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陸一鳴眯著眼睛,緩緩道,“我遇到了在德國工作時的上司,那會他剛好被調到上海大眾做銷售總經理,他對我說,你想讓中國汽車走的更遠,那首先,你得去了解你麵前的這塊市場。”


    “於是,我就跟著他進了上海大眾,後來他調回德國,我接了他的手繼續幹下來,確實,學到了很多。”陸一鳴繼續說道。


    舒揚沉默了片刻,再開口卻扯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我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上海還是可以看到很多星星的。”


    “怎麽,想投訴我們這些賣汽車的,間接汙染了生態環境?”陸一鳴的嘴角牽起,扯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沒有啊,”舒揚笑笑,看著夜空,幽幽的說道,“隻是突然很懷念而已。記得以前念書的時候,曾經認定滿天星空裏,有一顆星星是屬於自己的,做題做到很晚的時候,跑到陽台,看到那顆星星一直在那裏,就會覺得好滿足,好開心……”


    “你還真容易滿足,”陸一鳴把頭側向她,學著舒揚的樣子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去澳洲了啊,說來也奇怪,到了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顆星……再回國的時候,已經沒了那種仰頭看天的心境,如今回頭想想,也不知道是那顆星星先拋棄了我,還是我轉頭拋棄了它。”舒揚有點遺憾地說。


    陸一鳴眼珠轉了轉,突然把車座調高,重新坐了起來。


    “起來了,我們出發,去看星星!”


    “啊?現在?”舒揚驚詫,“你沒搞錯吧?”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在法律允許的範圍裏,再衝動一點,就是好人生!”說完,陸一鳴就踩下了帕薩特的油門,把車開了出去。


    一路開到石洞口碼頭,舒揚才看出來,陸一鳴是打算帶她去崇明島,還好,他沒有一時衝動把她帶到外省去。


    站在渡輪的甲板上,感受著江風拂麵的涼爽感覺,聽著水打船身的嘩嘩聲,舒揚心情大好,拍著陸一鳴的肩膀,拉著他唱歌。


    陸一鳴起初是不肯的,覺得在渡船上引吭高歌這種事實在是有損他陸少的形象。但奈不住舒揚一番胡攪蠻纏,最後,他倚在欄杆上,輕哼了一首粵語老歌。


    “……


    從前是天真不冷靜


    愛自由或會忘形


    明白是得失總有定


    去或留 輕鬆對應


    孤單中顫抖


    可知我實在難受


    問誰願意失去了自由


    想退後


    心裏知足我擁有


    前去亦全力去尋求


    風也清


    晚空中我問句星


    夜闌靜


    問有誰共鳴


    ……”


    張國榮的《有誰共鳴》,歌是好歌,陸一鳴唱的也不錯,隻是聽起來太過哀傷,連帶著哼歌的人自己麵上也分明地顯現出一種少見的落寞。


    舒揚看得有些不忍,走上前去拐住陸一鳴的胳膊,打斷他道:“喂,氣氛都被你破壞掉了好不好!這種時候當然是要唱些積極樂觀的歌,你說對不對?”


    陸一鳴轉過頭來,瞄了她一眼,接著舒揚的話頭說:“好啊,那你來唱首積極樂觀的給我聽聽看。”


    這個……五音不全的某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後在某紈絝子弟等著看好戲的眼神裏,她一咬牙,一跺腳,吼出了一首曾經紅遍大江南北的歌: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


    她這一吼,周圍的遊客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這對小夫妻身上,看到陸一鳴那滿臉不自在的表情,舒揚心裏暢快得很。


    “你說的沒錯,再衝動一點,就是好人生。”舒揚湊近到陸一鳴耳邊,不無得意地說。


    下了渡輪,把車開到崇明島南端的團結沙,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夜半。團結沙是長江入海口,深夜的這裏人很少,安靜得可以聽到海風吹過蘆葦叢的沙沙聲。


    陸一鳴從車上拿了件外套遞給舒揚,然後拉著她下車,兩個人靠在車上,仰頭望著芝麻餅一般的夜空,都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其實,偶爾抬頭看看天,感覺真不錯。”舒揚感慨道。


    “是啊,”陸一鳴附和道,“對了,你找到你那顆星了沒?”


