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最後的兩次考試。其間照樣到咖啡館打工。每天晚上回到寢室,等待著我的,仍然是兩瓶灌得滿滿的開水。我以為又是安安偷懶,讓修嶽代勞,不料安安說,水是馮靜兒替我提的。


    我知道馮靜兒很少親自提水,她的水一向是路捷提的。


    趁她晚自習還沒走,我去謝她,她看上去一臉疲倦:“哎,客氣什麽。你每天回來得這麽晚,天也冷了,沒熱水怎麽行。”我說,那就替我謝謝路捷。


    “可別謝錯了人!路捷參加了個gre提高班,哪裏有空,他的水還是我提的呢。”她笑道。在我的心中,馮靜兒一向是誌得意滿的,不知怎麽,今天的笑卻有點蒼涼的意味:“我們一直想請瀝川吃飯,偏他不肯賞臉。他替路捷改的申請信挺管用的,好幾個學校來函。我們選了芝加哥大學,人家答應免一部分學費。你知道,像芝大這種學校,很少給本科生免學費的。路捷在國外有親戚,可以替他擔保。現在,一切就序,隻差錄取通知書了。”


    “這不是天隨人願,皆大歡喜嗎?”我替她高興。


    “是啊。”她的語氣淡淡的。


    “你呢,打算怎麽辦?”


    “也打算考托福吧。隻是我沒有靠得住的親戚在外國,專業又是英文,不可能有路捷那樣的競爭力,估計不容易出國。”


    “可以讓路捷想辦法,如果他已經在國外了,再把你辦出去,應當不難吧。”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出國是怎麽一回事,這種事對我來說,遙遠得像夢。所以隻能胡亂建議。


    “我們又沒結婚,沒名沒分的,他幫不上太多忙……再說吧。”


    這就是和沒有交情的人談話的感覺,吞吞吐吐、藏頭露尾、言不由衷。我和馮靜兒素無交情,承蒙她親自替我提水,十分惶恐。再說,是瀝川幫的忙,和我沒什麽關係,讓我來承她的情,真是不敢當。所以和她一說完話,我立即出門到小賣部買了兩個熱水瓶,以後中午一次提四瓶水,這樣,就用不著欠人情了。


    瀝川給我買大衣的事,經過蕭蕊繪聲繪色的解說,傳遍了這一層樓的寢室。我成了某種童話故事的女主角。最流行的兩個版本則是:a,我不過被某富家公子包養的小蜜,自己當了真,其實人家隻是貪新鮮,玩玩罷了。b,我課餘在某y:u''le''che:ng做小姐,為賺外快,泡上了大款。英文係和音樂係在我們大學臭名昭著,因為有次警察突然行動,在一家歌舞廳就抓了二十多個出台小姐,其中有七個是大學生,全部被學校勒令退學。其中有個女生不堪此辱,上吊z-i''sa,就死在我們這層樓的某個寢室裏。


    這是什麽世道,聞人善則疑之,聞人惡則信之,閑言如虎,人人滿腔殺機。


    我隻有十七歲沒錯,可是我並不認為我要等到三十七歲,才能真正了解男人,了解瀝川。


    除了考試的那兩天外,瀝川每隔一天給我打一次電話。看得出他很忙,要去看工地,要陪人吃飯,要準備資料,要修改圖紙,日程以分計,排得滿滿的。手機打長途,效果不好,說得斷斷續續,我們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此外我還擔心電話費太貴,不肯多說,彼此問候幾句就收線了。


    考完試後,我在寢室好好地睡了幾天覺,便到火車站排隊買回雲南的車票。時至春運,賣票的窗口排起了長隊。火車站每天八點開始售票,一直到下午五點。通常的情況是,窗口的門一打開,不到十分鍾,當天的票就賣完了。第一天,我不知底細,上午九點去就沒買著。一打聽,買到票的都是當晚排了一通宵的。車站滾滾人潮,勾起了我思鄉之念。我立即回寢室拿了足夠的水和幹糧,帶上修嶽送我的那本《月亮和六便士》,加入到排隊的熱潮當中。


    我排了一個通宵,好不易熬到天亮售票口開門,排在我前麵的人,都是一人要買好幾張的,眼看還差十個就要輪到我了,小窗“哢”地一聲關掉了。一張白紙掛出來:“今日票已售完。”我忙向一位買到票的大叔取經。他說:“排一天怎麽夠?我都排三天了。今天還差一點沒買上呢!”


