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開國三箭。」上官彧為厲隋的記得而欣喜,「遙想當年,薛老將軍身先士卒,無往不勝,隨如晦一路南征北戰,攻城拔寨。最後一戰,敵人聯合了突厥,形式危機,也是薛老將軍帶傷出征,手持霸王弓,搭弦穿雲箭,一箭名黃粱,三箭定天山。」


    不算厲隋,就連楚雲風聽到此處也不住點頭,「真乃一代良將。」


    「哎——隻可惜,後來老將軍受人誣陷,慘死獄中,後由如晦親自平反,下罪己詔,善待他的後人。如今,子嗣成群,頗為興旺,其子孫亦是忠君愛國之良將,可惜近日剛從厲晨暮所屬邊關回來……」


    「有無勾結?」楚雲風好奇地詢問。


    「沒有勾結。」厲隋沉聲說到,「不過如今府內人心惶惶,應是怕我怪罪,尤其是這秋後,正值算帳之時。嗬。」厲隋搖了搖頭。


    上官彧也沒辦法,找不到機會安慰——這家人太過耿率。


    楚雲風聞此,便釋然了,摸著下巴,又在思索著什麽,「慘死獄中?莫非……」


    厲隋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要說些什麽,端起茶杯,悵然道來,「你猜的沒錯,就是那個地方。我也覺得那裏早該拆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我此先就已去過那裏,為薛爺爺找過一次證據,殺了個人,為他平反,算是我暗中做的一件我做的不多的好事。一箭敵軍美夢亦黃粱,三箭天山突厥心惶惶,是個英雄。」似是以茶代酒,厲隋仰頭喝盡。


    也許不知所言,或是見厲隋話還未完,楚雲風一時半會說不出一句話來。


    「上官。你應該記得。」厲隋指著上官彧便是一笑,上官彧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神情複雜,隻顧飲茶。而厲隋就真像喝醉一般,臉紅大聲言:「人,是我娘告的;人,也是我娘派人斬的,我為薛老平反,但我害死了我娘,不然,不然也輪不到我父親的那些遺孀……」


    「哎——」上官彧又給厲隋上了杯茶,「不說這些了……」


    「呼——呼——」厲隋調整著氣息,麵色通紅。


    「我,我沒資格拆。」


    ……


    許久,茶還尚熱,但三人皆沒了飲茶的興致,楚雲風站立門口,吹著冷風,知覺過往雲煙,世事變遷,可悲可嘆,而當下就此變的索然無味。


    屋內。


    「要不我現在去一趟薛府,為你張羅?」


    「不了……」厲隋擺了擺衣袖,「後宮還需修繕一番,敞亮一段時日,再去請個道士去去晦氣,不過約摸就這兩天的事了。」


    「挺好。那你現在?」


    厲隋望了望府外,也沒批閱奏摺的心思了。上官彧看出他的想法,「要不你去找找九玉妹子,她與你是青梅竹馬,年少你薛府的時日不少。」


    「嗯。」厲隋點點頭,起身,走了。


    身後,上官彧收了茶盞,安排下人清洗,自己則立於門口,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既沒點頭,也不搖頭。


    ……


    離中午還差一個半時辰,厲隋和楚雲風緩緩從上官府內走出。眼瞧門人關了府,楚雲風好奇發問。


    「聽老兒說你和那薛九玉是青梅竹馬,怎沒聽你說起。」


    厲隋麵色不變,「我與你所言之事又非麵麵俱到。」


    「好吧。」楚雲風找不出話茬,厲隋也不開口,兩人就這般保持沉默,一前一後,朝薛府的方向走去。


    ……


    踏著熟悉的青石板路,厲隋思緒難收,短短的半柱香路程,他卻是躊躇前行,拖慢了兩人的步子,拖到了日正中天。楚雲風並非不想出言,但見他神不在此,故不開口。


    ……


    青梅、竹馬……


    竹馬旁有竹馬伴,青梅後尚有青梅青。就在那些厲隋陪薛九玉玩夠了的歲月裏,就在那些悠閑的午後。少女總是會找不到少年,隻會搖著竹馬,結著小羊角辮,孤單一人,神情埋怨。夕陽,將那暗藏於口袋中的糖烤到融化。


    而那少年在那?他在另一個少年身後。他是他的哥哥,異父異母的大哥哥,他很喜歡弟弟,以至於怕他從青梅樹上摔下而在一旁提心弔膽,看他小心翼翼,自己身體繃緊。


    青梅、青梅……


    ……


    路的盡頭,府邸已在眼前,而厲隋卻就此止步。


    楚雲風從很早之前便看到了這一塊帶有「薛府」字樣的牌匾,卻見厲隋靠近地比剛才更緩。料想走錯了,轉念一想,又知沒有走錯。


    離正中午已是不遠,但厲隋就此停了腳步。楚雲風正要上前輕拍他,提醒他的恍惚,卻沒料厲隋自己便已轉過了頭來,望著巷口陽光,牆角秋草綠黃,過往美好怎就如此出走,唯剩眼中粼粼波光。


