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巳是這月的初七日。


    少室南寨山頭,黎明之際,火把熊熊,人影幢幢。僧流道俗,各大正派的掌門,都十分嚴肅,在那一片鬆林中平出的平坦地麵上,排列下許多坐位。


    六大派掌門,武當派靈壽真人、少林廣諦禪師、太嶽支離叟、峨嵋至性老人、天台簫笛二仙、青城林中秀劍客,一排兒列坐在左側一帶座位上麵,四周繞著少林武當兩派的年青和尚和道士。


    正中央一席上,供設起來那尊武林盟主信符——玉虛法杖。


    右邊一列坐位上,首席上正是東嶽儒聖夏侯恕。


    夏侯恕不滿雲貞的輕狂談論,遂慨然出麵,主持這次盛會。


    右邊客位上還有六絕中的楞嚴法師、禦風子等。天目一奇和東海滄波叟,卻都翩然歸隱,不曾到場。正午之前,四方高手,如無人能勝過這幾位掌門和主持大會的夏侯老人,武林盟主便很自然的由儒聖來承受了。


    崆峒一派,卻無一人出席。


    夏侯老人望望天色,他眉頭微皺,惟恐荀際一旦出現,所有在座的人,就沒一個能敵抵得住了。


    突然,一聲長笑,由崖下竄上來一位白發老叟。


    靈壽真人,首先拍手歡迎說:“昆侖鬆友掌門駕到,不勝歡迎之至!”


    鬆友背插長劍,向眾人見禮,說:“夏侯前輩,在下一步來遲,累各位同道久等了!今日之會,為何不及邀請荀小俠參加?”


    廣諦禪師眉頭一皺說:“愚師弟廣參年前早曾通知過他,他自己不肯參加,當然他也沒有話說了!”


    鬆友被眾讓著落坐,歎息一聲說:“荀小俠劈空亡老魔神功蓋世,盟主信符無論落於那位之手,隻怕不免於心有愧,老夫之意,這次大會寧可多延兩天,務必候小俠來到,方能使眾人折服。荀小俠雖已聲明無意爭奪信符,但是……”


    夏侯恕怫然不悅道:“他既無心爭奪武林盟主,那又何必再候他出場?”


    鬆友冷笑說:“夏侯前輩不要把今日之會,看得太簡單了,陰山枯寂老人,尚有一位心傳弟子,就是歐陽玲瓏仙子呢!”


    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都心中不服,同聲說道:“諒她一個小姑娘,能有多深火候!潘兄何必如此擔憂?”


    鬆友又微笑說:“但是請各位注意,玲瓏仙子就是荀小俠的未婚妻,她還是小孩子脾氣,她早已表示要鬥鬥各大正派,奪取玉虛法杖,真是個難惹難纏的刁蠻丫頭!”


    少林武當兩派掌門,大為氣忿,都默宣道祖,及釋迦佛號,說:“諒她一個小姑娘,豈能及得夏侯前輩?”


    夏侯老人卻皺皺眉說:“公孫道友不可輕視這丫頭,碧筠別墅中,滿室高手,就隻荀小俠,她和老夫三人,能以內功抵禦九幻魔音!”


    青城峨嵋太嶽三派掌門,也默默點頭。


    眾正紛紛議論之際,猛地一道綠影穿林而落!


    廣場上湧現了一位綠衣翠裳的絕色女郎。


    少林武當兩派讓驚呼說:“修羅妖女!”


    冷萼手提毒龍角,衣袂飄揚,向夏侯恕一福,道:“東聖大駕出場,難道前輩有意爭奪盟主信物?”


    夏侯恕知道冷萼也是荀際的情人,惟恐她是和荀際同來。不敢輕慢,忙還禮笑說:“荀小俠何以不曾與姑娘相偕?老夫年事已高,爭此物何用?三奇均未出場,你乃六絕後人,武林對你深為不滿,奉勸你量力而行,勿自取辱!”


    冷萼冷聲嬌叱道:“夏侯前輩,小女了有句話奉告,請您不要袒護少林武當峨嵋三派掌門,容我代迷陽幽靈雙絕,討還三十年前仇池血債!”


    靈壽真人冷笑喝道:“修羅丫頭,休得猖狂無禮!當年兩絕互拚千招,各受內傷,與各正派人士何幹?”