    我屬於這種人:以苦為樂,越戰越勇。我到小賣部買了一杯雀巢速溶咖啡,一口氣喝幹,掏出毛巾和牙刷到廁所洗漱,然後精神抖擻地殺回售票口,開始了新一輪的排隊。就是去廁所的那十分鍾,我的前麵又站了二十幾位老鄉。


    就在排隊這當兒,我已經看完了那本《月亮和六便士》。在書的最後幾頁,夾著一個書簽,抄著一段歌詞:


    這些年 一個人


    風也過 雨也走


    有過淚 有過錯


    還記得堅持什麽


    真愛過 才會懂


    會寂寞 會回首


    終有夢 終有你 在心中


    修嶽寫得一手好書法,是我們大學書法競賽的第一名。他也打過工,打工的時候也想去咖啡館,可惜沒人要,隻好去老年大學教書法。唉,他歎氣,說老年人的學習熱情真高,他希望自己能有那麽一天,去學一樣學問,不為錢,不為生計,什麽也不為。


    除了王菲,我就喜歡周華健。《朋友》這首歌我其實是很喜歡的,但修嶽這麽一本正經地用小楷抄給我,讓我覺得用心良苦。我雖小小年紀,對遮遮掩掩的學生式戀愛不感興趣。記得有一次和301室的哥哥們一起看日劇《情書》,長長的幾個小時,所有的人都看得潸然淚下、不勝唏噓,隻有我無動於衷。沒膽色的男人才做這種處心積慮的事。愛情是進行時,不是過去式。是祈使句,不是感歎句。


    火車站裏強烈的白熾燈二十四小時普照大廳,使我好像到了太空,失去了晝夜。下午我吃了一個饅頭,托身後的大叔替我盯著位子,自己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打了一個盹。到了晚上,我的精神非常不濟,隻好拚命地喝咖啡。那位大叔看我一身學生打扮,問:“小同學,你的家在哪裏?昆明嗎?”


    “個舊。”


    “那不是下了火車還要轉汽車?”


    “嗯。”


    “來回一趟,怎麽算也要大幾百塊吧?”


    “是啊。”


    “為什麽跑那麽遠上學?”


    “沒辦法,成績太好!”我開玩笑。


    他正要往下聊,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又一天過去了。


    “嗨,小秋,”瀝川說,“你睡了嗎?”


    “沒有,在上晚自習。”我不想告訴他買票的事兒,省得他擔心。偏偏這時車站廣播:“成都到北京的1394次列車已到,停車五站台,停車五站台。”


    “這麽吵,這是晚自習的地方嗎?”他在那一端果然懷疑了。


    我連緊岔開話題:“哎,你還好嗎?今天忙嗎?”


    “還行。今天交了最後一批圖紙,結果小張的電腦上有病毒,一下午就耗在給他恢複數據上去了。現在基本上喘了一口氣。”


    廣播又響起來了,是尋人啟示:“陶小華的父母,請聽到廣播後到車站保安處等候。您的兒子正在尋找你們。”


    我趕緊問:“誰是小張?”


    “我的戶型顧問。”


    “哎,瀝川,你住的地方有牛奶嗎?”


    “沒有。不過不遠就有商場。我已經買了好幾瓶放在冰箱裏了。”


    “不要一次買太多,注意看出廠日期。過期牛奶不能喝。”


    “知道了。”


    這時車站的廣播又響了,他終於說:“小秋,你究竟在哪裏?”


    “火車站。排隊買票。”


    “這麽晚,還售票嗎?”


    “不售票,但我必須要排隊,不然明天早上再去就買不到了。”


    “什麽?”他說,“要排一個通宵?”


    “怕什麽?我經常看通宵電影。而且,我手上還有一本挺好看的小說,時間一下子就打發了。”


    “小秋,”他說,“你現在回學校。我馬上給秘書打電話,給你訂機票。”


    “別!”我大叫,“我已經排了兩個通宵了,眼看就要到我了,誰讓我功虧一簣我跟誰急!”


    “如果你堅持要坐火車,我讓秘書給你訂火車票。”


    “現在哪裏訂得著,連站票都沒了。”


    “訂不著?我不相信。”他說,“你讓我試試,好不好?是去昆明,對嗎?”


    “ok,”我煩了,“瀝川同學,打住。我不想你替我花錢。買票是我自己的事情。還有,”我想起了那件八千塊錢的大衣,又加上一句,“以後不許你給我買超過五十塊錢的東西!”


    “去昆明的火車要三十九個小時,飛機隻要三個半小時。”他根本不理我,邊打電話邊上網。


    “no。”


    “你知道火車站裏有多少人販子嗎?女研究生都給他們賣到山溝裏去了。”


    “no ans no.”


    我收線關機。瀝川那副不把錢當回事的態度觸怒了我。瀝川,你有錢,什麽都能辦到,是不是?我偏不要你的錢!


