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彥在歐洲待了四個多月時間。


    他剪短了為了電影留起的頭發, 就如同最普通的青年背包客一樣,背著大大的登山包, 將自己的足跡留在了歐洲這片土地上風景最美麗的地方。


    他去了葡萄牙的波爾圖,嚐過那兒的酒莊裏最醇最美的葡萄酒。看過了塞維利亞比陽光還要燦爛的人們, 熱情浪漫的弗朗門戈。也在西班牙最富盛名的藝術之都巴塞羅那,見到了五彩斑斕一樣的童話世界和沙灘上豔麗的西班牙女郎。他在布拉格的廣場流連過,也去土耳其親手摸過了特洛伊的遺跡。


    在希臘的聖島,葉蘇彥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這裏能夠看到最美麗最多情的愛情海,差一點,就讓他起了定居的心思。


    可是當晚上趴在他住的酒店陽台上,看著夜色下溫柔的愛情海時, 如期而至的賀丞蘊的短信, 終於讓他在第二天,坐上了駛向比雷埃夫斯的渡輪,踏上了新一輪的旅程。


    賀丞蘊回國之後,每天都會給他短信, 時間不定, 條數不定,但每晚入睡前必定會有一條。老套得讓人不忍直視的方法,也沒有任何浪漫的話語。


    有時候甚至隻是很簡單一句:“今天很累。”


    有的時候會多說一些,講講現在賀氏的經營狀況,以及他和父親抗爭的經過。


    他回國半個月後,還發過短信告訴葉蘇彥,他和輝煌的解約事宜他已經幫他搞定, 隻需要葉蘇彥回國後簽個字就好。


    葉蘇彥並不是每次都會回消息,偶爾遇到有趣的事情,會興之所致回上幾句。但每一條他都會看,存在手機裏從來沒有刪過一條。


    三個月後,賀丞蘊告訴他,賀懷彰徹底放手,將賀氏完全交給了賀丞蘊。並不是因為他已經成長為可以和曾經縱橫黑白的賀懷彰強強對抗的地步,而是因為他的父親,終究心軟了。


    他從來沒有給過自己這個兒子一天真正的父愛,到最後,也不過是用龐大的賀氏,來作為補償而已。


    賀懷彰隻提了一個要求,賀氏對待王衍的事情,要和他在的時候一樣。


    葉蘇彥看著那條長長的短信,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這其中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賀懷彰徹底放下賀氏,甚至決定離開那個他等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也和葉蘇彥一樣,收拾了行裝,準備開始一次長距離的旅行。


    讓葉蘇彥暫時決定結束旅程回國的,卻並不是賀丞蘊。


    十一月底的時候,王衍給葉蘇彥打了個電話。


    這一年王衍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暗戰》之後,他給自己放了一個長長的假期。卻在這一年的年底,突然放出消息,準備明年夏天開始拍攝自己的最後一部電影,作為送給自己的禮物。


    王衍要拍一部純正的武俠片,那或許是很多中國男人小時候都有過的夢想。


    他從蒙禮那裏看到了葉蘇彥在裏麵的表現,文武雙全,性格堅韌,身手利落而漂亮……再加上本來就因為上一次的合作,讓他對葉蘇彥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於是他立刻下定決心,親自打電話給葉蘇彥邀請他出任男主角。


    葉蘇彥隻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王衍這次要拍的,是送給自己的禮物,而不是用來討好觀眾的商業電影,很有可能在票房上麵會遭遇慘敗,他甚至都沒打算加入女主角。


    可不論對於他,還是對於葉蘇彥來說,這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片酬和相關事宜,要等葉蘇彥回國後再慢慢商量。


    和王衍大概確定了下自己回國的時間後,葉蘇彥定了機票再次飛到了瑞士。


    十二月的瑞士早已一片冰天雪地。


    葉蘇彥倒不是怕冷,隻是看著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獨自站在這片廣袤天地裏的他,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寒冷起來。


    他裹緊身上厚厚的大衣,在這裏短暫停留了一周後,終於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長時間的飛行,讓葉蘇彥雙腳踏上實地的時候,整個人都還很飄忽。雖然已經是晚上,但機場仍然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在國內,葉蘇彥就不能像在國外那樣輕鬆了。他戴上墨鏡,圍上圍巾,甚至將圍巾稍微立起,遮住了小半張臉,這才隨著人流朝外麵走去。