    冷萼厲聲嬌叱道:“老牛鼻子,你掩耳盜鈴,當年你聯合峨嵋少林三派掌門,暗中分頭偷襲我師傅和神清一絕迷陽叟,若非太上隱者出手相救,先師早已命喪當場!你等自號名門正派,卻做出這種傷天害理,卑鄙無恥之事,還有何話說!”


    夏侯恕當年也曾伏身暗處,救出神清一絕,當然格於正義,不便責難這位女郎!也隻有歎息一聲說:“多少年前的舊事不必重提了!冤家宜解不宜結,老夫奉勸姑娘切勿衝動,冷靜一點,待荀小俠來此再作商量!”


    冷萼卻悲憤無比,仰天長歎一聲說:“幽靈一絕的後人,若不能伸報師仇,有何麵目偷生人世!際哥哥隨後就到,我要單獨先會會三派掌門!”


    至性上人和廣諦禪師,也都麵上變了顏色。


    廣諦長老瞟了身後了師弟廣參和尚一眼,示意他暗中助陣,然後肅然起立,向冷萼合十道:“你劃出道兒,老衲拚了老命接著你的!”


    冷萼朗聲慘笑,說:“很好,老禿頭敢做敢當,我就先和你較量較量!至於武當派老牛鼻子,暗害神清一絕,我也不能饒他!”


    她又淒然仰首向北,默祝道:“芳蕊妹妹,我決心一並替你複仇了!三派掌門,我決不放過那一個!”


    夏侯老人起立勸道:“冷姑娘,令師當年之傷,與至性靈壽兩位掌門無涉,你何必廣結強敵?”夏侯老人是暗含關照之意。


    冷萼卻毅然道:“迷陽門下白姑娘,不幸練習因陀羅神功,與本身原有的禪功相反,練功過於急躁,以致氣血逆行,下半身成了癱瘓之症,她和我情如姊妹手足,她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還請夏侯前輩鑒諒!”


    昆侖鬆友也暗中討好荀際,惟恐冷萼以一敵三吃了大虧,也飄然起立,拱拱手說:“姑娘為雙絕師門複仇,原合於武林大義,但依老夫之見,判別高下就可雪了令師當年之恨,不必以性命相拚!”


    冷萼卻向夏侯恕說:“小女子代師門伸報血仇,敬請前輩作個公證!”


    夏侯老人以為冷萼在三位掌門手下,決討不了什麽便宜去,遂望望峨嵋少林武當三派掌門,冷笑說道:“老夫替你雙方劃劃道兒,修羅姑娘不可依仗毒物暗器偷襲,一對一憑真本領見個真章,方為公平!”


    冷萼冷笑說:“但是還有一條,任何一方也不能找助手埋伏一旁,偷襲對方!”


    三派掌門聽了這句話,又都漲紅了老臉!不孤道婆,一拉至性上人,說:“當年大哥又沒下手,何必和冷姑娘認真較量?”


    她是顧慮著惹翻了荀際,她也很喜歡冷萼。


    至性上人被她一說,心安理得,向冷萼拱拱手說:“當年老夫雖曾參與謀議,卻並未出手,看在荀小俠分上,老夫不願與姑娘相拚,當年老夫也是受人愚弄呢!”


    他說完,竟自緩緩歸坐。


    冷萼也聽芳蕊說及,峨嵋至性掌門,心地慈善,當時沒有暗中下手,遂也不再多說。廣諦禪師自小四金剛手中接過一根黃澄澄的降魔寶杵,又了宣了一聲佛號道:“冷姑娘,老衲先未會會你幽靈一絕的獨門絕學!姑娘請發招吧!”


