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府,更沒上馬車,厲隋餘光就瞧見葉錦羽眉毛輕顫,眉頭一蹙一舒,睜開了眼睛。


    「舊……言……」厲俊辭尚還迷糊。厲隋朝他點頭,連帶著喚了一聲,「九九。」


    還沒等厲隋再往前行上兩步,葉錦羽便在他懷裏掙紮,欲要起身,狠狠地給了厲隋胸口一拳,站起身來,待厲隋與楚雲風再看葉錦羽,他眼中已是積蓄起了淚水,晶瑩的水珠在他眼中閃著淚光。厲隋隻上前了一步,葉錦羽便突然轉身,手臂捂著眼睛,跑了出去,隻留下一串遺落在秋夜裏的哭腔。


    「哎——」厲隋搖頭,拿他沒有辦法,看了楚雲風一眼,後者立馬會意,與他一同奔了出去。


    葉錦羽跑的很急,但他跑的卻不快,不多時,楚雲風便從旁邊的屋簷跳下,擋在了葉錦羽的麵前。他大驚轉身,卻是一頭撞進了厲隋的懷抱。


    「好啦,不哭了,都是皇兄沒安排好。」厲隋輕輕地拍著葉錦羽的後背,小聲安慰。那聲音,隻有葉錦羽一人聽得,一人得聽。整個大周獨有的溫柔。


    葉錦羽心頭一疼,沒能忍住,終是又哭出聲來。就這麽被厲隋裹挾著上了馬車,楚雲風一揮鞭,眾人一起回了皇宮。


    深夜,仲秋的清冷夾雜著寂靜裏蘊含的躁動,往往最使人難眠,一個轉身,薛九玉的被子就被她本人壓在了身下,而自己則露在了外麵。


    「唔——好冷!」從夢中驚醒,薛九玉趕緊為自己裹好了被子,軟軟的繡花棉被蓋在身上很舒服,可她卻是再也無法入眠。起身,披了衣服,穿了鞋,緩緩地走出門去。


    夜裏,映著月光,她深呼了一口氣,「厲隋怎麽還沒回來?」隨意尋了處幹淨點的殿前階,薛九玉就這般在上麵坐著,披著錦貂,往掌心呼著熱氣。望著不太圓滿的明月,望著好似遙遠的天邊,展顏一笑,離她的幸福,好像並不太遙遠,「我馬上就能來找你了……」


    「呼——」看著懷中的葉錦羽漸漸安穩下來,厲隋也算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在其耳邊呼著熱氣,這般就已極好。雖然葉錦羽仍還畏畏縮縮,但厲隋知道他隻是需要一個能夠安慰他的寧靜之所。


    「九九,我知道近來你受了很多苦,我想給你的大婚也沒辦好,但你放心,往後不會了。」厲隋這般輕聲說著,懷中人沒有抬頭,但厲隋能見他點了點頭。


    走過青石板街,穿過那王宮侯府,推開那扇朱門,二人又一起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


    「我們到家了!」說著,厲隋將葉錦羽牽下了馬車,握緊他的手,一路向前走。不出多時,便回到了厲隋的寢宮。門口,薛九玉還在那裏端坐。


    「厲隋,你回來了!」薛九玉一喜,連忙起身接迎,為兩人推開了宮門。暗中,葉錦羽瞄了薛九玉一眼。女子明媚,知書達理,實屬良人。


    將二人迎進宮後,待二人坐到了床鋪之上,薛九玉這才躬身行禮,問了一句,「這位是?」


    厲隋擺了擺手,也不掩瞞,「葉錦羽。」


    「哦!」薛九玉點點頭,「見過殿下。」


    葉錦羽抬眼,又看了薛九玉一眼,後者也看了眼他,見他生的靚麗,臉上卻是無喜無悲,時而帶一點皺眉。


    「九玉,睡夠了?」厲隋問了薛九玉一句,後者點頭,緩緩地挪到了兩人身邊,尋了個空當坐下,照看他們,眼神溫柔,一如鄰家的大姐姐。


    四方寂寞無聲,原本秋夜平和


    「厲隋……」


    「嗯?」


    「詔書……」


    「什麽詔書?」一時間裏,厲隋腦海之中閃過了葉錦羽可能提出的所有要求,以及封過的江南寧王,既然大事已定,偶爾讓其去到那山清水秀之地放鬆心緒,也是極好,尤其是現在。可誰料這些,都非葉錦羽所言。


    「封後……」厲隋一愣,自己卻是沒有多想,一聲高呼,「雲風,去把封後詔書取來!」


    鋪開黃絹,入眼,便是那熟悉的字體,沒有看向身邊人,但葉錦羽心知,那是他親筆書寫,再看他為皇後署上的姓名,清晰的三個字映入了他的眼簾:薛九玉。


    「我不是你的皇後嗎?」


    仲秋夜,還沒睡醒,被褥以及軒窗上往往就會結成一層冰霜,這時候,濕重的寒氣往往讓人感到極為不快,以至於影響睡眠。


    遠行者,不同於那些自由自在的遊俠散客,走鏢護送之人往往跋山涉水,有著十足的警惕,以防那些響馬盜匪的突襲,導致貨物丟失。有時,一個鏢局的名譽往往就和這點有關。


    「唔……」夜裏,陳師傅習慣性地在這個時辰醒來,趕著第一位出攤的小販,在街頭販賣早餐,然後開始他今天一天的工作。雖說亮子已經拿走了他的一部分抽成自己去安頓,可作為老人,他不放心。