    他還沒走出機場,放在兜裏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手機屏幕上,賀丞蘊三個字顯得那麽清晰。


    葉蘇彥猶豫了幾秒,還是接了起來。


    “我在機場停車場。”賀丞蘊的話簡潔明了,直接就對葉蘇彥說道:“你過來吧,我送你回家。”


    葉蘇彥定機票的時候,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回國的準確時間。就連王衍,也隻是敲定的大概時間,具體見麵的時間,他們說好了等回國再約。


    葉蘇彥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旅途的疲憊好像稍微減輕了一些。


    “好。”他說。


    賀丞蘊是親自開車來的,葉蘇彥到了機場停車場的時候,一眼就能看見他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倚著車門站立。


    露天的停車場裏雖然不時有人經過,但畢竟已經是晚上,即使有路燈也不能照亮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葉蘇彥卻還是一眼便看到了他。


    接過大大的登山包放在了車的後排,賀丞蘊轉身便替葉蘇彥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等他坐進去之後,他才繞回駕駛座坐了進來,甚至側身彎腰確定了下葉蘇彥的安全帶是否係好。


    再標準不過的紳士模樣。


    也是葉蘇彥從來沒有見過的賀丞蘊。


    將手放在方向盤上的時候,賀丞蘊還是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嗯,飛機餐。”葉蘇彥如實答道。


    “要吃點宵夜嗎?”賀丞蘊又問。


    “不用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賀丞蘊還是稍微繞了下路,經過那家藥膳坊的時候,讓服務生送了一份外帶的粥到車上。


    這次就連葉蘇彥都睜大了原本半眯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正從服務生手中接過粥碗的賀丞蘊一眼,等車子重新駛上路後,忍不住對他說道:“這也是王小姐教你的嗎?”


    賀丞蘊也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從駕駛座旁邊的小盒子裏翻出一個小本遞給了葉蘇彥,上麵是手寫的很可愛很卡哇伊的字體,還配著一些有趣簡單的q版插圖。


    “這才是連瑜教我的。”


    小本的封麵上寫著“怎麽挽回小受的心一百招”,其中大都是一些小女孩的幻想,多是一些肉麻兮兮的深情表白。


    不過葉蘇彥還是從中看到了一些眼熟的話,那些賀丞蘊曾經生硬又別扭地對他說過的話。


    他笑了笑,小本很快便翻到了底,果然並沒有接機送宵夜這樣的招數。


    “我從巴黎回來後,即使再忙,每個月也會抽出時間看三四部愛情電影,這都是從上麵學來的。”賀丞蘊又道。


    他們之間很久沒有過這樣輕鬆得近乎溫馨的相處時候,賀丞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張得都有些顫抖了,但他還是堅持把下麵一句話說了出來:“如果我能早看過那些電影,就一定不會懷疑你會背叛會欺騙我。”


    車子駛入了葉蘇彥公寓的停車場,賀丞蘊停下了車,卻並沒有打開車門。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對不起,蘇彥。”


    這一次的道歉,再沒有任何的不甘心和委屈,也沒有受人指導的生硬和別扭,而是發自內心的歉疚。


    葉蘇彥怔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已經都過去了。”


    他的父母雖然早逝,但在世的時候,卻給了他足夠多的愛和溫暖。賀懷彰對他又並不像對賀丞蘊那樣冷漠,可是比起賀丞蘊,他對愛其實懂得也沒有多多少。


    這四個多月,他走過很多地方,看過了不少被歲月風化的曾經輝煌,也見到了無數讓人歎為觀止的美景,就連心胸,也跟著變得開闊起來。


    在他和賀丞蘊的事情中,傷害固然有,也曾經一度讓他難受委屈得覺得恨不得能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可是回想起來,在那件事發生之前,賀丞蘊雖然有些霸道,但對他其實很不錯。


    那一年的誤會,雖然是賀懷彰一手導演,但答應了賀懷彰在整件事上保持沉默的自己,其實也從來沒有真正為他們爭取過什麽。隻是一廂情願地認為,憑借多年的感情,賀丞蘊一定會選擇相信自己。


