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舒小姐,聽說昨兒個晚上,你陪一鳴一起去了白家的訂婚宴?”陸母看著舒揚,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昨晚的事。


    舒揚一愣,隱約有些明白,陸母為什麽要執意把她留下來陪自己聊天了。


    “是有這麽回事。”舒揚思忖了片刻,斟酌著解釋道,“其實,我跟陸總並不是很熟,不過是他知道我跟白家的新婿是舊識後,出於好意,才會陪我去觀禮的。不然,要不然,這種場合,他怎麽也該帶他女朋友去才對啊。”


    舒揚心想,她這麽一說,陸母應該明白她和陸一鳴是各自心有所屬,不可能扯到一起了吧。


    但舒揚偏偏忽略了一點,知兒莫若母,陸一鳴會不會好心到陪一個“不是很熟”的女人去參加白家訂婚宴這種很容易就撞上熟人的聚會,陸母還能不知道嘛。


    於是,她再一次抬眼重新審視舒揚:這個女孩,竟有能耐叫她那個對女人耐性極差的兒子心甘情願陪她一起去白家的訂婚宴觀禮,還真是不簡單呢!


    隻不過,這個女孩,對她兒子,好像竟並不是那麽上心……陸母的心裏,倒有些失落起來。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f中門口。故地重遊,對陸母來說,是一場隔了幾十年的回憶盛宴,而對舒揚來說,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自虐。


    因為,她也是f中畢業的。


    那一年,剛經曆過中考的她還是個梳著小辮,心思單純的小姑娘,從普通初中考到整個上海數一數二的f中,她的人生仿佛揭開了新的一頁,充滿了好奇和向往。


    因為離家近,從不在學校上晚自習的她也因此錯過了開學後沒多久的迎新生晚會。後來聽說,那場晚會發生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插曲,校樂隊在演繹beyond時,其中一個高二學長的吉他背帶突然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斷了。


    這本該是件挺糗的事,但那位學長一個轉身踩上了身旁的音箱,把吉他就這麽擱在腿上繼續彈奏,一時間,禮堂爆發出的尖叫聲幾乎要將整個屋頂掀翻,當然,舒揚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是帥哥效應造成的。要是換了個猥瑣男來做同樣的舉動,隻怕會換來噓聲一片外加臭雞蛋一打。


    後來看到那些明星為了搏出位不惜露點換取娛樂版麵的時候,舒揚也曾經邪惡地猜想,當初譚昊的吉他背帶斷掉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隻可惜,她恐怕不會再有機會對譚昊問出這個問題了。


    走進f中的校園,舒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去想那些翻湧而起的回憶,轉過身對著陸母展顏道:“好了,這就是f中了,伯母您想先去哪裏逛?”


    “哎呀,這裏完全看不出我們當年的影子了呀。”陸母感歎了一句。


    舒揚有點無語,這位阿姨她兒子已經三十歲了,那她高中畢業怎麽著也是將近四十年以前的事了,這麽久的時間,學校不變才有鬼呢!


    即便f中已經變得麵目全非,陸母還是執著地想在其中尋找到一點當年的痕跡,舒揚無奈,也隻能陪著她在校園裏四處轉悠。


    正是上課時間,校園裏並沒有什麽人,她們一路從教學樓轉到了實驗樓後麵,再一轉身,見到的就是學校新建的藝術中心了。


    “這個樓蓋得還蠻氣派的,你不知道吧,當年這裏是個小土丘,上麵長滿了樹和雜草,我們還有同學曾經偷偷爬上去,結果被蛇咬了。”陸母回憶起當年,心情難免有些激動,“對了,當時我們臨畢業的時候還在土丘後麵種了幾棵紫藤的,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了。”


    舒揚心裏咯噔一下,這個藝術中心是拆了原來的老實驗樓蓋的,老實驗樓後麵的那幾株紫藤……


    那是一個讓她印象深刻的地方。


    記憶中,差不多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那些紫藤樹上都會掛滿了紫色的花朵,一簇簇的煞是可人。也就是在那條紫藤長廊上,她第一次見到了他,當然,那時候她並不知道,這個長得頗為好看的白衣少年,就是被無數女生整日念叨的帥哥譚昊。


    因為要繞過老實驗樓的關係,很少有人會到紫藤長廊這邊來,因此,好靜的舒揚幾乎每天中午都會帶著畫板或是小說過來這邊看書、畫畫。偶爾譚昊也會出現,坐在她旁邊看她畫畫,或是與她分享一些小零食什麽的。久而久之,舒揚的心裏也漸漸產生了一些期待,每天中午一下課,她連飯都顧不上吃,就興衝衝地跑去實驗樓後麵,仿佛她跟譚昊之間,有過什麽不曾說出口的約定一般。


