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蒼翠,層巒疊嶂。在綠堡信使的望遠鏡裏,鏡頭被一點點切到近景。


    他來過這裏,但現在他幾乎認不出來了。硝煙擋住了眼前的大部分景色,血肉模糊的屍體多過活人。不錯,他沒有信守諾言,沒有血戰到最後一刻,可這並不怨他,因為他被搜索隊活捉了。市長也沒有,他在混戰之前就不見了蹤影,那個死去的不過是個替身——他本人早就清楚自己沒被白樓追蹤,所以瞞天過海來的十分容易。


    哪裏都一樣。信使心想。他現在才知道,真正的黑鎮領袖也不是他上次所見到的那個。那人已經被打死了,屍體就在路邊——怪不得上次對方的種種表現都如同做戲。


    藍隊與黑鎮領袖各據一個堡壘。後者所處的倉庫位於倚山的死角,很難攻克。在搜索隊這邊,俘虜的江湖客已然昏死過去,絡腮胡子帶來的女子躺在一邊呻吟。


    這就是槍對槍啊。信使在心裏感喟。這就是過去的黑幫片啊。


    黑鎮領袖挾持著八個優者在裏麵負隅頑抗,要求藍隊放人,否則——大量可裂變的炸藥堆滿了倉庫。


    “怎麽辦?”二號問藍隊。


    “你聽他們的!這幫優者對生命的珍惜超過你我。”藍隊根本不相信他們虛張聲勢的威脅。“你以為不自由他們還真的就毋寧死了?”


    說完藍隊就開始行動,他揪起那個遍體鱗傷的女子走出掩體,左右跟著一群持槍的隊員。黑鎮領袖緊張地看著他們,不明白對手要作何打算。


    “你出來不出來?”這話藍隊不是用嘴說的,而是借助了行動——他揚手給了那女子一槍,女子左腿中彈跪倒在地。


    對方沒有反應。


    “你出來不出來?”藍隊咬著牙又是一槍,女子抱住雙腿滿地打滾。


    對方也采用了動作語言,一麵殘破的白布在堡頂無聲地揮舞。


    藍隊把女子踢到一邊,讓人給她包紮,自己則帶著餘黨上去受降。


    但他還是上當了。


    那陷阱本是對付野獸的例行防禦,但現在卻用在了搜索隊身上。


    假如隻是藍隊一人還好辦,因為規矩是“為了捕獲或殺死優者,無論誰都應該被拋棄”。但結果卻是全隊在上去收繳黑鎮殘餘時,整體落入了陷阱。全軍覆沒,被連窩端了,真是莫大的恥辱!藍隊心想。


    黑鎮領袖端來一杯水,送到藍隊嘴邊,炫耀自己也屬禮儀之邦。藍隊雙手被捆,艱難地窩下下巴來喝水。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主要是出於對文明效率的考慮。”藍隊極為疲憊,但沉著如初。“別看你們現在還能蹦噠,但全球資源已經用不了多久了,我們隻能為最文明的那部分考慮……”


    “你想過沒有,有競爭才會有發展?”


    “那是在有秩序的情況下。沒有秩序,我們寧可不要這種競爭。”藍隊給出解釋。“再有,生存空間足夠大的時候也可以考慮——可現在我們資源有限,無論自然資源還是人力資源。”


    “這就是你的邏輯?”


    “這就是我們的邏輯——整個人類文明眼下應該首選的邏輯!”藍隊突然爆發出怒火。“你們這群笨蛋,就知道渴望抽象的自由,一點不考慮人類文明的進化。你們這樣就好了?成天這麽茹毛飲血地唱著歌過日子就滿意了?一群傻……”


    “可我們不想進白樓行不行?”黑鎮領袖沒有道理,以一種無賴的姿態保持鎮靜。“就算你們比我們先進一萬年,可我們不想進白樓行不行?”


    “那你們他媽就得死!”


    “現在是誰死?”黑鎮領袖一巴掌把藍隊打得滿嘴血沫,大概有牙齒鬆動了。“現在是他媽的誰死啊?”


    藍隊笑著把一口五彩繽紛的唾沫貼到對方臉上。


    黑鎮領袖一開始就沒打算和老同學講什麽道理,進不進白樓天堂是個根本爭論不清的話題。他在消耗時間,讓手下準備交通工具。八個優者魚貫而出,就要遠走高飛。為了自己的理想,必要的時候黑鎮領袖可以用生命換取那八個優者的自由。爆炸的定時工作也在安排中,走不了就大家一起完蛋。


    但他沒有想到,狙擊手正等在路上。


    二號是唯一漏網的那條魚。他沒有冒險去救上司,他清楚搜索隊的使命。二號仰仗準確的槍法,居高臨下地封鎖了前往車庫的唯一道路。在他與優者們之間有一條小河,幾個護衛的黑鎮士兵被槍殺之後,他跳下來橫在路中。優者們前方是斷橋,旁邊是河水,回頭路的終點則是黑白兩方的談判桌。他們隻有接受二號的詢問,況且對方的口氣恭敬而友好,親切又客氣:


    “趙江楠,你願意進白樓嗎?”


    “你們這群殺人犯,憑什麽逼我們進去!”


    “我再問一遍,你願意進白樓嗎?——請隻回答是與否。”


    “你們這群殺人犯……”


    槍聲。優者倒地。


    “細穀裕子,你願意進白樓嗎?”


    “不!”


    槍聲。優者倒地。


    “總有個別沒有理性的死硬分子。”二號小聲嘟囔。“詹姆斯"米勒,你願意進白樓嗎?”


    “我……願意。”


    “站到一邊。”


    那位優者雙手抱頭,自動站到一邊。


    “謝爾蓋"伊萬諾夫,你願意進白樓嗎?”


    “我……”


    槍聲——二號在遭遇突襲後朝天放了一槍,同時腦袋歪向一邊。他的肩上嵌進了一把又長又寬的黑金屬片,血流滾滾而下,江湖客的這一刀差點把二號的胳膊給卸下來。


    搜索隊——或者按照白樓以外的稱呼:屠殺隊——剩下的全體隊員或坐或立,宛如一群雕塑。黑鎮領袖來回踱步,等待著八位優者脫離險境的消息。剛才有節奏的槍聲讓他憂心忡忡,但這裏離不開人,他手下能用的健康士兵已經沒有幾個了。


    總得有人動一動。藍隊麵無表情,磨著身後的繩索。就是從黑鎮那邊來說也是如此,總得有個人動一動才是啊。


    一聲槍響,剛衝進房間的絡腮胡子應聲倒地,痛苦地用左手按住右臂。在他身後,信使滿臉血汙地爬起來,槍口裏冒著白煙。


    這一幕過得太快,沒人能及時反應過來,大家隻能猜測——


    絡腮胡子憤怒於藍隊對他女人的殘暴,因此持槍來犯,遺憾地是這隻笨螳螂沒注意到身後的黃雀。而信使——一直就是白樓的人。


    黑鎮第一個算過帳來,帶領手下把信使剁成了肉醬——這就是奸細的下場。接著反應過來的是藍隊,他就地一滾抓起絡腮胡子掉落的槍,一槍洞穿了黑鎮領袖的眉心。


    你還是那麽理想主義。戰鬥結束了。藍隊俯下身去,為老同學拂合雙眼。


    江湖客還沒來得及做更多的事情,就被身後的嘈雜幹擾了神經,回頭看到了重獲自由的搜索隊員。他象征性地舉了舉刀,胸前就多了個彈孔,位置相當準確。


    在白樓的名單裏,他也從來就不是一個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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