    他不過是,把自己在賀丞蘊心中的地位想象得太重要了一些而已。


    其實在那次飛機差點出事之前,他也從來沒有對賀丞蘊說過一次愛他的話。他們手上都沒有足夠的籌碼,所以在賀懷彰的安排下,賀丞蘊選擇不信任他,甚至放棄他,實在太理所當然不過。


    在這四個月多裏,殘留的不甘,慢慢被每天的短信擊潰。


    隻是他和賀丞蘊之間存在的問題,不是誰單方麵造成的,而是由來已久,才會讓他疲倦得再也不想涉足其中。


    葉蘇彥打開車門下了車,也拿走了自己的登山包。他沒有邀請賀丞蘊去樓上坐坐,隻是對他笑著點頭道了“晚安”,便轉身回家去了。


    幾乎是半夢半醒地勉強支撐著洗了澡躺下,等葉蘇彥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他其實是被餓醒的。


    等起來洗漱完畢正準備叫外賣的時候,門鈴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打開門,門口便站著笑容可掬的送外賣的小弟。


    送來的外賣隻是清淡的粥和幾個爽口的小菜,飯錢也已經提前支付過。


    葉蘇彥坐在餐桌前,喝著鹹鮮可口的幹貝蝦仁粥,鮮美的味道似乎一直從舌頭暖到了胃中。


    喝完了粥,他打電話給王衍約好了見麵的時間。王衍也已將劇本傳到了他的郵箱中,這段時間即使是在旅行中,葉蘇彥也從來沒有停止鍛煉身體過。他的身材比出國之前甚至還要健美一些,畢竟那時候為了配合蒙禮還讓自己看起來稍微文秀一些過。


    晚一點的時候又有人送來東西,這次不再是做好的外賣,而是兩大袋新鮮的蔬菜水果和牛肉雞肉,甚至還有一條仍然活蹦亂跳的魚。


    葉蘇彥有些好笑地接過那些東西,將魚就養在了廚房洗菜的盆子裏。


    當他挽著袖子思考晚上做什麽吃的時候,放在沙發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賀丞蘊顯得很客氣,先關心了一下他是否休息好了。然後問了一下下午的粥是否合他的口味,最後終於禮貌地問道:“一個人吃飯會不會太寂寞了,需要人陪嗎?”


    葉蘇彥將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歪著腦袋在廚房裏走來走去,順便將晚上準備做的菜拿出來扔進水槽裏。聽到最後他終於失笑,問道:“這又是跟哪部電影學的?”


    手機那邊的賀丞蘊沉默了良久,才對他說道:“我想念你做的菜了。”


    葉蘇彥做菜給賀丞蘊吃的時候並不多,隻是從前,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發展到後麵那樣惡劣的地步的時候,每次賀丞蘊生病,必定要吃葉蘇彥親手熬的粥和小菜。


    他總說他很厭煩家庭醫生一絲不苟的刻板營養菜譜。


    後來賀丞蘊也會偶爾來這個公寓和葉蘇彥一起吃飯,葉蘇彥的菜也越做越好,可他卻再也沒有誇過他一句。每次總是匆匆來,匆匆離開,就像是完成任務一樣充滿了敷衍和忍耐。


    葉蘇彥怔怔地回憶了片刻,直到電話那邊傳來賀丞蘊催促的聲音:“蘇彥?”


    葉蘇彥才無聲地笑了笑,道:“你來吧。”


    掛上電話後不過幾秒,門便被人從外麵打開了。賀丞蘊大步走了進來,自如地換上了室內拖鞋,甚至直接去廚房放杯子的地方拿出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葉蘇彥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已經被他清理來丟掉的東西,已經被賀丞蘊買來一模一樣的東西補上了。


    晚飯的四菜一湯,全是賀丞蘊喜歡吃的,味道也沒有絲毫改變。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在他們還勉強維持著表麵平和的時候。


    直到吃完飯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賀丞蘊這才開口問道:“你準備拍王衍的新片嗎?”