    這次決鬥,形勢上對於少林武當兩派掌門極為不利,夏侯恕主持正義,昆侖三友也都顯有袒護冷萼之心。


    一半也是荀際功力震懾武林的影響。


    夏侯恕不時向山下望去,恐荀際一旦出場,也要報複少林武當兩派攔截無禮於隱者之仇,那就事情更加不可收拾了。


    在座眾人都鴉雀無聲,冷眼看著廣諦和冷萼交上了手。


    廣諦手中的合降魔寶杵,揮舞如風,老和尚精研少林七十二種絕技,達摩杖法兼采五行水火棍法,招法精奧,洗髓功雄厚的真氣,震蕩得狂飆隆隆怒吼。而冷萼一根毒龍角,卻招法十分鬆懈。


    原來冷萼誠心誘敵,先隻拿出五六成功力,藉著輕靈曼妙的淩波步法,旋身遊鬥,她等老和尚露出破綻,然後猛下毒手,所以她沒施展荀際傳她的角法。毒龍角和降魔杵碰上了兩次,寶杵也絲毫無損。


    冷萼須彌禪功加上淩姥姥的心傳奇功,本領已非同泛泛,夏侯恕卻摸不清這女孩子的底細,反而替她捏了一把汗。


    三百餘招過後,冷萼雖逼處下風,卻毫無敗象。


    廣諦禪師年紀已老,一時輕敵,求勝心切,以為冷萼並沒多深的內功火候,不敢硬接招式,心說:“若不下毒手除去這丫頭,終為異日大患!”


    他既低估了冷萼的本領,遂放心運足全身之力,招招猛撲,想在百餘招內把對方死於掌下,於是就欺身發招猛撲。


    老和尚這一記佛門大牟尼掌,威力宛如排山倒海,淩厲無倫,而且降魔杵也以“玉帶圍腰”,一招自敘側揮舞而至。


    掌風杵影,罩住了冷萼周身一丈方圓的範圍。


    冷萼早把本體兩種奇功——須彌禪功摩訶薩神功,運行了三個周天,真力元氣齊注左掌,她見老和尚欺身撲來,暗暗說:“正好給你一個迎頭痛擊!”她毒龍角一攏,輕輕把廣謗禪師的降魔杵蕩開。


    她左掌猛然同時迎了上去,轟隆隆一疊爆震!


    兩人的掌力接實,廣諦禪師過於輕敵,大牟尼掌隻運了八成力道,豈知對方這一掌,力道大得不可思議。


    他欲待撤招已來不及了,老和尚一顆高大身軀,宛如氣球一般,拋飛而起,直拋出一丈之外。冷萼雖也震得踉蹌倒退,她仍咬牙忍受,乘老和尚震飛起來之際,又運指吧吧,一輪須彌彈指神通,掃數彈中了廣諦禪師的死穴。


    冷萼一直倒退出丈餘外,定了定神。


    她強按下去一口真氣,使逆湧上來的氣血返歸丹田。


    廣諦禪師,一招受挫,人在空中,不防冷萼又下了毒手,五處死穴被須彌功彈中,周身氣血立刻全部封閉!


    老和尚一聲沒哼出口來,就頹然摔倒在地。


    在場的高手,都沒看清老和尚究受了什麽內傷。


    夏侯老卻看出蹊蹺,急喊一聲:“廣參和尚,快些照看貴派掌門,隻……”


    廣參和禪惠等,也慌了手腳,忙掠過去看時,廣諦禪師已七竅溢血,全身血管進裂,抽搐了一陣,瞑目而死。


    少林派和尚都放聲號哭,就待一湧而前,圍住冷萼,卻被夏侯老人攔住,說:“各位少安勿躁,現在還有武當掌門人和她較量,她這樣心狠手辣,各正派人士也不會放過她去,不可群打群毆,違反武林規矩!”


    眾僧侶都向夏侯恕哀聲說道:“望夏侯前輩作主,鏟除這惡毒的修羅妖女!”


    冷萼調運了一陣元氣,立即逼向靈壽真人,道:“老牛鼻子,現在該輪到你了!還不乖乖納命更待何時!”


    夏侯老人卻急急伸手一攔說:“冷姑娘,你這樣橫行無忌,不怕荀小俠怪罪你麽?你已以須彌彈指神通毀了少林掌門,血仇已報,難道還要趕盡殺絕麽?老夫可不能容你這樣放肆!”武當派靈壽真人,已看出冷萼功力非同小可,但武當一派兩百年來久享盛名,自己若不敢接上一場,豈不玷辱了一門的英名?


    他嗆的拔出武當鎮山玄武神劍,邁前一步,說:“夏侯前輩,貧道決以一死和這丫頭拚了!武當添為內家一大宗派,豈能畏懼這些邪魔外道,前輩請在一旁替貧道掠陣吧!”他最後一句話,已隱含求助之意。恰在此時,一條婀娜倩影,自七八丈外,淩空一閃而來。


    雲貞盈盈嬌笑說:“冷姊姊,你已經出過氣了,這老牛鼻子讓我來收拾他!”