    楚雲風順著厲隋的目光看去,但他並沒刻意凝視那個方向——那個外人不知的方向,那個少年、少女和另一襲白衣正在歡笑的院落的方向。


    厲隋想去,但他融不進去,他是一個皇帝,一個身不由己的皇帝,一個有任務與計劃在身的皇帝……


    「走吧。」厲隋開口招了楚雲風,兩人一道走近了那薛府。楚雲風率先上前一步,站立朱門之前,拉動了那門上銅獸頭口中的鐵環。


    「鐺鐺——」便是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唔——」門被人從裏麵緩緩地打開了。


    ……


    中午,整個大周,各地都升騰起了炊煙,百姓有米可下鍋,便顯國家富強。要問那處煙霧濃密,那首當其衝便是長安;要問長安那處煙霧最濃,今天卻是到了薛府——皇上到了。


    ……


    一間寬敞的房間內,隻有三人坐定,分別為厲隋、楚雲風。以及薛家家主——薛武。


    一人正襟,兩人隨意。他們眼前都已擺好了菜品,卻無人急著動筷,他們又好像在一起等一個人。


    「吱呀——」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了。一位女子緩緩走入,卻沒見薛武那擔憂的眼神——生怕薛九玉怠慢了厲隋。


    「見過陛下。」薛九玉緩緩躬身,行禮,來到薛武身邊站定。


    一般來說,女子向來上不了桌席,可這次,厲隋擺了擺手,破天荒地安排了薛九玉落座,與她坐在一起。


    茶過三巡,飯過五味,厲隋也不與他們兜彎,直接開始說起了正事。


    「我這次來,是想要姐姐做我的皇後。」和煦的笑容,不拿捏架子,一身黃袍的厲隋顯得是那樣易與親近。


    正襟危坐的薛武本就聽傳稟的下人說起此事,但他不信,一直到現在,厲隋金口玉言已吐,他那吊著的心才算徹底放了下來,不再拘束,麵露喜色,「九玉,還不快謝謝陛下!」


    九玉起身行禮,也算畢恭畢敬,臉上卻無多少歡愉,所幸是低著頭,沒給他人瞧見。即使厲隋不當場發作,事後,薛武同樣要找她算帳。


    ……


    飯後,厲隋就欲離去,卻禁不住薛武的一頓挽留。武將的性情總是那樣豪放,拉住厲隋便要與他出獵——剛回來的他,還不太清明京城裏的形式。


    「雲風,你先陪薛叔出去吧,我想與九玉兩人呆一呆。」厲隋微笑說著,扭頭看向薛武,「您沒意見吧?」


    自然沒有,所以無需多言,薛武便同楚雲風一同去了別院。仆奴退避,侍女低眉,府內的所有人都自覺地隱匿到了暗處,把這天地都留與了厲隋與薛九玉。


    「九玉姐,好久不見。」厲隋這才正式與薛九玉撘起話茬。


    立後事大,可在厲隋嘴中就好像從來沒什麽大事,治大國若烹小鮮,也就莫過如此了。


    「嗯。」薛九玉點頭,頭上髮飾隨風輕砰在了一起,嘴角卻扯不起一絲微笑。


    「怎麽?姐姐莫非已有了心上人?」厲隋見她如此,隨聲打趣,卻不料薛九玉如那小兔驚慌,猛抖了一下身子,麵色失了不少紅潤。


    「哎——」厲隋看似無奈般搖了搖頭,心中卻是頗為欣喜,轉念一思,原本準備好的計劃再一次變得簡潔,「要不姐姐說給我聽聽那人姓名,我或許也就會做個君子,成人之美了。」


    薛九玉遲疑地看著厲隋,眼神迷惑,顯然對此很是不解,再三猶豫。


    「不說,朕可就當你沒有咯。」心情大好,厲隋此刻也就拿起了腔調,要人坦白。


    薛九玉報了個名字,厲隋不知,詢問底細,竟是城中一書生的姓名。已連續兩次科舉未中,卻在無意間與她得以結緣,互生歡喜,卻因門不當戶不對而拖延至今,遙遙無期。


    「原來如此。」厲隋點點頭,將薛九玉拉到一處別院無人處,與她並肩坐在了一處青石上,悄摸告訴她:「也許我能成姐姐之美。」


    薛九玉自是不信,麵露驚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我有一個條件。」厲隋神秘兮兮。薛九玉這才釋然不少,眉頭一展,年值花信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來,自是極美的。


    「你說。」


    「我想讓姐姐與其私奔,留與我一個名分。」


    薛九玉驚異,一瞬間竟難以說出過多話語,「你……」


    「嗯。」厲隋點頭,「我也看上一民女,奈何此舉若行,必被朝中那群老頑固中迂腐小愚生所詬病,所以隻好委屈姐姐了,不過姐姐放心,我定將你兩安頓好。」


    薛九玉這才放開自己,不失矜持的同時,嘴角上揚到了最大,眉眼成線,細縫彎彎,明媚了秋色,也明朗了陰雲。


    自那多年,他兩真是再未相見;如今重逢,身份各是天壤之別。她與他需要恪守禮節,他對她需要保持威嚴。也許,隻有在這無人之所,他們才能坦誠相待,其實,真也算得青梅竹馬,可僅僅隻是青梅竹馬……


    小時候的美好,就讓它一直保留吧。


    ……


    「厲隋,你真好!」薛九玉貼近,在厲隋的臉頰處輕輕地吻了一下,自己卻羞紅了臉,捂著兩頰跑開了,隻剩下厲隋一人在這別院,笑了一下,又笑了第二下。


    「哎——老流氓還真不要臉。」楚雲風抱著腦袋走了過來,一臉嫌棄,「還以為你真的回心轉意,沒想到還是要去當這龍陽之好。」


    「放不下他——哎——」厲隋無奈地搖著頭,「可惜他好像對我有了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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