    舒揚眯著眼睛,仔細地在天空中搜尋了一番,突然,她激動地叫了出來:


    “在那!在那!就是那顆最亮的星,旁邊的那顆!你仔細看,它還帶著點藍光的。”


    陸一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在天空的北方找到了一顆閃著微弱藍光的小星星。


    深夜的海邊,空氣中透著一股子寒涼,舒揚披著陸一鳴的外套,看著那顆久違的小星星,心裏無比滿足,原來,不管世事如何變遷,總還有一些東西,是會靜靜地守在那,永恒不變的。


    就在她心內感慨萬分的時候,陸一鳴開口,說了一句很是煞風景的話:


    “舒揚你個白癡!這顆星靠著北極星,你在澳洲當然看不到了!”


    ……


    “一鳴,我們去北京吧。”再回到車裏的時候,舒揚毫無預兆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為什麽?”陸一鳴神色一頓,眉頭因為困惑而鎖了起來。


    “我想,去找回當年的那顆心。”舒揚笑著,嘴角微微揚起。


    “那顆星?”陸一鳴指指窗外,不解的問,“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不是那顆星,”舒揚把陸一鳴的手指按到他的胸口,說,“是這裏的心。我想找回,當初那種為了理想而拚命努力的心情……至於一鳴你,做了這麽多年的銷售,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了解市場,橫衝直撞的愣頭青了,有沒有想過,回頭去實現當年的理想?”


    “理想?”陸一鳴麵色僵了下,自嘲道,“你也說了,我不是當年那個橫衝直撞的愣頭青了,理想這種東西,爺戒了!”


    “切~”舒揚掃了他一眼,不屑道,“戒了你還整天關注著國內的新車開發?”


    “我那是了解行業狀況,知己知彼。”陸一鳴辯解道。


    “那你房間裏那一堆的雜誌和銷售目錄又是怎麽回事?我說你一個賣汽車的,犯不著研究國內生產的安全氣囊、製動器過不過關吧?”舒揚繼續問。


    “我對這方麵感興趣不行嗎?”陸一鳴轉過頭,表情顯得有些不耐。


    “難道,承認自己心裏還有理想,就讓你覺得這麽丟臉嗎?”舒揚直視著陸一鳴的眼睛,一臉正色地問道。


    那一瞬,陸一鳴覺得,漫天的星星好像都失去了光彩,他隻看到眼前這雙晶亮的眸子裏閃動的流光,一點一點,都閃進了他心裏。


    好吧,他承認,那些想要讓中國汽車變得“更快更高更強”的理想,一直都在他心底,從未離開過……


    “我知道,你對回去北京有些顧慮。”舒揚見他仿佛若有所思,便繼續說道,“作為陸伯言的兒子,你進一汽的這一步會非常順利,但也正是因為你的這層身份,你進去之後,別人可能對你的能力有很多的質疑,到時候你要想推行什麽新政策,可能比那些沒有背景,一步步爬上來的領導要艱難很多。”


    “但一鳴,”舒揚把手覆在陸一鳴的手上,看著他,目光灼灼地說,“人一生,能認清自己理想,並且堅定不移地為之努力的時刻,能有多少?我們應該努力,不讓自己留下遺憾!”


    “舒揚,我突然發現,你其實也挺適合作銷售的。”陸一鳴喃喃地說道,“說的我都心動了……”


    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漸漸染出層層的淡紅色,隨著這紅色逐漸地加深,天也漸漸地亮了起來,最終,太陽一躍而出,繁星的光彩均已隱去,隻留下原先亮極天幕的北極星還閃著微微的星光。


    “你的星星回家睡覺了,咱們也走吧。”陸一鳴發動車子往碼頭開去。


    行到半路,陸一鳴突然好奇地問了舒揚一句:“喂,你還沒說,你的理想是什麽呢?”


    睡得正迷糊的舒揚“啊”了一聲,待他重複了一遍問題,方才含糊地回了一句:


    “我的理想是掙好多好多的錢,讓爸媽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說完,舒揚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靠在椅背上又睡了過去。


    陸一鳴看著她,嘴角很自然地浮出會心的微笑,伸手把車窗按了上去,同時對著那個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很乖的女人說:


    “好吧,我們去北京各自為理想而努力,等過兩年爸媽退休了,我們就把他們也接到北京去。”


    “這樣的話,至少不用頓頓吃麵條了。”


    如果舒揚在這時候睜開眼睛的話,她一定會被眼前的情形嚇到,因為——說這句話的時候,陸一鳴居然對著熟睡之中的她……做了一個鬼臉!