    武當和少林兩派的,又齊聲大華,紛紛叱道:“又是姓荀的小情人,狂妄的丫頭!”


    夏侯老人卻在天獄法陣一役,已看出這小姑娘身手不兒,又估料荀際必然陪同她一道來此,他心中也憋著一股氣。


    冷萼正怕少林武當兩派,群起對付她,雲貞一現身,料荀際不久必到,她笑說:“靈壽老道,乃是愚姊和芳妹的仇人,雲妹妹且在一旁替我掠陣,還是讓我親手報師仇吧!”


    靈壽真人不相信雲貞這小姑娘有多大本領,信口喝問:“丫頭,你是什麽人?擾亂會場,莫非妄想……?”


    雲貞嗬嗬笑道:“不錯,我正是來會會你們號稱大派的掌門!順便收取什麽玉虛法杖荀哥哥他不願爭武林盟主,讓給我了!”


    她說得十分天真,各派的人都忍不住嗤嗤笑了。


    鬆友卻走過來,笑說:“玲瓏女俠暫勿妄動,且待荀小俠出場,武林盟主之位,非他莫屬,大家都是內家一派,不可信手傷及武當掌門!”


    這幾句話,更觸怒了靈壽真人,和東嶽儒聖。


    梅友、不孤道婆,以及天台青城各派的掌門,都紛紛和雲貞見禮,靈壽真人更覺自己一派之尊,竟沒法下台了!


    眾人都對雲貞,露出親切而尊重之意,雲貞豔如天上仙女,豐姿綽約,傲睨一切的神氣,尤其使靈壽真人難堪。靈壽真人抱劍施禮,他仍按住一腔怒火表示著武當大派的風度,說道:“女俠既專誠來此爭奪玉虛法杖,貧道願會會你這禪宗枯寂一門的絕學!”


    雲貞笑著招招手說:“那太好了,老牛鼻子就請你先發招吧!”


    鬆友忙從旁說:“玲瓏女俠,兵器無眼,難免發生意外,依老夫之見,隻要判別勝負就行了,不必凶殺惡鬥!女俠不妨和武當掌門,較量較量內功,互相對上三掌,點到為止,如何?”


    靈壽真人本想施展武當鎮山劍法,痛下辣手,拾掇雲貞,鬆友的話卻又無法駁回,遂也點點頭說:“丫頭,就這麽辦,貧道虛度八十有四,女娃兒跟前怎能占先,還是由你先請!”他言下大有視她後生晚輩之意。


    雲貞把毒龍角收起,秀目一掠在場的人,笑道:“夏侯公公,你本領不錯,可不能暗中幫助他!”


    夏侯老人弄得啼笑皆非,哼一聲說:“笑話!老夫乃主持此次大會之人,豈能有失公正身分!你這女娃兒,不要依仗枯寂老人,目空一切!”


    雲貞卻冷然不屑的,嬌笑出聲說:“我還不知道就是你主持大會,那我跟這老牛鼻子打算白打,不如幹脆和你較量較量,玉虛法杖自然就歸我所有了!”


    夏侯恕自忖四聖身分,不願和雲貞交手。


    勝了也得罪了荀際,敗下去更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儒聖又不能示弱,拒絕和她比較,態度頗為尷尬。


    幸而靈真人邁上前一步說:“丫頭,你太狂妄了!勝過貧道,才有資格和夏侯前輩較量!貧道就先伸量伸量你究有多深火侯,不要大言欺人,貧道一概奉陪!”


    雲貞搖頭笑說:“你是二流貨色,勝了你也不算光榮,不過……”


    她沉吟著,似尚未拿定主意。


    靈壽真人,卻老羞成怒,二流貨色這四個字,的確使人難堪,堂堂武當大派掌門,當著各派高手,更加激得暴怒無比!武當派下的同門和八風道士,都一陣吼叫,紛紛表示雲貞狂妄無知,喝道:“丫頭,不敢交手,你就快快滾下少室山去!別在這兒逞能!”