    “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回來的。”葉蘇彥笑了笑說道。


    “賀氏已經決定投資這部電影了。”沉默了幾秒,賀丞蘊才又說道:“你和輝煌的合約已經結束,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和我說。”


    “謝謝。”葉蘇彥點了點頭,又道:“其實劇組裏什麽都不缺,我自己應該就可以了。”


    演員也並不是每次拍戲都需要帶助手,雖然有助手在身邊是會方便很多,不過到時候再說吧,他畢竟在這個圈中也有這麽多年了,到時候可以讓人幫忙,臨時請一個助手。


    兩個人之間再次無話,葉蘇彥索性打開了電視看了起來。


    今天是周末,再加上有是晚上八點鍾左右,電視裏大多數節目都是綜藝節目,明星們除了拍戲唱歌外,上這樣的節目也是日常工作中很重要的一環。


    葉蘇彥反而上得不算多,衛軒從一開始便將他護得很好,積極向上的曝光從來少不了他,但是這樣的節目卻是給予了他充分的自由。


    綜藝節目的氛圍總是輕鬆的,葉蘇彥隨意地看了一會兒,臉上也忍不住跟著露出了笑容。他幾乎從來沒有在節目上被惡搞過,其實想想,在娛樂圈中,他真的算是比較幸運輕鬆的了。


    賀丞蘊站了起來。


    他從來都對這樣的節目沒有興趣。


    葉蘇彥的目光從電視上轉到了他的身上,也跟著站了起來,客客氣氣地問道:“要回去了嗎?”


    他們現在的相處,不像是戀人,可也不像是朋友。讓賀丞蘊心中有些微的煩躁,可卻不知道該怎麽打破這樣的局麵。


    送他一路來到門口,葉蘇彥並沒有立刻回去,他看著賀丞蘊不緊不慢地換上皮鞋,看著他重新直起身體和自己道別,在他要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才終於開口說道:“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賀丞蘊的身體僵住了,他沒有回頭,沉默了片刻才啞聲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我已經累了,即使你跟著電影裏學得再溫柔再紳士再浪漫,可隻要看著你,我就無法不想起從前的事。”葉蘇彥看著賀丞蘊的背影,或許是因為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話中不再有所保留,“我差一點留在了歐洲,可因為你的短信,我還是選擇了回來。我們認識了太多年,你對我來說,早已是深入骨髓的存在,既然無法勉強自己徹底忘記,那就當作普通一點的存在吧。”


    這已經是他想到的最好的,也是最適合的結局。


    “偶爾見個麵,一起吃個飯,有空的時候聊聊彼此工作生活上的事情。反正……”葉蘇彥勾起唇角無聲一笑,繼續說道:“你我都不是那種,沒了愛情就連生活都無法繼續的人。”


    “……”賀丞蘊張了張嘴,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


    “如果你同意的話,以後就可以繼續見麵。不然,還是不要繼續給彼此帶來困擾的好。”葉蘇彥又笑了笑,又道:“其實勉強為了另一個人改變自己,壓抑真實的想法,也是十分難受不是嗎?”


    “我不答應。”賀丞蘊霍然轉過身來,他看著葉蘇彥的眼睛,斬釘截鐵地重複了一次自己剛才的話,“我不會答應的!”


    “呃……”葉蘇彥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又道:“即使隻是朋友,我也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盡可能幫助你。你如果願意的話,想過來吃飯也是可以的。”


    賀丞蘊搖了搖頭。


    葉蘇彥怔了怔。


    這四個多月裏,他無數次想過賀丞蘊對自己究竟是怎樣一種的感情,但是無論怎麽想,他都不會認為,那樣的感情可以稱□□情。


    賀丞蘊或許隻是內疚,是感激,甚至是對他突然徹底放手的不甘心……即使他後來真的為了救自己而不顧他自己的安危。可後來他問過了任華,當時賀丞蘊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猶豫或是去想別的辦法。


    所以那時候,也許隻是危急時刻,夾雜著歉疚和感激的心情,才讓賀丞蘊做出了那樣衝動的選擇。


    他如果要愛上自己,早就愛上了。


    他如果真的愛自己,又怎麽會在自己決定離開之前,麵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可以保持那樣漠然的態度。


    這世上有些東西是無法撒謊的,其中有一樣,正是愛情。


    他是回來了,他是舍不得生活在從此見不到賀丞蘊的地方,可他真的已不再期待他的愛情。


    沒有關上的電視裏傳來一陣鋼琴聲,如此嫻熟的琴技,流暢無比的鋼琴曲,即使不用看,也能猜到出自何人之手。


    葉蘇彥又笑了笑,突然問道:“少爺,如果有個和我很像的人出現在你的麵前,你會被他吸引嗎?”