    我在隨身聽裏挑了首王菲的歌。我特別喜歡王菲,她那樣閑適、那樣慵懶、那樣好整以暇、那樣隨心所欲,點點滴滴,吐露的全是女人的心緒和**。我在王菲的歌聲中無聊地等待著。無事可做,隻好把《月亮和六便士》又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亮。然後我發現我對毛姆——這本書作者——越來越討厭。那位昆明的大叔打著哈欠對我說,“小丫頭,在看什麽好書,說給我聽聽。大叔我實在困得不行了。”


    “大叔,您看這段,說得對不對?”


    我解釋給他聽:“要是一個女人愛上了你,除非連你的靈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會感到滿足的。因為女人是軟弱的,所以她們具有非常強烈的統治欲,不把你完全控製就不甘心。女人心胸狹隘,對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東西非常反感。她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物質的東西,所以對於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靈魂在宇宙的最遙遠的地方遨遊,女人卻想把它禁錮在家庭收支的賬薄裏。……作為墜入情網的人來說,男人同女人的區別是:女人能夠整天整夜談戀愛,而男人卻隻能有時有晌兒地幹這種事。”


    “媽呀,說得太在理了,我老婆就是這個樣子的。這什麽書啊,都說到我心坎兒裏去了!你看完了嗎,借我看看?”大叔流著哈啦滋說。


    “這是性別歧視好嗎!”我憤怒地看著他,鬱悶。


    火車站這點挺好,二十四小時提供熱水。天一亮我就去廁所洗臉刷牙,又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廁所裏我照鏡子,看見自己蓬頭垢麵,皮膚毫無光澤而且隱隱泛藍,好像聊齋裏的女鬼。


    回來時已經七點半了。打開手機,上麵顯示六個未接電話,全是一個人的號碼——瀝川。


    那位大叔也強提著精神,看今天的《人民日報》。


    “丫頭,再說點什麽給大叔提神吧。對了,你不是英文係的嗎,給我念句英文詩吧。”


    我嚇一跳,看他拎著一大包行李:“大叔喜歡詩歌啊!”


    “看不出來吧,其實我是會計!”


    “那我給您背兩首詩吧。”我先說英文,然後又將一位名家的譯文背給他聽:


    “情人佳節就在明天,我要一早起身,


    梳洗齊整到你窗前,來做你的戀人。


    他下了床披了衣裳,他開開了房門。


    她進去時是個女郎,出來變了婦人。”


    大叔哈哈大笑,說丫頭真有你的,挺逗的嘛。


    我來勁兒了,又給他背一段:


    “張三李四滿街走,


    誰是你情郎?


    氈帽在頭杖在手,


    草鞋穿一雙。”


    大叔笑得更厲害了,說:“丫頭你真神,能吟詩呢。你吟的是他吧!”


    他指著我的背後。


    我一回頭,看見一個英俊的男人,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戴著帽子,拿著手杖,隻是沒穿草鞋。


    大叔說,“哎,丫頭,給大叔長長知識,那詩是誰寫的?這麽有情趣?就聽你說一遍我就記下了。下回我把它當犖段子說給人聽。”


    我沒張口,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替我回答。


    “莎士比亞。”


    瀝川。


    看著瀝川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心虛。他穿著休閑衫,戴著草帽,一副剛從夏威夷度假回來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瀝川雖有殘障,看上去卻總是光鮮明亮、神采奕奕。我呆呆地看著他,半天沒說話,好像走進了另一個時空。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問。他顯然坐了今天的早班飛機。


    “打你電話,關機。”他冷聲說,“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不會吧……”


    “這兩天你就睡這裏?”他掃了一眼四周,亂糟糟的一群人擠在一起。一位農村大嫂正對著鏡子剔牙,另一位媳婦則袒開胸脯奶孩子,毫無顧忌。


    “打了幾個盹而已。”我說,“排隊比考試可輕鬆多了。”


    “你等著,我去給你買早飯。”他放下包,抽身要走。


    “哎哎,要不你替我排隊,我去買。這裏地形複雜著呢。”我攔住他。車站這麽亂,又沒有殘障設施,人人拖著行李趕路,萬一撞傷了他就麻煩了。


    “要不我們一起去吃?”他走到我前麵一位排隊的大嫂麵前,請求她替我照看一下。那位大嫂拿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拚命點頭,花癡地幾乎快暈過去。


    我在心中苦笑,瀝川哥哥,拜托你不要放電,好不好?


    他拉著我,坐電梯到二樓,找了家咖啡館,點了份甜點。我對服務員說,“勞駕,最苦的咖啡。”


    他看著我,良久,歎了一口氣:“小秋,我服了你了。”


    “我的隊快排到了,真的!今天我一定能買到票。特有成就感!”