    雲貞環視鬆下站立的道士笑說:“笑話!笑話!我是考慮老牛鼻子不堪一擊,徒徒讓他丟人現眼!你們被六合派毒粉,毒倒在南箕領上洗耳崖頭,若不是我和荀哥哥,救愈你們,你們早已全部報廢了,還鬼叫什麽!”


    靈壽真人任是如何涵養功深,也無法忍受下去了,他雙掌一分,默運數年練成的內家真氣,功行雙掌!


    老道士星目怒睜,發髻徐徐上衝。


    武當一元真氣內功,與昆侖一派心法,殊途同歸,練至上乘階段,與廣成玄門罡功也相差無幾。


    惜乎靈壽真人,天分所限,功力尚未登蜂造極。


    他暗運罡無之氣,須髯飄飄而動,周身骨節也珊珊暴響不絕,雲貞吐吐舌頭,笑說:“老年鼻子,你要下煞手了!先下手為強,我不能讓你占先。”她也默默運起涅磐定力神功一雙玉臂,悠然而分。


    自她一雙纖掌中心,徐徐推出兩蓬含有粘性磁力的柔和之力,宛如兩蓬柔和的清風,呼呼呼旋動起來。


    雲貞這一運足涅磐神功,腳下竟徐徐下陷數寸來深。她雙手分拍,佛門最上乘的定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前罩去。


    靈壽真人也雙手平胸,猛然推出一蓬罡無真力,轟隆隆爆響立生,勢如疾風驟雨,卷起了雷霆萬鈞之力。


    鬆友在一旁,也讚歎靈壽真人數十年閉關修為,功力確實精湛已極,心說:“你玲瓏仙子,也未必能討了好去!”


    不料,老道士震出的罡無真力,剛剛卷上前數尺,就忽然聲息越來越小,似乎停滯在那裏,不住的滾轉晃動。


    卻無法再往前衝過半寸。


    老道士雙掌推出的一蓬狂飆激流,四周卻微微圍攏上一匝兒拂拂搖搖的微風,雲貞也是盡力施為。


    涅磐神功,收縮鎖擠,壓力也逐漸加大。


    局外人看不出誰勝誰敗,但是靈壽真人卻漸漸大感吃力,兩人一老一少認真較上了內功,比拳腳兵刃相接還更可怕。


    靈壽真人頭上熱氣直冒,咬緊牙關,拚了一生功力,決心以死相拚!夏侯老人卻看出苗頭不對。


    雲貞涅磐定力,竟十分渾厚精深,她麵色不變,依然神情自若,但另一方靈壽真人,就已露出許多敗象了。


    靈壽真人雙目怒鼓,牙根咬得茲茲作響,頭頂熱氣愈冒愈濃,周身青筋暴漲,低低傳來一絲喘籲之聲。


    雲貞徐徐揉動雙掌,微笑說道:“老牛鼻子,我看你還能支持多久?你承認把玉虛法杖送給我,我就放下手來,讓你免於栽得太慘了!”


    青城、天台各派的好手,為這一場驚心動魄較量內力,隱隱各捏著一把汗,設靈壽真人不幸栽了下去,各大正派也幫麵上無光。鬆友忙走近兩步,拱拱手說:“玲瓏女俠,勝負已判,不必過於認真,再鬧下去豈不有傷內家一脈的和氣?”


    雲貞卻冷笑說:“那老牛鼻子怎不回答我的話呀!”


    靈壽真人,明知再拚下去,真力一旦渙散,難免一死。但武林人士倔強堅毅,視榮譽重於生命的骨氣,支使著他傲然不屑向一個幼女低頭認栽!他喘息聲更加粗濁,額上進出黃豆般大的汗珠。


    他卻咬牙忍受,不哼一聲!


    夏侯老人急得向山下望去,仍不見荀際到來,他不忍靈壽真人命喪當場,方始揚聲喝道:“歐陽姑娘,請快停手!”


    但冷萼卻在雲貞身旁,暗暗低聲說:“雲妹妹,千萬別饒了老鼻子!”


    夏侯老人橫了冷萼一眼,他不能再旁觀下去了,儒聖猛然袍袖一卷,儒門中康之道浩然之氣,倏地自斜麵猛掃而出。


    夏侯恕口裏喝道:“玲瓏女俠,不要逞強,待老夫來會會你!”


