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牧坐在書房裏看書,這時,院子裏有使女在稟報,“老爺,門口有人找,說是胡先生派來的。”


    胡雲晚上找自己做什麽?王牧知道必然有事,起身向大門外走去。


    走到大門口,王牧認出報信之人,是胡雲的手下李安。


    “什麽事情?”他走上前問道。


    李安行禮道:“特使請先生去一趟長豐茶館,有急事相商,門外有馬車等候。”


    “好!稍等片刻,我披件外袍。”


    王牧回房穿上外袍,妻子關切問道:“這麽晚找你,會不會不安全?”


    “放心吧!不會有什麽事,有張喜他們跟著呢!”


    王牧出門上了馬車,兩名隨從張喜和武小七騎馬跟隨在馬車兩邊,這兩人是專門保護王牧安全的西軍斥候,武藝都十分高強,盡管王牧的身份在報館裏還是一個迷,但在真正專業探子的眼中,還是很容易查出來。


    不多時,馬車在長豐茶館門口停下,這段時間,主管內城安全的楊沂中率軍北上了,對西軍可疑情報點的監視明顯減弱,比如長豐茶館,以前總有兩三人在暗處監視,現在也沒有了,這也是因為朝廷沒有成立一個諸如內衛的組織,而是讓楊沂中這種負責京城防禦的將領兼管,一旦楊沂中另任他職,這種監督功能就立刻拉垮了。


    王牧走進了茶館,來到百鯉堂,堂上燈光不是太明亮,茶桌前坐著兩人,正是胡雲和董安。


    “我來晚了!”王牧快步走上堂。


    “來得正好,少府兄請坐!”


    胡雲請王牧坐下,將一份抄件遞給王牧,“這是半個時辰前收到的,雍王的親筆鴿信,這是抄件,少府兄看看吧!”


    王牧接過抄件細看,上麵隻有一句話,‘反間計,調走韓世忠’。


    “一個字沒有錯嗎?”王牧問道。


    胡雲點點頭,“一個字都沒有錯!”


    “殿下用字非常講究,他沒有用‘除掉’,而是用‘調走’,說明殿下的目標不是要韓世忠死,而是讓他離開戰場,對於我們來說,也相對容易一點。”


    董安也笑道:“韓世忠在朝廷的後台是徐先圖,兩人有近二十年交情了,有徐先圖說情,想除掉韓世忠幾乎是不可能,不像嶽飛,得罪一大堆人,連天子都恨他,沒有一個後台,要不是殿下幫他,嶽飛必死無疑,所以韓世忠是除不掉的,調走很有可能。”


    “特使怎麽看?”王牧又向胡雲望去。


    胡雲澹澹道:“其實朝中人都明白,這次北伐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削除韓世忠的軍權,韓世忠忽然在新年期間出兵也和這個原因有關,他想利用戰爭來延遲朝廷對他的行動。”


    王牧笑道:“但這恰恰就是他軟肋,他擅自出兵北攻,我相信這絕不是朝廷和天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決定的,六萬韓家軍都帶著徐州去了,你們發現沒有,他一連攻下幾個州,百姓和底層官員都是一片沸騰,但大半個月了,官家到現在還沒有表態,這裏麵不是很有玩味嗎?”


    董安道:“想必殿下也看到了這一點,他才讓我們施一把力,把韓世忠調走。”


    “關鍵是從何著力?”胡雲沉吟片刻道。


    王牧是他們三人的軍師,他足智多謀,思路清晰,所以當年才能成為張浚的首席幕僚,他略微沉吟便道:“不妨三管齊下,第一,用《京報》助勢;第二,用諫官上書,彈劾韓世忠擅自出兵;第三,用徐先圖收尾,最後關鍵一步。”


    董安眉頭微微一皺,“這裏麵除了《京報》外,其他兩點我們都無法控製。”


    胡雲沉吟片刻道:“我和左司諫徐蘊打過交道,此人被秦檜長期打壓,曾經向我表露過想去京兆的意願,而且他和雍王殿下有交情,可以讓他出手,至於徐先圖,我和他打過交道,很務實的一個人,我可以再和他談談。”


    董安笑問道:“什麽借口呢?”


