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拳,踢腿,頂肘,推掌,格擋,紮馬,掃腿,橫劈……拾起這些少年功夫,老人依舊那樣威風。英雄不在年高!


    「呼呼——」練完一套,老人隻覺通體舒暢,全身感覺充滿了力氣。黑衣黑裳都已汗濕,但他仍舊覺得自己可以再破萬馬千軍!


    一步兩步。凍結的泥土都快被他踩化。空曠的院子裏,到處是老者留下來的痕跡。


    樹皮,在他出爪的時候滑落了大片大片;草根,在他掃腿的時候就已連根而起;花朵,在他橫劈之時碎了滿地;泥土之上,是一個個霸道的泥印。


    誰堪將?唯他魏大將軍!


    正欲回寢,老人聽見了一點異樣的聲音,猛然回身,一個黑影破空,夜起陣陣寒風!


    那一點寒芒正巧從魏明淵的右肩之上過去。若不是魏明淵一個轉身偏頭,恐怕就要被那一擊奪了腦袋、要了姓名。


    「大皇子殿下應該看了許久吧。」魏明淵撚了撚鬍鬚,一臉淡定。


    身後的草叢裏,一臉陰沉的厲晨暮走了出來。左右,約有二十來號人馬迅速湧出,繞過魏明淵,來到他的前後左右,將其團團圍住。


    「老傢夥!你早就發現我了吧!」


    魏明淵無奈,勉強一笑,老臉上,皺紋不見多少。這一笑,仍舊帶著年輕時的幾分不屑與輕佻。


    「二十五人?」魏明淵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對,加上你身後那位,一共二十六個。」


    「哼!別廢話,上!」


    連帶著厲晨暮在內的二十五人一擁而上。完全不講江湖道義,白刃對空手。而且,竟使些不可放上明麵的陰險暗招,力求盡快要了魏明淵的命。


    寒風裏,凜冽中。魏明淵一對空拳赤手,不急不躁,以招還招,拳拳生風。


    黑暗之下,突然冒出一抹寒光,伸手一夾。那特製的唐刀就這樣被老者捏碎,化作三半。


    還沒等那人從震驚之中醒來,隻見得一道黑影,那是老人的一個掃腿。三片碎片飛出,自然也沒忘了他的那一份。


    刀片插在那人的麵門之上,直到後腦勺處。撲地,那人沒多時便斷了氣。


    黑暗裏,又發出兩聲慘叫。一人被紮中了右肩,一人被刺折了左腿。


    眾人愣神之間,魏明淵又是一個下腰,搬起一人的雙腳,那人立即傾倒,如青蔥般倒插在地上,腦漿迸裂,瞬間沒了氣息。


    一刀側入,竟是那率先甦醒的一個殺手偷襲,劃破了魏明淵本就已經浸濕的衣衫。傷口處本自由鮮血流出,卻沒料厲隋竟歹毒到這般,用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魏明淵捂了捂腰際,非但沒有摸到一絲血跡,反而被那餘毒刺痛了手指,再看那裏,已是漆黑一片


    「嗬!」不屑一笑,魏明淵仿佛對那處傷口至於未聞,又是一記擺拳,敲碎了臨近殺手的腦袋。


    厲晨暮攜著眾人齊齊後退,魏明淵則是奮勇上前,越戰越勇。手無寸刃,卻亦如戰神一般,一腳一拳,非死即傷,運氣稍好就是被砸斷胳膊,運氣不好則是被要了性命。


    見空間越來越小,厲晨暮已然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正等魏明淵再上前一步,沒料年邁的老人停下腳步,朝他們勾了勾手,「是個男人就都給我上!大不了老夫把這條命留給你們!」


    眾人躊躇,卻是被厲晨暮吼了一聲,「怕什麽,誰斬了魏明淵,到時我封他節度使!」


    一愣,開始有人,手持刀刃,緩緩向前。雖還是一個不甚被魏明淵扯了過去,被錘得七竅流血,但眾人已經漸漸發現了魏明淵的頹勢。


    一撲而上,人人都想在這風雲再起的年代奪得頭功。


    一刀兩刀,與之相對的是一人兩人,眾人為了那本就莫須有的頭功,開始對魏明淵以死換傷。


    昔日的戰友一個一個在自己麵前倒下,過往的恩情都在這血肉橫飛中泯滅,一切都仿佛與厲晨暮說了再見。拚盡這最後二十人,他厲晨暮可真就是那「孤家寡人」了。


    漆黑的月色裏,厲晨暮默然地回望了一眼。那片無盡的陰森中,異族的入侵者眯起雙眼。那雙眼,銳利如鷹隼,隻看的厲晨暮膽寒。那是他要親手毀滅他的所有的始作俑者。


    「殺!」厲晨暮提起尖刀,直直地朝魏明淵衝去,那柄刀,很快,仿佛聚集了前麵八刀所有的速度,還有力量。


    「嚓!」那是尖刀洞穿身體的聲音!縱橫沙場幾十年的老者,就這樣在這寒風凜冽的夜裏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卻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淩煙閣,倒數第二位蓋世功臣,武將第二,倒了。在這清清冷冷的寒夜裏,在這眾人默然的無言中,在這厲晨暮的尖刀下。九道傷口,要了魏明淵的命!