    雲貞見他出手相助,夏侯老人功力更加老辣,其勢不能不撤招迎架,遂撤出左掌,以三十三天神掌,“大梵天音”一招,迎著拍出一蓬剛性涅磐定力,空中兩種真力轟隆一聲暴響激撞在一起。


    雲貞分出一半力道迎敵,自然敵不過夏侯老人,立即身軀一陣搖擺,踉蹌退了數步。靈壽真人這才脫出涅磐定力之外。他已周身氣血沸騰,夏侯老人出手恰是時候,否則靈壽真人勢必精疲力盡,反震得骨肉粉碎而亡。


    雲貞怒喝道:“夏侯老頭,誰讓你來幫他?好吧,我就向你領教領教你儒門絕學!”她雙掌齊飛,向儒聖翻身怒撲。


    雲貞一連攻三招:“佛光普照”、“雷音轟頂”、“須彌芥子”,招招詭異精奧,漫天掌影,挾著無比淩厲的威力。


    夏侯老人小心翼翼,以浩然一元旋乾轉坤手,全力迎敵,依然被逼得東閃西躲,方才守住門戶。


    夏侯老人暗暗一聲長歎說:“枯寂老人學究天人,連他門下女弟子,都如此厲害!”


    一旁的冷萼,卻見靈壽真人,正在闔目調運元氣,她雙目盡紅,嬌叱一聲,舞起毒龍角,飛身躍撲。


    冷萼施展荀際所授的奇妙角法,靈壽真人倉皇拔劍迎敵,手忙腳亂,而且真氣尚未複原,不到三十招,一個疏神,被毒龍角掃上了左臂。史察連聲,老道士痛得一聲慘叫,咕咚倒於地上。


    武當少林兩派兩世同門,早已悲憤填膺,紛紛吼叫,一湧而上,把冷萼圍在中間,展開了一場激烈悲壯的搏鬥。


    夏侯老人知道涅磐定力非常難纏,他隻以旋幹轉坤手,翻飛勝躍,閃身攻撲,卻不和雲貞對掌硬接,以防製受於人。


    雲貞三十三天佛門大乘掌,也精奧無倫,不時想以涅磐定力,把對方製住,卻絕不能得手,於是她展開了一輪猛攻。


    夏侯老人反而隻有閃避的份兒。


    青城峨嵋天台太嶽四派掌門,都同聲稱讚說:“玲瓏女俠,功力可與四聖並列了!”


    不孤道婆捏憂冷萼,急得也跳入重圍,助她抵敵兩派好手。並連聲高叫:“兩派朋友不可倚仗人多圍攻冷姑娘!”


    廣參和尚和,和靈純真人卻悲憤激昂,慘聲叫道:“修羅妖女,傷敝兩派掌門罪不容誅,峨嵋四老,何必袒護於她?”


    冷萼也如一頭瘋狂野獸,獨龍角過處,又紛紛倒地,刺了幾個和尚道士,於是激鬥得更加慘烈!


