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修行,他本該早就能夠抵禦這俗世寒冬的陰冷,如今卻心感身感,幾分淒涼,不禁瑟縮,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胳膊。認命了,這樣吧


    無人勸的動他,一如當年下山之際,無人阻攔。墮落苦海,惹了塵埃。


    看著映照出寒光的牢房,那裏掛著一把形同虛設的鐵鎖;看著透過月光的鐵窗,那裏是一道脆弱不堪的屏障。可是,他的心卻有了桎梏;可是,他為自己拷上了枷鎖。欲死之人、求死之人,無可救藥。


    不舍,好像也沒那麽不舍;心疼,卻又不是為自己傷神;愧疚,盡管他已打算贖罪;該死,這傷痕早就無法挽回。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絕對的公平,往往兩敗俱傷,卻又叫人不得不接受。也許他人能夠包容一切,可他楚雲風卻沒那濟世的胸懷,容下自己。


    緩緩站起,在這房間裏踱步耗時,去迎接那他為自己定製的盡頭,也算不錯了


    可是,這好好的一切,在這寒夜,他為什麽又想哭了呢?也許是這牢獄之中渣滓揚起,一不小心,入了眼睛罷了


    落淚,沾濕了枯草;枯草,卻不再水靈


    「厲隋,厲隋……」正睡熟的葉錦羽忽然說起了夢話,聲音很大,驚動了一直留守在門邊的吳寒。


    小跑進屋,吳寒一溜煙湊到了葉錦羽的身邊,關切地看著他已然煞白的臉龐,自己也跟著冒冷汗。


    「陛下,陛下——」


    葉錦羽側身扯住了吳寒的衣袍,無力地說:「去——去幫我到點水來。」


    小跑進禦膳房,吳寒找那正在廚房裏偷吃的胖禦廚討了杯子與溫水,又小跑回到了葉錦羽的身邊。


    將自己的衣袍用一隻手捏平,墊在身下,吳寒坐到了那床榻的邊緣。輕輕地用右手稱起葉錦羽的後背,而那臂膀也沒閑著,頂著葉錦羽的腦袋,讓他舒服地靠起,後腦勺枕在了吳寒的臂窩之中。


    「殿下,來。」將水杯遞到了葉錦羽的嘴邊,一點點撬開他幹裂的嘴唇。溫熱的水順著嘴角一點點滑進葉錦羽的口中,滋潤了他的喉舌。


    「咳咳——」有點嗆到,葉錦羽至此才算清醒了幾分,緩緩睜眼,入目卻並非他夢中的人兒,「吳寒,厲隋呢?」


    吳寒撤出了自己的右臂,將水杯換到右手,低頭用左手牽起葉錦羽的左手,遞與他水杯,「殿下,您先喝點水。陛下外出至今,尚未歸來。」


    「哦。」簡簡單單,教人聽不出悲喜。葉錦羽擁著被角,蜷起膝蓋,小口喝著溫水。


    起身,吳寒恭敬地站立在一旁伺候,等待葉錦羽的吩咐。


    寒夜漫漫,卻無一言。


    擦拭了嘴角的水漬,葉錦羽這才輕輕拍了拍吳寒的手臂,將水杯還與,又指了指那大開的房門,示意他出去並關閉。


    明了了意思,吳寒便為葉錦羽掖過被子,便徑直出了房門。


    隨著那月光被那關閉的房門一點點地擋在屋外。葉錦羽默然中低下了自己的頭。抱著膝蓋,葉錦羽顯得是那樣孤單。


    今夜再無人與他相擁,同其共枕,竟是這番感受。


    再睡不著了,葉錦羽靜默地瑟縮成一團,一點一點考到牆角,躲在那床榻最裏的一處。


    腦海中,萬千浮影一一掠過,熟悉的麵容到了如今,竟有了幾分難憶與遺忘。


    那些微笑的臉龐模糊,在看不見的虛無對麵漂浮。原本美好至極的記憶褪了顏色,化了黑白,緊跟又被那濃墨重彩暈染,隱去著畫麵裏那些原本鮮活的形象。


    老皇帝去了,如今回想,他竟與他親熱,與他疼愛,明明不是自己的生父,卻給了他最完整的愛。


    母親去了,她明明不是老皇帝的媳婦,也沒同葉道一起建功立業,可她為了皇家不煩惱為了自己去追隨那亡夫,最終還是一把烈火,燒了幹淨。也許,早在多年以前,葉道歸西的那一刻。這位不苟言笑的溫婉女子便死了吧。


    葉道,這名字還真是陌生呢。葉錦羽笑了笑,心中暗念,「真想見他一麵。」到底是怎樣的男子,才能引得坐擁天下的厲如晦一輩子去懷念。


    「葉錦羽、葉錦羽……」認祖歸宗?也許自那天他被帶到這長安城的時候,他便生得「葉身」,長了「厲心」吧


    無事可做的時光,總是那麽漫長,幾番思量,卻還磨滅宮裏的一柱長香。


    可厲隋怎麽還沒回來?


    不知何時,厲隋當上了皇帝;直到如今,葉錦羽才堪堪了解了所謂君臣。他的青梅,變成了他的愛人,他的愛人,又多了一件厚重的黃袍。


    他葉錦羽愛的到底是誰?是如今天下的共主?還是他的青梅?抑或那個名叫「厲隋」的男人?