    賀丞蘊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你看……”葉蘇彥笑了,“當初你卻隻要一眼,便被羅安吸引了。”


    “我從來沒有碰過羅安!”賀丞蘊的聲音低沉得有些嘶啞,“我也從來沒被他吸引過。在準備對付二叔的那樣的敏感的時候,羅安的突然出現,隻會讓我懷疑而已。”


    他不想繼續說下去了,賀丞蘊不是個笨蛋,他已經徹底明白自己和葉蘇彥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了。


    葉蘇彥根本不信他!


    他覺得胸口仿佛有一塊大石,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被人信任,尤其是不被自己在乎的人信任的感覺原來是如此難受。


    賀丞蘊轉過身去打開了門,他沒有再去看葉蘇彥的表情,因為他沒把握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也沒有把握不會脫口而出一些會又傷到葉蘇彥的話。


    “你說服不了我。”他低聲說道,然後走出門去,轉身替葉蘇彥輕輕關上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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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王衍見過麵之後,初步敲定了大概的時間,葉蘇彥對劇本也十分滿意。


    年前他還抽空去了趟輝煌,和他們簽訂了解約合同。衛軒沒有為難他,隻是笑著說希望有合作的機會。


    反而是項薇,抓著葉蘇彥的手幾乎都要掉眼淚了。


    葉蘇彥在輝煌幾乎沒有什麽私人的東西,大概是因為早就有要退出的覺悟吧。衛軒親自送他離開,他們還一起吃了晚餐。期間衛軒絕口不提過去的事情,隻是殷勤地招呼他多吃一點。


    直到他開車將葉蘇彥送到了他的公寓停車場,這才放下車窗,對著和自己告辭後準備回去的葉蘇彥喚了一聲:“蘇彥。”


    葉蘇彥停下腳步,轉頭笑著看向衛軒。


    衛軒盯著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突然也笑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遞向了葉蘇彥,道:“算是合作一場的禮物。”


    禮物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一個鑲鑽的精致領帶夾,還有一瓶男士香水。


    葉蘇彥收起來也沒太大的壓力,他將盒子放入兜中,對衛軒點了點頭道謝道:“謝謝。”


    衛軒笑笑沒再說話,隻是發動車子離開了。


    葉蘇彥回到家中時間還早,他將王衍給的劇本翻出來認真讀了起來。


    其實在演戲上麵他不算有天賦的那種天才,大多數時候都相信勤能補拙。即使從前隻是拍個mv或者對演技要求不高的偶像劇,也都會認真把劇本吃透。


    他知道王衍十分重視自己的最後一部電影,肯讓自己擔任主角,更是不願意讓他失望。


    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十點。


    大門那裏傳來聲音的時候,葉蘇彥剛好看到劇本的最後一幕。


    抬頭,便看見賀丞蘊已經換好了鞋子,搖搖晃晃朝他走來。任華跟在他的身後,有些為難地看著葉蘇彥,對他說道:“葉少,總裁他今晚喝多了,非要到您這裏來。”


    葉蘇彥歎了口氣,自從那天他把話說開之後,賀丞蘊已經消失了一周多了。


    他上前將賀丞蘊扶到了沙發上坐下,對任華道:“你也坐吧,我去倒水。”


    擺在任華麵前的是鮮榨的果汁,而在賀丞蘊麵前的,則是一杯冰水。


    任華似乎有些局促,他幾次低頭看表,最後索性站起來對葉蘇彥說道:“葉少,您看今晚……”


    葉蘇彥看看倚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睛的賀丞蘊,再看看任華,對他說道:“你有事的話,就先走吧。”


    任華如蒙大赦,立刻站起來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


    葉蘇彥在賀丞蘊身邊坐下,將冰水遞到了他手裏,對他說道:“喝點水吧。”


    賀丞蘊搖了搖頭,沒有接過水,隻是將腦袋轉向了另一邊。


    “過了年我就要去拍王導的新戲了,這一次可能要八個月的時間。”葉蘇彥也不勉強他,將水杯放在了茶幾上。


    原本眯著眼睛的賀丞蘊睜開了眼睛,他坐直了身體,問道:“然後?”