    「嗯?」陳師傅扶扶額,「人呢?」卻是再沒見葉錦羽的行蹤,桌上,留了一張小紙條,拿起一讀,才知葉錦羽已經連夜出走了,「哎呀!這小子,不知道晚上皇城兇險的嗎?指不定被誰拐走!」一番捶胸頓足,陳師傅最中還是沒有挽救的辦法。


    收拾好行裝,找到店小二退了房,去街上買了兩個饢餅,就往城內他們一般都會在那裏安頓的地方走去,一邊吃著饢餅,一邊看著那張紙條,心不在焉。


    「陳叔!」突然,陳師傅的肩膀被人一拍,轉過身瞧,原來是亮子,「恁小子,平時多愛睡懶覺,今天怎起這早?」


    「我這不等你嗎?」亮子恬笑,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再開口。


    「被店家刁難了?」陳師傅斜眼,「早就讓恁跟人家打好關係,自己多大個襠就想娶別人女兒?怎麽樣,碰尖兒了?」


    亮子笑容更加靦腆了,說起話來也是結結巴巴,「這,這不還有陳師傅您嗎?這樣,我把那部分還您,您幫我解決店家,好不好?」


    陳師傅也沒有推脫,點了點亮子的頭,「就知道恁小子不行,我放心不下。好吧,幫恁。」


    亮子一笑,連忙將人迎了進去。


    太陽升起,街道上又泛起了縷縷炊煙。店家提供早飯。陳師傅就隻要了一碗白水,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桌,看著店外車水馬龍,手裏捏著一張紙條。


    「陳師傅……哦!這是誰寫的字條,給我看看。」


    「你小子別動!」陳師傅一把推開了說這話就上來奪字條的亮子,結果沒料還是給亮子奪取,看了個真切。


    「陳師傅,這是那小子給你寫的,字還不錯!」


    陳師傅沉默不語,又坐了下來,拳頭擱在他大腿上,摩挲著他已泛白的粗布衣裳,「看夠了就還給我……」


    「誒,陳叔,你昨天不會請了那小子一頓,他還沒給錢就跑了吧!哈哈!」


    陳師傅一把把亮子拽了過來,抽回了他指尖的紙條,「胡說,是我免費請他的。」


    「哦!」亮子眼神輕佻,「還是沒給錢,對不對?哈哈!」


    「哎……」


    亮子拍了拍陳師傅的肩膀,「我知道您老捨不得,畢竟一家還等著揭鍋呢,這樣,我分你半成,如何?」


    陳師傅拍了拍亮子的手,「我不是因為這個……」


    「哪您老還能因為哪樣?」亮子端了碗油茶麵過來,邊吃邊與陳師傅聊天。


    陳師傅瞥了他一眼,指著屋外,「那傻小子,昨天大半夜就跑出去了,我早上起來都沒找到他,哎……」


    亮子一驚,油茶都滴了幾滴到衣服上,可他卻沒及時用手抹去,「什麽傻小子,這般憨?」


    陳師傅也連聲嘆氣,「是啊,這長安城夜裏可不太平,換了個皇上,不知道好沒好點……」


    「陳師傅。」亮子又拍了兩下陳師傅的肩膀,「您還是別擔心了,我看過一眼那人,身上雖髒,可衣服不差,肯定是哪個王府的豪門,也有可能是被哪個豢養……總比我們這填溝壑的東西強吧。」


    陳師傅搖了搖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哎……」


    亮子給陳師傅舀了一大瓢油茶,餵到了他的嘴裏,「別哎了,那種大人物豈是我們這平頭百姓能管的,您平日這般教導我們,怎麽真做起來就亡了神呢?這油茶好吃吧,比我們那邊味濃!」


    陳師傅也應和著點頭,隻是呆呆地瞅著街道,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誒,誒,你看那人,劍上都是血!」民眾議論,熱鬧的街道上立馬空出了一條道來。


    人群一陣騷亂,隻能遠遠瞧見一隻兵甲洪流穿梭在其中,不為別的,隻為排開人群。而這對兵甲洪流的最前端,有兩個男子,一個衣冠楚楚,一個麻布粗衣。除開生的俊俏,兩人僅剩的共同點恐怕就是手中都有一柄唐刀了。


    陳師傅立馬提了衣擺出門,拉住一個民眾便問,「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也不敢高語,連忙說著,「好像是有人行刺,正被吾皇追殺……」


    「啊!」陳師傅驚疑,「何人敢如此大膽?」


    「不知道啊……額……好像是前朝太子,葉錦羽!」說完,那人便再也不搭理陳師傅了。


    陳師傅探出腦袋向外看,隻覺那一襲布衣有些眼熟,而那錦衣男子腳步淩亂,顯然是氣急敗壞,又見他胸口血染,應該也是被人砍了一刀。但他絲髮飄舞,眼神凝重,氣息也比那布衣男子深沉許多,恐怕不多時,布衣男子便會在他淩厲的攻勢下落敗。


    讓人疑惑的是,到了這個份上,那錦衣男子似乎還有所保留。


    「錦羽!你這次過了!」一聲暴喝,那布衣男子明顯失了神。一個轉身,跌跌踉踉向前爬了好幾步。陳師傅定睛一瞧,便將葉錦羽認出,「葉兄弟!」


    一時腦熱衝出,陳師傅一橫,擋在了葉錦羽與那利刃之間,原本厲隋已計劃周全,算好何時收刀,結果控製不住,一刀刺入了陳師傅的後背,貫穿了他整個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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