    胡雲嗬嗬笑道:“借口嘛!隨便扯一個,殿下和韓世忠有舊交情,不忍在戰場相見,信不信隨便他吧!”


    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


    次日中午,《京報》按時發行,各個茶館立刻熱鬧起來,在今天的文學版中刊登了韓世忠的一首詞。


    《臨江山》


    冬看山林蕭疏淨,春來地潤花濃。少年衰老與山同。世間爭名利,富貴與貧窮。


    榮貴非幹長生藥,清閑是不死門風。勸君識取主人公。單方隻一味,盡在不言中。


    這首詞確實是韓世忠前兩年所寫,一個字都沒有改動,水平一般,談不上什麽佳作,也基本上被人遺忘了,但這個時候刊登出來,就像靜室中的一聲貓叫,讓人忽然意識到它的存在。


    這首詞有意思了,尤其是最幾句,‘勸君識取主人公。單方隻一味,盡在不言中。’


    這幾句有歧義,看起來好像是專一忠於天子,隻跟隨一人,但如果深究,就會發現有問題了,什麽叫做勸君識取主人公,天子本來就是大臣的主公,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還需要識取嗎?如果需要識取的話,那就意味有選擇了,有選擇才能識取。


    率先體會出這首詞深意的人竟然是王薄,當然不是他看出來,而是他的幕僚賈應芳提醒他,王薄頓時如獲至寶,立刻要跑去姑父麵前顯擺,賈應芳連忙道:“縣君千萬別提到我,會讓相國看輕了縣君!”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王薄飛奔跑了,賈應芳搖搖頭,沒想到解讀這首詞的重任竟然落在王薄身上。


    王薄每次來都會打擾秦檜午休,雖然秦檜心中有些不悅,但還是接見了王薄,王薄確實有時候會給他帶來驚喜。


    “薄兒不說,這首詞我倒沒有注意。”


    秦檜拿起報紙細看,還真是韓世忠寫的,他有印象,他還曾譏笑一番,武夫寫詞,不過如此。


    但現在細看,再加上內侄的提醒,他也品出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是啊!既然已有天子為主公,為何又要‘勸君識取主人公’,明擺著有兩個主人公的意思。


    “這是你看出來的?”


    秦檜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不學無術的內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自從上次刊登了先帝的詩詞後,每天的報紙侄兒都會細看,今天看到了韓世忠的詞,侄兒就知道一定有內容,所以仔細讀了幾遍,又請教了幕僚,經過他的提醒,侄兒才意識到,這首詞有深意。”


    這就是王薄小聰明的地方,他絕不說是幕僚告訴他,而是他自己看到,然後再請教幕僚,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動,就算是幕僚提醒,也不影響他的功勞。


    “不錯!不錯!”


    秦檜讚道:“薄兒很警惕,大有長進了,好好幹,過兩年姑父會推薦你為一州知事。”


    “侄兒謝姑父提攜!”


    王薄得意洋洋走了,王夫人走過來笑道:“官人,我這個侄兒越來越有出息了吧!”


    秦檜點點頭,“也算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吧!可以好好栽培!”


    王夫人不失時機道:“要不要我給兄長說一下,讓薄兒改姓秦?”


    “這個......”


    秦檜猶豫一下道:“回頭再說吧!我要準備一下,去見天子。”


    王夫人見丈夫不想提此事,心中暗暗惱火,也隻得轉開了話題道:“這首詞是《京報》刊登的,官人不當心一點嗎?說不定陳慶有什麽企圖。”


    秦檜當然知道陳慶也想除掉韓世忠,和自己的立場並沒有衝突,在這件事上利用一下陳慶,也未嚐不可。


    秦檜澹澹道:“這個倒也無妨,隻要是事實,誰說的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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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兩章反間計比較難寫,老高必須寫得滴水不漏,殫精竭慮才寫出來,今天隻寫了兩章,很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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