    “這一次,你別再像上一次一樣了。”葉蘇彥又道。


    上一次,自然指的就是和蒙禮在外地拍戲那次。


    賀丞蘊癱倒在了沙發上。


    或許是室內的燈光太過刺眼,他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把頭仰靠在了沙發上。過了很久,才嘶啞著聲音問道:“蘇彥你教教我,我究竟要怎樣做,你才肯再信我一次?”


    賀丞蘊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沒辦法了,以前總有人告訴他葉蘇彥是個很執著的人,他還沒什麽體會。可是現在他真的信了,這根本不是執著,這已經是固執了。葉蘇彥認定的事情,旁人簡直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改變他。


    賀丞蘊的聲音變得更加沙啞起來:“你說啊,你隻要說得出,我都可以做得到,什麽都可以為你做到。”


    腦袋被酒精蒸得發熱,賀丞蘊知道自己的手掌間已經一片濕潤。他站起來跌跌撞撞朝浴室走去,冰冷的水撲打在臉上,讓他稍稍冷靜了一點,但心中的焦躁卻絲毫沒有減輕。


    他抬頭,從浴室鏡子裏和跟了過來的葉蘇彥目光相對,有些發紅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他看了片刻,終究還是變得柔軟起來。


    賀丞蘊低下了頭,聲音小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我想對你好的,真的……”


    那天之後,賀丞蘊真的就將自己的話徹底落到了實處。


    他幾乎是執拗且認真的,將他從浪漫的愛情電影裏可以學到的一切手段全都用在了葉蘇彥的身上,就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一樣,有點狼狽卻根本不知道後退。


    每天清晨,葉蘇彥都會收到一大束還帶著露水的鮮花。有時是玫瑰,有時是百合,有時候是別的。


    每一天,賀丞蘊都會執著地打電話邀請葉蘇彥,不是吃飯,便是看電影或是去聽音樂會。他還翻了網上留下的葉蘇彥明星小檔案,那上麵也不知道是誰代替葉蘇彥填的喜好,但賀丞蘊認真研究後,真的買了歐美一個老牌搖滾巨星的演唱會門票,定好了機票要陪他去聽。


    他後來甚至還受到一部電影的啟發,親手做了巧克力送到葉蘇彥家裏,讓他又是好笑又是尷尬。


    他們是兩個大男人,即使真的要戀愛,也根本不需要這樣討好小女生的手段。


    賀丞蘊越來越是執著,卻越來越是茫然。


    從來沒人教過他該怎麽去愛,也沒人教過他什麽才是愛。他隻能悄悄地,沒有方向地學習,哪怕顯得那樣笨拙。


    賀丞蘊生日那天,葉蘇彥接到了楚辰的電話。


    從那天見過麵之後,葉蘇彥就再沒和楚辰聯係過。而今天,楚辰是向他道別的。


    羅安的事情,讓原本祥和溫馨的楚家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自詡為是書香門第的楚家,並沒有多羅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


    況且,楚家老爺子對這個從來沒有過問過的私生子,或許還是有幾分香火情,也不會真下狠手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


    但楚辰卻被搞得狼狽不堪,他一向恩愛的父母幾乎為此陷入了冷戰。情場失意,家庭失意,楚辰又準備去國外遊學一陣。


    而機票的時間,就定在了賀丞蘊生日當天。


    葉蘇彥到了機場的時候,楚辰戴著墨鏡,安靜地坐在貴賓候機室裏。


    看到葉蘇彥朝他走來,他才站起身迎了上去。


    曾幾何時,他們也算是竹馬竹馬,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到現在卻隻落得這樣生分的關係。


    楚辰看著仍然對自己彬彬有禮叫著“楚少”的葉蘇彥,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絕不會再做那些愚蠢的事情。其實愛情哪裏需要那麽多的算計,要的不過是一往無前的勇氣。