    “如果你今天還是買不到票,就得聽我的,坐飛機回去。”他板著臉說。


    “no!”我光嘴硬,渾身卻軟得像根麵條,倚在他身上,他摟著我,小聲說:“公共場合,咱們是不是要注意點影響?”


    “為什麽你全身總是香噴噴的?”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額頭,一股淡淡的香味從衣領間溢出。


    “是刮胡子水的氣味吧。”


    “究竟是什麽香味呢?”我迷迷糊糊地說。


    vender (薰衣草)。中文怎麽說?”


    “有個特古典的名字:杜若。是不是特別美?”


    “嗯,又學了一個生詞。跟你在一起怎麽這麽長學問啊!”他刮了刮我的鼻子。


    “你也讀莎士比亞嗎?”


    “我連《追憶似水年華》那種書都讀,可見我的文學素養是很深的。”他怪腔怪調地說道。


    “那我再說一段給你聽,瞧瞧你知不知道出處。”我故弄玄虛,捏著京腔,“你聽著啊,‘我見他著急,初意還打算急他一急。當不得他眉清目秀的一個笑臉兒,隻管偎來;軟軟款款的香甜話兒,隻管說來;憐憐惜惜的溫柔情兒,隻管貼來。心火先動了幾分,愛欲也沾成一片。’”


    暖洋洋的氣息吹在他頸子上,他有些臉紅:“這是**裏的句子吧。”


    “才子佳人小說,和莎士比亞是不是有得一比?”


    “說得不錯,要不,咱們今晚就照這意思‘雲雨’一番?”他終於不顧影響,輕輕地吻了我一下。“雲雨”這詞是我教他的,想不到他記得這樣快。


    “臭美吧你。”


    早飯吃完我們一起回到排隊的地方。這一回終於輪到我買票了:“小姐,請給我一張到昆明的k471。”


    “k471賣完了,隻有t61,空調特快。”


    “好吧,我要一張硬座。”


    “沒有硬座。”窗子裏麵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有硬臥,中鋪,558塊。軟臥,下鋪,890塊。”。


    生生比硬座貴了兩百塊呢,我猶豫不決。


    “要不要啊,你?”售票員不耐煩了,“不要就給下一個了。”


    “要,要。”我去掏錢包,一摸,冷汗下來了。


    “我的錢包!”我幾乎要哭了,“我錢包不見啦!”


    ——想起來了。早上去洗臉時,被一個小個子男人撞了一下,那人也不道歉,匆匆忙忙地走了。


    瀝川站在旁邊,看著我笑,笑容中帶有報複的意味:“謝小姐,您是不是丟了錢包?”


    “人家偷的啦!”我向他怒目而視。


    “那麽,這張票是不是要我來買?”


    “你借我錢,我還你。”


    瀝川走到窗口,對服務員小姐說:“對不起,小姐,耽誤您的時間,真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她掉了錢包,沒法買票。”


    那小姐竟然對他展顏一笑:“不要緊,這樣吧,排隊不容易。讓她回家取錢再來,我給她留一張?您看怎麽樣?”


    “您太好了,謝謝,不過不必了,我們另外想辦法。”他把我從隊伍中拽出來。掏出手機,拔號:


    “蘇群?是我,王瀝川。我需要去昆明的來回機票。明天出發。


    “對。


    “不是我,名字是謝小秋。謝謝的‘謝’,大小的‘小’,秋天的‘秋’。


    “我坐什麽艙她坐什麽艙。


    “回程時間,兩個月內自定。


    “身份證號?”


    我報給他身份證號,他在電話中重複了一遍。


    “勞駕你下午派人把機票送到我家裏,好嗎?


    “不必上去,交給保安就行了。


    “是的,我暫時回來辦點事,明天下午回廈門。


    “再見。”


    他收線,看著我。


    我還在找錢包,東摸西摸,一直摸到我確信錢包丟失已屬實為止。


    “你丟了多少錢?”他問。


    “不告訴你。”


    “錢財乃身外之物,人沒丟就行了。”他用力摟了摟我的肩,算是安慰。


    我們打出租回學校,我拿銀行卡重新取了錢,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和他一起回龍璟花園。


    在出租上我就睡著了。到了龍璟花園,我勉強醒過來,被瀝川拖進電梯,然後,迫不及待地倒在了他的床上。


    “瀝川,我困了。若想雲雨你就自己來吧。”我撐著眼皮說。


    他替我脫鞋子,一件一件地tu0''y-i服,然後把我塞進被子裏。


    “好好睡,明天送你去機場。”他的聲音無限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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