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漸快,又驟然而息,似百鳥在那一瞬間齊齊沉寂,淡若遊絲的氣息在簫孔處徘徊,猶如鳥爪輕輕地在落葉之上摩挲。地麵之上,盤臥著的鳳凰用她的小掌蹭著柔軟的地麵,沉寂許久的羽翼開始展開,高傲的精緻的頭顱緩緩地從羽翼間抬起,雙翅一展,翱翔直向天際。


    風,開始躁動,僅有一個小門的院子竟平地起了風沙,但那花朵沒有凋零,反倒隨著那算不得狂風的大風招搖,隨鳳上雲霄。


    一聲悠長且高亢的簫聲在院中盤旋,迴蕩,讓僅有的觀者——厲俊辭心神蕩漾。不同於厲隋往日裏對他展現的那麵溫柔,此時的厲隋才是那君臨天下的帝王,威風而又霸道。


    氣息雖長,氣貫長虹,洞徹千裏,但終歸有所盡時。


    風落之時,厲隋也放下了他的竹簫,回頭看向葉錦羽。一轉竹簫,收回腰間,笑著說到,「如何?」


    葉錦羽呆立,一時竟忽略了厲隋的詢問,厲隋也不急,緩緩走下,等待著後知後覺的葉錦羽從那場景中回過神來。


    「真好……」


    「嗯。」厲隋點點頭,眉眼中湧上了一抹不為人察覺的笑意,「那我走了,今日早朝,文武百官又遞上了不少摺子。」轉過身來,眼瞅就要離去。


    葉錦羽連忙將厲隋拉住,「要不吃過中飯再走?」


    厲隋回頭,沉吟,最終沒看向厲俊辭。厲俊辭看不清他的表情,是為難,或是得意,但最終他看見厲隋輕輕地點了點頭。


    ……


    既然厲隋有事務在身,急著要走,葉錦羽自然沒有將他多留,兩人一起對弈。同時,葉錦羽已經安排下人去做中飯的準備了,一過巳時,兩人便可用膳。


    ……


    盡管他們麵對麵坐著下棋,但葉錦羽總顯得有那麽些心神不寧,也不知是慌張還是又因舊事難過,落子之時手總會不自覺地抖一抖。


    他自然無法安心,同時也無法思索,腦海裏全部被那風采所占據,一時竟了無了心緒。無喜無悲,心卻在蕩漾。


    厲隋用力地將子扣到了棋盤之上。葉錦羽驚醒,一抬頭,卻見厲隋正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小弟還請定心。」


    此言一出,讓葉錦羽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地道了句「抱歉」。


    兄弟二人棋力相近,而葉錦羽卻因剛才的失神而失了先機。棋到中局,眼瞧就要落敗,也在情理之中,隻不過一想到自己即將遠走,不禁有些悲從中來。


    不走?兩次三番,葉錦羽對此已是開不了口。走還是要走,一城不容二主,盡管他們已經分了主次,但長期留在城中,有心人定會藉此興風作浪。這一點,他葉錦羽還是懂得。可這一切,終歸還是取決於厲隋——皇城之下,誰敢造次?


    棋局已了,當厲隋的最後一枚棋子落下;已近午時,兄弟二人雙雙起身躬身。


    再次起身,厲隋卻見葉錦羽已是再拜。他不禁蹙起了眉頭,近來,他總見葉錦羽這般恭謹的行禮,生分,而且每每做此姿態,又往往沒好事發生。


    「小弟何事?」厲隋開口問到,聲音低沉。


    「我想朝哥哥要一個人。」葉錦羽聲音淡漠,讓人聽不出他話中究竟帶何情感。


    「何人?」


    「白沫。」


    厲隋的表情開始變的古怪,抱起雙手,神色忽明忽暗,沒有定色。


    最終,厲隋陷入了自己的想法,自以為懂得葉錦羽真實的含義,颯然一笑。


    「好。」


    ……


    午後,厲隋已走,葉錦羽正在院中,捧著詩書,大聲朗誦,忽然,院門被敲響。


    一旁,陪葉錦羽讀書的如馨站起身來,為來者開了門。


    門口,兩個人一前一後而立。後者是楚雲風,前者全身由白袍遮掩,如不出所料自然是白沫。


    楚雲風依舊是那一身黑袍,葉錦羽看向他之時,被他身上那熟悉而又凝重的肅殺之氣嚇得臉色蒼白,全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楚雲風眼尖,自然看到了葉錦羽的異狀,轉念一想,便知個中緣由,苦笑一聲,識趣地退到一邊去了。


    見楚雲風走開,葉錦羽的身體才不再顫抖,可臉色依舊顯得蒼白。再望向那另一個男子,這才注意到了他妝容的奇異。


    來人全身由白袍遮掩,即使是手臉也未有暴露在此時天空那微弱的陽光之下,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戴了頂白色的布鬥笠,上麵有幾縷白紗垂在眼前。除此之外,他的左肩處還帶了一個護臂,雖然是秋天,但還是給人一種很臃腫的感覺。