    「啪啪!」黑暗裏,一位鼻樑高挺的西域中人走出,不時捂住自己難掩笑意的嘴,指著厲晨暮,連聲誇讚:「不錯!不愧是大唐最有實力的皇子,大汗會喜歡的。」


    「好了,走吧!」默默地,厲晨暮如木牛流馬般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垂死的魏明淵,看著魏明淵身邊,他僅有的一個衛士,把他招了過來。


    「殿下!」那人眼中,泛著熾熱的目光,他正期盼著,有一天衣錦還鄉,富貴榮華。


    漸漸的,那人明亮的眼神開始黯淡了,越來越無神,越來越渙散,直至最後,變為慘白的一片。


    背後,一柄長刀凸出。刀尖之上,是那顆曾經鮮活的心髒,可惜,人死燈滅,一切的明媚,最終歸於終結。


    寒夜裏,寒風陣陣。那一刻,厲晨暮隻覺得自己什麽都不剩。


    「哈哈——哈哈——」僅剩最後一口氣的魏明淵笑著他,「四方廿五陣,還是我教你的陣法……」


    「啪!」一枚飛鏢,自那突厥的手中飛出,勁力極大,釘穿了魏明淵的咽喉,斷了他,最後一口氣。


    「走吧!」


    「嗯!」厲晨暮呆滯地點了點頭,隨著那人,步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邊關,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撫著肚子,逃開了所有守衛的追捕,在那片他們相遇的林子裏等他,滿眼柔情。


    今夜,長安城裏處處燈熄。倏忽間,一間古樸的房間被點亮。花甲之年的上官彧起身。今日的他,睡的頗不安寧。


    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沒有辦法,無處可去,他就撿著舊事,抱著枕頭,在孤燈裏,呆呆地靜坐了一整個夜晚


    第二天,清晨。已經黑雲壓城的邊關迎來了它的噩耗。一封八百裏加急,被連夜送回長安。累死了五匹馬,一個人


    庭院裏,厲隋正攔著厲俊辭,跟他說著自己近期才發現的一件好事


    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地點,在同一條時間線中,在同一片天空下,總有不同的悲歡離合


    平靜的京城,荒廢著多少人平靜的人生,碌碌無為的書生,一齊為開年的春闈做好準備。


    書房裏,厲隋默默地批閱著摺子,看著南方十二地,卻把秦地放在了一邊——他相信魏明淵的實力。


    結束了上午的工作,厲隋才堪有閑暇,出來緩緩地伸個懶腰。


    「報!」吳寒跑來,渾身汗濕,染了衣衫,顯然是從很遠之處趕到,氣喘籲籲,已是極為勞累。


    「什麽事?」


    吳寒彎腰,奉上手中那份密信,「稟陛下,西北,八百裏加急!」一愣,厲隋不敢相信,魏明淵竟然會這般逾越。而且,八百裏加急,這事件該多麽緊急。


    連忙接過,厲隋毫不猶豫地拆開來,一張黃紙,上麵書著寥寥幾字,「魏老被人所殺!」又是一愣,厲隋簡直有些不敢置信。淚水流下,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傷


    呆呆地凝望前方,任由淚水滴落,在地麵上濺開,水滴,摔的粉碎,「吳寒……」


    「小的在。」


    「去請上官宰相……」


    「是!」


    門後,葉錦羽走了出來,看著長廊上放聲痛苦的厲隋,頗為難受。


    上前,葉錦羽輕輕地撫摸著厲隋的肩膀以及後背,緩緩蹲下,葉錦羽把頭,擱在了厲隋的後背之上,「厲隋……你怎麽了?」


    「哼哼……籲——魏,魏老將軍,死了……」


    「什麽?」葉錦羽大驚,同樣是那麽不可思議。心,開始陣痛,當年少心目中的英雄真正地倒下之際,兩人都是那樣悲傷。


    「嘿!哈!」


    夕陽下,那時才十三四歲的厲隋正在練武。已然八九歲的葉錦羽趴在他的身邊,欣賞那一拳一腳,雖然武功尚還稚嫩,但那招式,已是那時兩人的最美。


    若問更美?那應該就是閑來無事的魏明淵,隨手展露的一砍一劈一拖一擲。


    木屑紛飛,一圈長兩個手掌的樹木在魏明淵一刀之下,攔腰截斷;對半分開,同樣堅硬的枯竹,沒能頂住魏明淵手中甚至有些頓的柴刀。


    鄉野出生的將領,練功往往沒有那些世家子弟來的輕鬆。常年的上山下山,這片天地間的萬物,便是這些鄉野孩子最好的老師。


    一捆竹子,通過一條無數前人開拓的小路,自百米高的大山上被魏明淵搬回了長安,走街過巷,凡見者,無不驚訝。卻又見魏明淵走進富貴人家的群居之所。


    重重的竹子在地麵上拖拽,張揚地挑釁著各大勢力。


    不知者開門大罵,卻是一根飛竹過頭頂,插入屋內主堂,深入三丈,不停抖顫。


    越來越多的朱門打開,卻無一例外被「賞」了一根毛竹。看著價值千兩的屏風「粉身碎骨」,眾人看著那熟悉的粗衣男子,年約三十好幾,一臉清秀,唇紅齒白,容光煥發。


    東宮裏,葉錦羽心知那人是「父皇手底一員猛將」,自是不敢招惹,正隔牆小望,暗自驚嘆,卻沒料一竹飛來,插在池邊,「太子殿下,這跟竹子就送你了!」


    無奈,同時葉錦羽還被這「糙漢子」嚇了一跳,平日裏看著清秀正經,卻沒料竟是這般武勇。


    有僕人跑來,見葉錦羽無事,就想將那插入地中的竹子取出,卻沒料拔不出來。僕人正要拿刀,卻被葉錦羽製止:「不用。」


    這時,厲隋聞聲而來,滿臉不憤,「竟敢騷擾九九你,遲早有天我會打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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