    舒揚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許是吹了風的緣故,醒來的時候,她隻覺腦袋昏昏沉沉的,難受得緊。


    刷完牙,正準備把早餐補上的時候,從昨晚開始就被她遺棄的手機歡快地叫喚了起來。


    好容易確定了手機的位置,鈴聲卻斷了,舒揚一看,好家夥!十幾個未接電話,季涵打了六七個,陸一鳴兩個,陸家那邊兩個,自己家裏還打了一個過來,這麽多個電話都沒能把她吵醒,舒揚覺得自己還真有點能耐!


    等等,還有一條短信!


    舒揚打開一看,陸一鳴發過來的,隻有八個字——“回北京就回北京吧”。


    靠,明明就是自己想回去,偏偏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不裝13你會死啊!


    這樣一來,陸一鳴那邊的電話她也懶得回了,本著來電次數從多到少排序的原則,她先給季涵撥了過去。


    “涵涵啊,我讓我爸媽托他們在美國那邊的學生幫你去查了,你別著急,應該很快就有消息的。”那邊一接電話,舒揚就趕緊匯報道。


    “揚,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跟你說,不用找了,我聯絡上惟仁了。”電話那頭的季涵回道。


    “聯絡上了啊,那敢情好啊,他有沒有解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舒揚覺得有些不安,因為即便跟聯絡上了林惟仁,季涵的語氣裏,好像也沒有多少欣喜的成分。


    “他說,這段時間公司出了點問題,他忙得顧不過來,又怕我擔心,就沒跟我聯係。不過他讓我放心,說雨過天晴,問題已經解決了。總之,舒揚,這幾天謝謝你。”季涵平靜的說。


    這算是什麽解釋!舒揚在心裏腹誹,再怎麽忙,也不至於連打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吧,至於說怕季涵擔心,那更是一派胡言,難道他不知道這樣莫名其妙地玩失蹤,會讓大洋這邊的人更為擔心嗎?!


    至於現在,他說雨過天晴,事實到底是怎樣,誰知道啊!


    想到這,舒揚突然緊張了起來,她握緊了手機,問季涵說:“涵涵,你是不是還有些擔心的?”


    “我不知道……”季涵嚅嚅道,“我問他公司出了什麽事,他也不肯跟我細說,隻是一味的叫我不要擔心。舒揚,你說,我要不要到美國去一趟?”


    “這個……”舒揚不知道該怎麽說,當年她和譚昊正式分手就是在她一個人跑到美國找他以後,所以,她從潛意識裏有些擔憂,怕季涵去美國後,會遇到跟自已一樣的悲慘遭遇。


    “你家裏人會同意嗎?”舒揚提出了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怎麽可能同意……”季涵的聲音裏透出一種苦澀的味道,“上次我申請到了學校的交換生機會,可以去美國待半年,結果我媽愣是跑到學校找到係主任,讓他們把這個名額給了別人。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們還在防著我跟他……所以,這次我要是執意去美國的話,這個家,隻怕也是回不了了。”


    季涵說得蒼涼,舒揚聽在心裏也頗不是個滋味。她勸說季涵道,“你別太衝動,都熬了這麽久了,再等等看吧,沒準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別因為自個兒的瞎擔心把先前的努力都毀了。既然林惟仁說沒事,你就該信他。兩個人在一起,本就該互相信任的,你說是不是?”


    季涵猶豫著“嗯”了一聲,答應舒揚會再考慮考慮。


    短暫的沉默後,舒揚開口:“涵涵,我……可能要去北京了。”


    “搬回北京?”季涵倒沒表現得有多意外,“他爸媽要求的?”


    “不完全是吧……不過最初是他媽提出來的就是了。”說這話的時候,舒揚隱隱覺得有些憋屈,到底,還是遂了陸母的心願啊!


    “嗬嗬,”季涵笑了笑,說,“其實,我早就料到了,以陸家現如今的地位,怎麽可能放著唯一的兒子漂泊在外呢!你們回北京,不過是遲早的事。”


    舒揚一時無語,有些東西,你以為是自己的決定,可到最後,卻又好像跟隨波逐流沒什麽兩樣……但是,這二者之間,總歸還是有些地方不一樣的吧。


    應該會有的,她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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