    「白沫?」葉錦羽試探著問到。


    見來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他才確認這是白沫。


    「可你為什麽裹得這般嚴實?」說著,葉錦羽走上前去,試圖去摘下那鬥笠,以及頭上的兜帽。可剛將手附上他的麵前的白紗之上,就被白沫用力地捏住了手腕。


    「恕不能摘下鬥笠。」白沫說著,連忙就要行禮道歉,葉錦羽這才觀察到他左手似是不太方便,抬不起來。


    葉錦羽最終上前將白沫扶了起來,示意著他一同落座。結果白沫剛一坐下,身後,掃雪翁便帶著一大隊人馬,來到了葉錦羽身後,好像在等待著他發號什麽施令。


    而這時,白沫那鬥笠之下的眼眸開始黯淡,漸漸低下了頭,一幅聽天由命的樣子。葉錦羽甚至還聽到他那隱藏在薄薄的一層布匹之下的嘴發出了幾聲輕聲的苦笑。


    掃雪翁自從葉錦羽來到這裏,便擔任了一個親衛隊隊長的職位,這是厲隋的意見和安排,但葉錦羽並未有什麽異議。


    平日裏,掃雪翁一向是很敬重他的,並不會毫無緣故地帶兵進入到院中,而現在這般突兀的舉動,弄得葉錦羽也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眾人的意思。


    「雪叔,您這是何意?」葉錦羽問掃雪翁,眼神中那真摯的好奇竟弄得掃雪翁眉眼中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但他很是識趣,隻是默默地站著,朝葉錦羽行禮,權當道歉,然後就,保持著那個姿勢。


    白沫此時也抬頭看葉錦羽,明亮的眼中有波光在閃動。隻可惜盯著掃雪翁的葉錦羽並沒有看見。


    「雪叔,要不您先帶著人退下吧。」思量半天,葉錦羽還是沒搞懂他們的意思,也許,他們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掃雪翁退下了,楚雲風早在剛才也已經默無聲息地離去。院中,隻剩下葉錦羽、白沫和如馨。


    剛才的場麵,葉錦羽不懂,如馨則更是難得理解,隻好百無聊賴地坐在石凳上,趴在院中葉錦羽坐著的那張石桌上,手裏握了兩根枯黃的幹草,不斷地繫著死結,一環套了一環,最終結成一團,雖行止頗為逾越,但這也是葉錦羽放任的結果。


    忽然,如馨感覺肩上有隻手拍了她兩下,抬眼看去,葉錦羽正看著她,微笑著對她說到,「去,泡杯茶來。」


    如馨離去,院內便隻留下葉錦羽和白沫相對而坐。


    白沫盯著葉錦羽,不斷顫抖的睫毛凸顯著他複雜的心情。


    「為什麽?」白沫沉聲問到。


    葉錦羽笑了笑,又立刻收斂了笑意,這樣的神情亦是複雜。知道自己控製不住表情,葉錦羽低下頭,搖了搖。然後將頭抬起,正了正臉色,亦是沉聲說到,「怎麽說呢?反正我不想你一直待在那裏,尤其是在厲隋手下……」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本身就是屬於哪裏?」白沫輕聲問到,同時用手揉了揉眼睛,一幅很疲倦的樣子。


    「我覺得你還……不……錯……」葉錦羽猶猶豫豫地說出了這句話,卻引來了白沫莫名的笑容,葉錦羽能看出,那笑容中帶著譏諷的意味。


    如馨很快為兩人端來了茶水,白沫扯下口罩,露出了小半張臉,在陰暗處,那臉顯得更加蒼白,有一種一眼便能看出的病態感。可即便如此,白沫也絲毫沒有摘下鬥笠,曬曬太陽的意思,好像他是從地底出來的一樣,事實上,好像的確如此。


    白沫輕抿了幾口茶水,然後對葉錦羽說出了楚雲風對他所交代的自己的身份,盡管整個大唐幾乎沒有明眼人會相信。


    「他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幕僚。」說完這句話,白沫還仔細地端詳了一番葉錦羽的神色,卻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好像如事先了解了一般,淡然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這是厲俊辭說的。


    白沫欲言又止,葉錦羽卻對他的神情頗為不意,似乎在兀自想著什麽問題,也不知問不問他。


    如馨依舊是在一旁無知地趴著,靜靜地看著奇怪的兩人。


    「殿下,白沫無所長處,唯有自先父傳下來的兩本奇書,今奉給殿下。」白沫如此對葉錦羽說著,引來了葉錦羽的目光,同時也勾起了如馨的興致。


    「什麽書?我看看!」如馨雀躍著,半個身子快要附上了石桌,隻為讓自己看個仔細,卻忽略了,自己擋住了葉錦羽的視線,直到身後有人按住了她的肩頭,如馨回首去看是葉錦羽之時,才訕訕地回了自己的石凳,仗著葉錦羽對她的放縱,沒被處罰。好生端坐。


    葉錦羽將如馨按回了石凳,然後又看向了白沫,期待著他所謂的奇書。


    白沫也未與二人賣什麽關子,直接大大方方地將手伸進了胸襟之中,握住了什麽薄薄的東西,緩緩地向外抽出,隻是在那東西現世之時,緊握的手不由得停頓了一下,眉眼中流出幾分追憶,似有些許不舍。猶豫再三,白沫還是把那一遝紙張掏了出來,在石桌上分為兩摞,鋪平。


    「蓮華步?鬼刀書?」如馨兀自地念著那兩摞紙上最大的六個字,這分別是兩本書的名字。


    葉錦羽輕拂著那陳舊泛黃的書頁,詢問白沫,「這有何用?」


    聽得白沫的講述,葉錦羽才明白了兩書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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