    迷惘,不知所愛;無能,不管那人是誰,他都無力幫忙。


    「嚓!」尖刀入肉的聲音再次縈繞在他的耳邊,猩紅的鮮血,好似一點一點自那床頂留下,染紅了牆壁,也汙濁了葉錦羽原本的內心。


    牡丹閣、地牢、陳師傅……那些熟悉的身影好似已然離去了好久,就連那些鮮紅的印記都化作了緋紅


    屋外,竟是在此時飄起了雪花。掀開一點點窗戶,看著漆黑夜裏的片片晶瑩,葉錦羽永遠也不會忘懷那位被他親手埋葬在長安城外第三座青山的女孩。


    一聲公子,竟真是「一生公子」。為了離他更近,如馨竟是喪了性命。


    沒來及說完的喜歡萬千,最後慢慢沉積下來作了遺憾;沒來及傳達的情意綿綿,最終透過血跡一點一點滲進了葉錦羽的心房。


    淚目,遙想那歷朝的太子,有哪個像他這般無能?心酸,此間情感激盪,在這一刻盡數翻湧了起來——他怎麽這樣不堪。


    聖賢書,他厲俊辭閱讀千百,也算入了門道,而這世間,就如同那自己看世界的老人,不需要那所謂聖賢,更不需要人人去成為聖賢。


    他沒有辦法,他救不了如馨,也救不了陳師傅,更救不了前幾日險些被楚雲風滅殺的厲隋。沒長出羽翼的雛鷹,他誰也救不下。更別談今日,也許是昨日——他無法為那牢房裏的犯人們伸張正義,因為他什麽也沒有,隻有那有點陌生,口中還說著愛他的厲隋,還對其委婉的規勸。連他,都解決不了


    夜深人靜,風雪越下越大,積滿的屋簷,占據了窗台。葉錦羽一點一點合上了窗子,一夜飛雪,降溫的迅速。


    無力,體弱的葉錦羽好似又生病了。掙紮著叫吳寒,然後吳寒知心般給他送來了一床加厚的棉被。


    身體被棉被緊緊地覆住,一點一點,暖和了起來。可他葉錦羽至今仍未走出,那隱匿於心中,淒寒的困境。生於鄉野,長於皇家;無能似他,真是可笑。


    他,葉錦羽,是多麽希望找到方法,去守護他周身的溫暖,可他算得上是誰也不是,沒了厲隋,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念及於此,葉錦羽的眸中蓄滿了淚水。


    漫天飛雪,漫漫長夜,葉錦羽半夜無眠。


    「我隻能救一個人……」


    「好。」


    這是從地牢**來之時,厲隋給予他的權利,讓他好生思量。珍惜,這絲權利,讓葉錦羽得到了那麽一點安慰。


    「隻救一個……」葉錦羽的腦中,浮現出了一個身影,「若她沒死,也該那般大了吧……」念及於此,葉錦羽笑了,他決定了。


    一聲雞鳴,伴著自遠處地平線那斜射過來的陽光;炊煙升起,清晨尚未大亮的街道市井正恢復著活力。


    而早在第一位商販出攤之前,厲隋便悄悄下了城樓,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守城士兵,無奈地搖了搖頭。


    收了簫管,別在腰間,一路走街串巷,撿偏僻的位置,以避免被人發現。


    昨夜半夜飛雪,此時的厲隋滿身雪白,好似和那淺淺的雪地似要融為一體。雖有光亮,但那溫度太低,照不化這「纏綿」的雪花。雪,還在街市裏飄蕩。這離上次,才過了幾日?看來自家,又要自掃門前了。


    雪不停,厲隋一路也沒停下他行走的腳步。


    轉角,厲隋好似絆到了什麽東西,向前走了兩步,穩住身形,再回頭看時,才發現那是一個人的屍體。沉默,厲隋臉色瞬間變的難看,嘴角彎曲,舔了舔唇,牙齒用力地咬在了一起,匆忙走開了


    宮內,葉錦羽從床上起身,沒想到不知不覺他又在床上睡著了。看了一眼身邊,依舊是那麽空蕩蕩的一片。


    顧自起床,穿著衣服,那衣架上,有吳寒提早為他拿來的厚衣,淡淡的藍色,還挺合身。


    洗漱一番後,葉錦羽開始用著早膳,沒有厲隋的相陪,他竟有幾分輕鬆,也不知是為何。


    「吱呀——」用膳的房間,門被人推開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者正是葉錦羽正在思量的厲隋。


    「早。」葉錦羽問了聲好,便繼續吃著自己碗裏的粥米,以及身前的那疊小菜,看著厲隋在自己麵前更衣,臉上卻沒其他的表情。


    脫下那積滿雪的外衣,厲隋叫吳寒為他拿來了一套嶄新的過冬服飾,淡金色的,鑲著金絲。


    自然地拿過自己的碗筷,厲隋便同葉錦羽一道開始用食,專心致誌,反倒沒了平時那些閑雜的話語。


    「昨晚為什麽沒回來?」


    訕訕一笑,厲隋搪塞了幾句,「這不昨天白天你惹了事,我去救你,耽誤了政事嘛。」


    厲隋語氣很輕,顯然是沒什麽底氣,葉錦羽斜睨一眼,自然也沒信他這套說辭。


    「嫌這宮中沒了女人,去那花街柳巷?」


    厲隋沒了笑容,「錦羽,我……」


    「我覺得這才正常。」沒有生氣,葉錦羽甚至沒有皺起眉頭,語氣溫和,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在這宮裏,我算什麽?」


    不似那火山噴發,卻像是被大雪覆蓋的活火山,隻剩下淒寒。


    「錦羽,你今天是怎麽了?」厲隋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平時你都好好的,今個兒也沒發燒啊?」


    「沒什麽。」葉錦羽喝完了碗中剩下的那一點粥米,「還記得你昨天答應過我的嗎?」


    對麵,厲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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