王紫霜一保,連拍兩掌,勉強遏止那怪物攻勢,立即撥出銀霜,向那怪物灑出一蓬劍雨。


    閔小玲原是一劍在手,當那怪物衝過王紫霜身後的瞬間,她也揮劍上前,那知怪物立即反撲別人,竟未再飛近一步,也就及時縱身上去對準怪物就是一劍。


    要知縱使二女的藝業不提,先說“銀霜”,“飛景”兩枝寶劍已非小可,然而,那怪物居然不懂寶劍,竟是分光鑽隙,在劍光繚繞中加上它一道紅影,任由二女前後夾擊,也未沾上它一星兒毫毛。


    隧道本來不廣,兩邊石壁被掃劃開無數深槽。


    二女縱有渾身絕藝,也無法在這接窄的隧道中施展得揮灑自如,那怪物身小如掌,反而轉折靈便,閔小玲幾乎被它撲到臉上,幸得及的一掌,才將它推開。


    王紫霜瞥見石壁打開之後,裏麵竟是幾丈方廣的石室,除了地上積有厚厚的蝙蝠糞之外,並沒有別的東西,驀地想起怪物敢情是萬年編幅,忙叫道:“閔丫頭!把它逼這裏來!”倒躍一步,落往石室中央。


    那怪物一見敵人後退,也立即一掠而入,閔小玲自然不敢怠慢,也跟著飛身進去。


    兩人一怪正在石室中廝拚劇烈的時候,隧道外麵“轟”一聲巨響,竟然倒塌下來,但二女卻無法分神兼顧。


    那怪物一聞外麵巨響,竟是比二女還情急。它正撲往王紫霜前麵,忽聞巨響,立即向側裏一衝,繞室一周,又迅速由閔小玲身側疾掠出去。


    王紫霜不禁“嘻嘻”一聲,將劍招一收。


    閔小玲忙問道:“又見甚麽了?”


    王紫霜來不及解釋,說一聲:“跟那怪物出去!”推了閔小玲一把退出石室。


    那知才走沒幾走,怪物又由隧道疾飛回來,閔小玲正要舉例,它卻“咬”一聲尖叫,在二女頭上盤旋。


    王紫霜歎道:“這路邪魔占據亞麻穀,不但是人道茶毒,連到畜類也同樣遭殃……”向那怪物招手,說聲:“下來!不殺你!”


    閔小玲見那怪物這回不向人襲擊,已經大感意外,再見王紫霜對怪物招手,更覺驚奇,以為那怪物定不通曉人意。


    那知心念甫罷,怪物竟又“吱”的一聲尖叫,緩緩飛下,在二女麵前打個盤旋,雙翼一斂,即棲向閔小玲肩頭。


    閔小玲大感奇怪,忙伸出左掌道:“你落在這裏罷,讓我也見見你這怪物的長相!”這句話居然生效,那怪物身子略歪,直落它掌中。


    王紫霜笑道:“萬事莫非個“緣”字,這隻萬年蝙蝠任你再趕也趕它不走了!”


    閔小玲驟聞“萬年編幅”四字。又驚又喜地“呀”了一聲,掌心看去,果見它長相十分象隻蝙蝠,但它身子要大得多,渾身通紅隻有雙翅透明,乍看起來,恰是一個拳大的紅球。


    它雙眼也是帶有紅色,並還閃閃生光,情知這般異類一遇了主人,定是忠心不貳。想起方才兩人尚無法將它擒殺,要是對敵時,放它去擾對方心神。必定大有裨益,喜得將劍歸鞘,騰出右手在它頭上輕輕撫摩一下。


    王紫霜也湊近細看,也自己讚道:“果然是萬年福你看它周身已經紅透,連帶眼睛也紅了!”


    閔小玲滿心喜地說道:“我隻須有一年福也夠了,何必萬年?這回該想法子找阿敏了!”


    王紫霜道:“隻怕我們也得教別人來找哩!”


    閔小玲一驚道:“這是怎地?”


    王紫露道:“若我猜得不錯,這隻萬年福定是被別人用什麽方法趕進石室關閉起較它氣憤得出不去,才來回飛翔,發出那符的聲音。因此,它恨極了人,見人就撲,也可見我們已經走進了絕頭路,方才敵人再將來路的路炸斷,連到後退的路也沒有了,怎還夠出得去?”


    閔小玲道:“你說後路被炸斷,倒是未必!”


    王紫霜道:“說了你不相信,若非後路被封,方才這萬年福那有不飛走之理?”


    閔小玲被她這一提醒,不出得哺哺道:“怎生得好?”


    王紫霜道:“有了萬年福跟你我在一起,福緣總算未斷,不須為日後發愁,倒要愁眼前沒有吃的。”


    閔小玲不覺向懷裏一探,笑道:“我有耐餓丹,總夠你我在這裏托他幾百天,隻愁出不去。”


    王紫霜喜道:“既是這樣,看來一樣也用不著愁了,隻要不是務死,已會有辦法可想。


    眼前倒是餓了,先拿一顆來吃了再說。”


    她兩人由中午時分吃罷午餐就來都魯山,經過了半天的廝殺,那得不餓!閔小玲取出玉瓶,交給王紫霜,說一聲:“你自己倒去,我沒空閑的手!”


    王紫霜接過玉瓶,看她左手仍捧著那蝙蝠,笑道:“人家說有勢莫用盡,有福莫享盡,像盡拿它不放幹嗎?”


    閔小玲道:“它要蹲在肩上拉屎多討厭!”


    王紫霜失笑道:“你難道不獨它拉在你掌心上?”


    閔小玲確是隻顧到弄髒衣服的事,未想及那蝙蝠若要拉屎,隻需一厥屁股就可撒在她掌心,而且沒水好洗,被王紫霜一言道破,連自己也不盡好笑起來。


    王紫霜問明了耐饑丹的服法,倒出三粒丹藥,先給萬年福一粒,它卻接頭閉嘴,不肯吃,待見王紫霜和閔小玲吃,正要將剩下一粒放回瓶裏,它卻一展雙翅,飛落王紫霜掌心。


    王紫霜笑著罵道:“你這畜牲兀也古怪,原來像怕毒死,我以為你隻合吃幾隻蚊子哩!”


    閔小玲道:“這時天寒地凍,那有蚊蟲給它吃?”


    王紫霜道:“你不知道萬年福修到這般情形,不吃已是可以,它不過是貪心不足罷了,何曾真正要吃?”


    她順手遞給萬年福一粒耐饑丹,看它張嘴裏一排小齒在掌心啃吃,又道:“這萬年福渾身無一非寶,連到它拉出來的糞也是治病醫傷,輕身明目的良藥,找個瓶子裝它拉出來的大便也值得幾個錢。”


    閔小玲道:“我隻知道它的血可以清心益氣,但那樣得把它殺了,豈不可惜?不知它活著有何用處?”


    王紫霜道:“它一雙眼睛能夠洞察隱微,善於認路,有了它,不會迷路,是一位很好的向導,再則,有萬年福的處所,半裏之內,蚊蚋盡避,若在南疆行道,連蚊帳也不必帶。方才我們兩枝劍尚且困它不住,若與廝殺,萬年福總當得兩個人來使,這不都是它的好處?”——


    舊雨樓掃描,雁驚寒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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