    楚辰傾身向前,重重地擁抱了葉蘇彥一下。


    然後拖著不算大的行李箱,朝安檢入口走去。


    葉蘇彥怔怔看著他的背影,他不知道楚辰這樣一走,下次回來又會是什麽時候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忍不住朝四周看去,搜尋那個高大俊美的男人的身影。


    他並沒有找到。


    反而是過了一會兒,手機響起收到短信的鈴聲。


    楚辰很少會發這麽長的信息,有些話他始終無法當麵對葉蘇彥說起。可是在候機,也是在等待葉蘇彥來的時候,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表麵恩愛的父母,原來也有過那樣的過往。


    看起來對母親忠貞不二的父親,原來也會有所謂“年少輕狂”的歲月。


    羅安的年紀比他小了好幾歲,他實在無法去相信父親的謊言,可他卻知道,這場冷戰的最後結果,必定是母親原諒父親,楚家重新恢複到原本的溫馨。


    至少表麵上會是如此。


    最後一次見到羅安,他其實已經不那麽厭惡這個人了。青年揚著下頜不屑地看著他們一家人的模樣,楚辰始終記得。


    他還記得羅安對他說的話。


    那時候的青年收起了原本的乖巧和討好,冷冰冰站在楚辰和他的哥哥麵前,站在也算是他的哥哥的兩個人麵前,站在拋棄他的父親麵前,冷冷對他們說道:“補償?那是什麽東西?隻是媽媽臨死的時候一定要讓我告訴你……”他看著他血緣上的父親對他繼續說了下去:“她很愛你。”


    說完,羅安就離開了。


    他沒有尋求楚家的幫助,也沒有接受楚家的補償。他隻是將他媽媽的話帶到,然後就繼續為自己打拚去了。


    哪怕那條路一點都不好走,哪怕會為之付出很多,但他願意。


    通往成功的道路從來不會是一條坦途。


    楚辰就是想著這些,在手機裏編好了那條長短信。他提了一些羅安的事情,不知道告訴葉蘇彥這些,是為了什麽。他隻是到最後,發現自己沒辦法那麽恨這個突兀地多出來了的弟弟而已。


    然後他才告訴葉蘇彥:“賀丞蘊對我,或許根本不是愛。”


    楚辰和賀丞蘊一起旅遊過,在酒吧買過醉,雖然這些年也算聚少離多,但每次回國必定膩在一起。賀丞蘊英俊挺拔,好幾次因為荷爾蒙的緣故,楚辰都忍不住情動,甚至主動勾引過他。可由始至終,賀丞蘊對他卻始終恪盡禮儀。


    賀丞蘊始終溫柔對他,像是對待救過自己的恩人,小心翼翼地收集他的喜好討好他。卻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什麽情人該做的事情,甚至就連情緒,也始終維持著溫柔,幾乎沒因他而起過波動。


    除了那次,在葉蘇彥家裏攤牌,他憤怒到失控揍了自己一拳。


    葉蘇彥看完消息,低頭笑笑隨手回了條信息過去:“一路平安。”


    今天是個熱鬧的日子,不知道多少小情侶會膩在一起你儂我儂。天氣也難得很好,機場外麵一片晴空。


    葉蘇彥沒有去賀家參加賀丞蘊的生日聚會,他將車停在了市中心廣場附近,戴上墨鏡,圍好圍巾,將手機扔到車裏,在街上獨自信步走了很久。


    冬天的陽光即使再燦爛,也不夠溫暖,身邊都是些甜蜜走過的年輕情侶,讓葉蘇彥忍不住將雙手插|入了大衣兜裏。


    直到指尖觸到一串冰冷的鑰匙。


    葉蘇彥突然轉身又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賀氏開發的那片豪華小區房子賣得很好,葉蘇彥曾經為他們拍過廣告,位置也十分熟悉。


