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距白樓千米之遙的地方,江湖客的隊伍重新聚集,他目睹眼鏡被殺時裝出的緊張已蕩然無存。


    “萬無一失嗎?”一個頭部受過傷的手下問道。


    “當然,咱們當中沒一個是被白樓框住的。”江湖客張大嘴巴喘粗氣,一隻手粗暴地玩弄著年輕部下受過傷的腦袋,後者呲牙咧嘴地直吸涼氣。“讓他們看看,他們的標準根本沒用!沒任何用處!就讓咱們這些烏合之眾滅了他們!”


    這話說的有點大了。搜索隊是走了,可白樓還有它的常備武裝,與經年在外遊蕩的搜索隊是分開管理的。實句實話,外界的力量與白樓武裝相差甚遠。


    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那就是地道。眼鏡被帶來的目的就在於此。絡腮胡子要是早到一會兒,就會看到眼鏡曾緊張工作,詳細勘測出排汙管口的位置。


    至於他來是不是一定會死,就誰也不知道了。


    不能靠地道直接挺進白樓,樓體本身有防護,打通它就意味著向全樓報警。隻有排汙管口口無遮攔,可以直通樓內設備層。而且在某一時段那裏沒有任何警戒:上一次電子掃描在一小時前,下一次電子掃描在一小時後,而同時,人類警衛隊距此還有著一段距離。這就為江湖客他們贏得了一刻鍾的時間,也許還能再延長五到八分鍾,足夠他們進樓了。


    黑暗的地道已經走完,江湖客帶著人馬潛伏在管口的下麵和兩側,等待著預定時刻的到來。


    “那個硝哥真這麽重要?”頭部受傷的小夥子還在饒舌,白色繃帶在暗處十分紮眼。“值得犧牲這麽多人來救他?”


    “真這麽重要。”江湖客眼睛盯著管口,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不容置疑。


    盡管已簽了所謂的生死狀,但事實上問話人和答話人都遠沒意識到他們所談對象的真正重要性。不僅要犧牲他們,還要犧牲整個綠堡——必要的時候,就是犧牲黑鎮的外圍居民也在所不惜。


    “這是那些坐辦公室的人說的吧?”說話的老兵目光陰鷙。“這和白樓的說法有什麽兩樣?個人決定文明進程?”


    “用不著老東西你來教訓我,這是價質比最優的。”江湖客打了個不倫不類的比方。“眼下我們隻能找現成的名家,咱們來不及從手下人裏去發現——每天有上百人到市長那兒聲稱他們掌握著特殊技能,要求提高飲食供應等級,可經過考察真正的手藝人寥寥無幾——大部分都是空談家。”


    手下都注意到江湖客嘴裏強調的“我們”“咱們”,好像他們真是綠堡的真正管理者一樣。


    時間到了!一行人紛紛跳起,緊張有序地穿過空蕩的管道。模擬訓練已進行過多次,所有可能的差錯都被事先糾正了。最後一支巡邏隊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可在他們的身影完全沒入黑暗之前,偷襲者們就貓著腰從他們身後竄了過去,宛如液體裏遊動的魚群。


    “神機妙算啊。”擔任最後警戒的是那個頭部纏滿繃帶的人,行動順利讓他興奮不已。


    “不是咱們神機妙算,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江湖客緊張地看著四周,說話時嘴唇動都不動。“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事先安排好的?你是說那些哨兵的巡邏頻率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偷襲者們貓腰疾行,身體必須矮於紅外報警網的高度。“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係統疏忽還是心理控製?”


    “別胡說八道!別讓白樓裏的人笑話咱們沒文化!”江湖客好像很反感這種說法。“他們一直在鼓吹外麵的人成天想著靠神話幫忙。”


    是的,天底下沒這樣的好事。之所以屢屢得手,完全是緣於刻意的安排。就連那位硝哥的住址,也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那人為偷襲者設計了一條良好的路線,隻有在所有條件都成立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暢通無阻。


    這就是白樓?這是這些人在仰起臉後心中所冒出的第一句話。既使訓練時所有背景都是仿真的,材料還是遠不足這裏精致。高大的通道深不可測,江湖客很懷疑這樣會浪費空間。他不知道樓道的兩壁隨時可以伸出樓板來隔斷,白樓總是最有效地利用它的空間。


    當偷襲者湧進房間時,硝哥沒有一絲驚慌,站起來就要跟著江湖客往外走。


    “您不帶上資料?”江湖客想不到他們冒死前來就是為了這麽個不起眼的人。


    “都在這裏。”硝哥指指腦子。


    金貴的腦子?江湖客麵生厭倦,朝著他的腿晃了晃槍。不是隻有腦子才有用嗎?硝哥是個識相的人,馬上撩起褲腿,露出一些金屬和塑料構成的玩藝。


    “哦,我忘了,這些數據也很重要。”


    “你去年7月9日進的白樓,很快就接手警衛的管理工作。”二號擺弄著手上的儀器,對麵一號的額頭上滲出一堆細密的汗珠。“但你過於熱心了,不停地變換警衛隊的布防,並美其名曰為了防止外界了解。而其實你根本不必這樣做。”


    藍隊扭過頭去看著別處。


    “我們開始以為你隻是虛榮,可經過細致的觀察和分析,發現事實不是這樣。哦,這些都是對你的審查。”二號把幾張資料盤扔到一號麵前。“隻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幹什麽,估計最多是搗點亂吧。”


    假如二號真明白這點亂有多大的話,就不會說的這麽輕鬆了。


    “你要是饒恕我的話,我可以倒戈為你做事。”一號這話是衝著藍隊說的。


    “我們為什麽要相信你?”二號反問。藍隊不屑地瞄著槍口。


    “伊索教導我們說:手中的一隻鳥勝過林中的兩隻鳥。”


    “你伊索叔叔還教你什麽了?”藍隊終於開了口。


    “伊索叔叔還說……”


    “伊索還說:去你媽的!”


    藍隊揚手一槍,一號的腦漿濺了他一手一臉。


    在白樓裏,一號所設定的合理程序沒能保證到整個計劃結束,驀然出現的嚴重紊亂使江湖客的隊形大亂——他們在撤離時遭遇了白樓警衛隊。於是激戰開始,槍火交織,肉體一排排倒下。


    硝哥被兩個人架著走。他突然哀號一聲,屁股上綻開了一朵鮮豔的紅花。江湖客揚手招來擔架,硝哥被粗暴地推了上去,趴在上麵繼續叫喚。炮火密集,幾個隊員抬著擔架左突右殺,流彈紛紛落在他們周圍。


    好在載偷襲者前來的是當今世界最好的交通工具,而白樓最上乘的交通工具都分派給搜索隊了。偷襲者的四散潰逃剛剛開始,馬上就得到了車輛的收容。幾名重傷隊員被扔在車輪底下,司機來回碾了幾下幫他們咽完最後一口氣。接著這些喝汽油的鐵馬一溜煙兒開走,方向各異,其中一輛的車輪上還纏繞著一段染血的繃帶。


    “離開了特征波追蹤,白樓拿咱們一籌莫展。”江湖客敞開喉嚨豪爽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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