    到了舒揚高二下的時候,有一天,她走到紫藤長廊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譚昊已經坐在那了。他低著頭,安靜地吹著口琴,舒揚從不知道,他還會吹口琴,那首曲子的旋律,在當時的舒揚聽來是很陌生的,但即便是不懂音樂的她,也能聽出曲子裏縈繞的悲傷。那時候她不明白譚昊為什麽會不開心,隻能站在那裏靜靜地聽著,試圖以此來分享他的心情……


    那一天,譚昊什麽也沒說,照常地看著舒揚畫畫,不知怎的,年少的舒揚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彼時正是紫藤花開的季節,她努力地想要把這繁花盛開的絢爛一刻畫下來,但卻不知怎的,自小學畫的她在那一天卻始終找不到感覺,畫紙撕了一張有一張,譚昊見她情緒焦躁,在身旁安慰讓她慢慢來,可舒揚卻因此益發地感到無助,她的心情,好像也跟著譚昊吹的那首曲子一樣,慢慢的悲傷了起來……


    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在紫藤花架下見到過譚昊,偶爾在校園裏看到他迎麵走來,也是匆匆而過,仿佛彼此從不認識一樣。再之後,譚昊就畢業了。


    如果,這個故事到這裏就結束的話,舒揚現在回想起來沒準會更好過一點,畢竟那時候,故事裏隻有她和譚昊,和那一片開得不知疲倦的紫藤花。


    後來,等到那首歌紅遍大江南北,甚至到了爛大街的地步時,舒揚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譚昊吹的,是樸樹的《那些花兒》。


    隻是,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喜歡這首歌,難道這個社會已經淒涼到了每個人心底都藏著一段悲傷的地步了嗎?


    “那些紫藤,好像已經找不到了啊。”陸母的聲音傳來,講舒揚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不見了嗎?


    舒揚抬頭一看,果然,原先的長廊已經被拆掉了,紫藤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一直通到旁邊的宿舍區。


    原來,在這個什麽都善變的人世間,真的沒有可以被永遠留住。不過這樣也好,物不是,人亦非,倒也幹淨利落。


    “七八年前我上學那會還是在的,好大一株,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整個長廊。花開的時候,很是好看。”舒揚聽到自己淡淡地說。


    “怎麽,你也是f中畢業的?”陸母感到驚喜,“那麽說來,咱們還是校友嘍?”


    “嗬嗬,伯母你們那會兒的畢業生可比我們含金量高多了。”舒揚笑道。


    陸母聽得很是受用,看舒揚的眼神也親切了不少。


    中午趕回酒店的陸一鳴沒想到會被他母親給放了鴿子,原來舒揚陪著陸母逛的高興了,臨時起意,兩人就在f中後門的小吃店把午飯問題給解決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陸一鳴愣了半晌,他家西太後,什麽時候和舒揚這麽熟了?


    這天晚上,回到酒店的陸母開始試探起陸一鳴的態度來。


    “一鳴啊,我覺得小舒這孩子還是挺不錯的。”陸母捧著茶杯,呷了口陸一鳴特別為她準備的福鼎白茶,繼而狀似不經意地問,“你覺得呢?”


    “小舒?”陸一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母親說的是舒揚,他放下手中的銷售報表,有些迷惑地眯起眼睛說,“這女人,說不上來,反正挺怪的。”


    “哦?怎麽個怪法?你倒是說說看。”陸母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好奇得很,她這個鬧心的兒子,這些年來對女人的評價不是“傻”就是“煩”,難得也會有他說不上來的姑娘。


    “媽,”有著豐富鬥爭經驗的陸一鳴嗅出了陸母話語間的試探意味,他轉過身,看著自家老娘,無可奈何地攤攤手道,“你不要逮著個姑娘就當未來兒媳婦看好不好?”


    他這話不說倒好,一說倒恰好激起了陸母這幾年積攢下來的怨氣。當下,這位人前波瀾不驚的陸夫人就板起了一張臉,指著她這比她高出了一個頭的兒子狠狠教訓道:


    “你這臭小子還有臉說,要不是你遲遲地不肯結婚,我犯得著整天沒事四處打探人家姑娘啊!別跟我說什麽你的事不要我管的廢話,你一天是我傅穎的兒子,你的婚姻大事,我就得管!”


    陸母是北外英語係畢業的,一度還在紐約聯合國總部中文秘書處當過翻譯,當年也曾雄心勃勃地想要當中國首任女大使,雖說後來為了家庭做出了辭職回家相夫教子的決定,但這要一生起氣發起火來,還是隱隱能看出點當年的颯爽英姿。


    “好啦,我沒說不讓你管。”陸一鳴做到母親身邊,好脾氣地哄著她,“隻是這感情的事,急也急不得,你說是不是?總不能叫我在大馬路上隨便拖個女人就去結婚?”


    “我沒叫你隨便找一個啊,你看我這幾年托人給你介紹的姑娘,哪個不是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好吧,現在這些女孩都被你趕跑了,我也不再說了。我們就說眼前這位舒小姐,在你身邊打轉的這些女孩子裏,我看也就她還能勉強看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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