    隻是後來他再也沒有來過。


    房子的入住率很高。


    此時已經是晚飯時候,可以看見不少人家廚房位置都亮著燈。即使再有錢的人們,也是會享受家庭溫馨又可口的飯菜吧。


    葉蘇彥抬頭看了眼高高的大廈,朝電梯走了過去。


    頂層不同於別的樓層,隻有一套房子,帶著一個大大的露台,可以布置成花園的模樣。


    葉蘇彥拍廣告的時候對這裏印象頗深,後來拿到鑰匙的時候,他也曾經回憶過這裏的布置,雖然有點心動,但卻從來都沒親自來看過。


    開門的時候,有些意外大門居然沒有反鎖。


    厚重的鐵門拉開,房間是精裝修的他知道。可是門口甚至擺放著居家拖鞋,這開發商是不是也太體貼了一點。


    客廳的采光很好,加上今天陽光正好,葉蘇彥換好鞋走進去的時候,發現不僅是居家拖鞋,茶幾上甚至還擺放著一盤已經洗好的,新鮮的水果。


    客廳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站在窗前俯瞰整個小區和這座城市。葉蘇彥朝那裏走了幾步,正好便走到了書房的門口。


    那個房門並沒有關上,站在他的位置,可以看見裏麵大大的桌子,高高的書櫃,以及……


    葉蘇彥心中一動,走到了書房裏。


    書桌上隨意擺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黑著,但是鍵盤的燈卻亮著。


    電腦旁邊,是一個十六寸左右大小的照片擺台,做得有些油畫的味道,正好便是他為他們拍的廣告中的一張。


    寬大的白襯衣沒有係上最上麵的兩顆紐扣,鎖骨若隱若現,照片上的葉蘇彥顯得又是性|感又是脆弱。


    他有些好笑地低頭拿起來那照片,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一旁的鼠標。


    電腦屏幕突然亮了起來,背景照片是同一張。


    葉蘇彥不知道賀丞蘊為什麽對這張照片如此情有獨鍾,在平時,他幾乎不會有這樣脆弱的,需要人去保護的模樣。


    “你從來不會在我麵前露出這樣的一麵。”賀丞蘊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


    葉蘇彥沒有轉過身去,他隻是怔怔地看著手裏的照片,甚至忘記放下。


    “你總是很堅強,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賀丞蘊繼續說道:“讓我想討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能用那些顯得那麽愚蠢幼稚的辦法。”


    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挫敗。


    葉蘇彥轉過身去,看著穿著襯衣和v領毛衣,顯得十分休閑的賀丞蘊,突然笑了:“你現在應該在你的別墅裏,今天是你的生日。”


    賀丞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也笑了:“是啊,我不應該在這裏。”


    他上前去將?


    ?蘇彥手中的照片擺台拿了過來,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然後伸手握住他的手,對他說道:“要不要,試試我的手藝?”


    那個露台被裝修成了一個花園,以及一個半露天的餐廳。隻是因為冬天室外很冷,所以今天四圍的玻璃門都被關上,裏麵開著電暖氣,十分暖和。


    晚餐便被擺在了這裏。


    賀丞蘊的手藝算不上特別糟糕,但也絕不好。


    但至少還是可以勉強入口的。


    排骨湯鹹得有些發澀,青菜也炒得很老,蝦仁幹脆焦得有點發黃……


    可葉蘇彥卻隻是安靜地吃著這頓飯,每樣菜他都吃得很多,因為確實都是他喜歡的菜。


    直到最後,賀丞蘊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我們出去吃吧……”他伸手握住了葉蘇彥的右手,阻止了他伸向蝦仁的筷子。


    “為什麽?”葉蘇彥有些好笑地抬頭看向他。


    “太難吃了。”賀丞蘊不得不承認,他在這上麵確實沒什麽天賦,雖然已經練習過好多次,做出來的菜比起葉蘇彥來依然差了很遠。


    “我第一次熬粥的時候,一鍋米都是半生不熟。”葉蘇彥給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湯,低頭喝了一口,這才繼續說道:“可你卻喝了很大一碗,一次都沒說過難喝。所以後來我才有了信心,也有了興趣繼續鑽研廚藝。”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就連葉蘇彥自己幾乎都快忘記,自己原來也有煮過難以下咽的食物的時候。


    “現在這樣,好像回到了從前。”他又說道。


    太陽已經落山,留下一片淡淡的晚霞。


    葉蘇彥喝下最後一碗湯,學著還是少年時期的賀丞蘊的模樣,慢吞吞地,有些霸道地對對方說道:“你的手藝,也就我能忍受……以後不許做給別人吃!”


    夜風很涼,室內卻是溫暖如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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