    連不孤道婆也被卷入戰圈。


    昆侖三友和各派好手,卻都為雲貞和夏侯老全場空前的精彩搏鬥,吸引住。無不全神貫注,目不暇瞬。


    儒門和禪宗兩種最為精奧的招法,的確是引人入勝,而且是練武功人難得一見的機會,更可收他山之助切磋之效。


    這時,山下一聲長嘯,聲震雲霄。宛如龍吟虎嘯,鳳嘰鸞鳴,其音悠長曼妙,曆久不衰,其人內功之高曠世無偶。


    同時,不遠一株大鬆樹後,卻隱伏著一位可怕的魔頭——五指老魔。五指老魔本待現身出場,乘機奪取玉虛法杖。


    不料黃影一閃,荀際已飄飄縱落當場。


    各派的人齊齊歡呼,道:“好了,小俠來臨,雙方就可化幹戈為玉帛了!”那位五指老魔,卻殺心立起。


    他想出奇偷襲,把荀際除去,就可穩得武林第一的尊稱。


    五指老魔袍袖一揚,遠遠打出了一枚古怪的黃色物件。


    他心慌意亂,打出的力道不曾用夠,竟飛至中途,爆裂開來,卜卜卜一陣爆響,散為漫天螢火,飛舞而下。


    恰好落在冷萼被圍的戰場之上。


    點點綠螢著身,立時引起熊熊烈火,少林武當的和尚道士,十之八九都受了災殃,燒得焦頭爛額,滿地翻滾。


    冷萼不幸發髻上沾了一星,赤赤,轟轟,綠火突然散滿了麵部,冷尊卻冷眼看出是那麵有人暗中使壞。


    她不顧烈火尚未撲滅,一挺毒龍角,向那邊鬆後撲去。


    當時情形也太混亂了,荀際又被各派人圍住談話,並向雲貞喚道:“雲妹,快些停手,怎可對夏侯前輩無禮!”


    所以他沒留心冷萼已追至那邊崖下。


    雲貞見她的荀哥哥來到,無心再鬥,笑著喝道:“夏侯老頭,你如果不服氣,改天再和你決鬥三千招!”


    夏侯老人卻仰天長歎一聲,掉頭狂奔而去。


    他雄心未死,壯誌成空,明知武林盟主必落入荀際之手,他留下來也丟盡了麵子,於是他隨著冷萼奔去的方向,急切縱去。夏侯老人又忿於餘孽未清,仍有少數魔煞暗中使壞,遂存心除去這隱伏暗中的魔頭。


    一場激鬥至此結束,不孤婆也受了一點灼傷。


    雲貞躒上前去,一把把玉虛法杖抓在手中,回身笑向荀際說:“荀哥哥,你又來了,不然這東西穩是我的!”


    荀際微笑著偎依近她身旁,說:“雲妹,我不希罕這東西!隻要各派掌門沒有異議,你玲瓏仙子,可以回山向枯寂前輩誇耀一番了!”


    眾人都歡笑道駕,說:“任你小俠處置,玲瓏女俠功力絕頂,就享有武林盟主的尊號,也無他不服。”


    荀際卻搖搖頭,笑說:“在下不久就偕雲妹遨遊海上,此物暫閃交昆侖掌門收存,如天下魔煞再起,隨時告知,在下和雲妹必出山為各位主持一切,海上歸來之後,我們就在王屋山梅花畫屋隱居,竭誠接待各派的朋友,歡迎各位前來賜教!”


    他說完,把玉虛法杖交付給鬆友潘桓。


    雲貞也得意地,吟吟笑不絕口,說:“各派前輩如有事呼喚,或武林發生爭端,荀哥哥不肯出山,我也可以出麵替大家辦點事,我和他……”


    她突然成熟起來,泛起少女嬌羞,深深垂下頭去!


    眾人又回聲歡呼:“一雙玉人,神仙眷侶!武林空前的佳話!”


    王屋山梅花畫屋之側,一麵石洞中,青燈閃閃。枯坐著絕世豐姿的阿羅冰蕊!運功過急,走火入魔,她半身癱瘓,喪失了她應享的幸福和快樂。


    但是她的心上人——荀際,不久仍將地老天荒和她長相伴守著,給與她的是更多的溫情和愛撫!


    四川以西,大雪山頂,正有個醜惡猙獰的少女,和一位青麵老尼,青燈黃卷,默默了此一生!


    毀去芳容的她,修羅寒萼,自卑感使她不願再和荀際,相見,然而她芳中值得安慰的是,際哥哥曾經在王屋山時表明過:“海枯石爛,我永遠在愛著你!”


    她的心並不寂寞,她遙遙誤祝著:“際哥哥,願你和雲妹妹,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這年的清秋,海上波平如鏡。


    一條華麗的巨大海舶,正揚帆而駛。


    船頭上並肩而立著一雙弱冠男女,新婚燕爾,他她們卻在海上度過最美麗的蜜月,一旁站著個醜惡的婆子。


    毒婆子很幸運的找見了逍遙客和小涵當日乘坐的原船水手,探詢清楚了他們隱身的海島!


    女的遙遙一指前麵的一線山頭,歡呼說:“荀哥哥,那不是就是鳳凰島麽?”


    男的摟住她,甜蜜蜜地給了她一個深長的熱吻,道:“找見了涵妹,從此我們就歸隱王屋山,再不必在武林中廝混了!”


    海舶激起了一層浪花,很快的冉冉隱入萬頃碧波之中,逐漸向那一線綠島,接近,又接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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