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去微嵇城時又得到一個消息,雀組織裏那幾個頭目,都在牢裏自盡了。


    葉錦羽真想打自己這張烏鴉嘴,這些人是真狠。


    他們現在明月客棧安頓下來,沒過多久,祁觀羽就獨自趕過來了。他對著葉錦羽打量一番,見她無事方才安心。


    「是下官辦事不利,那晚雖找到了他們的老巢,卻還是被他們察覺了。那老巢裏竟埋著炸藥,幾個頭目點燃了炸藥,炸死了所有手下,官府裏也有幾個人跟著殉難了。」


    「表哥受傷沒有?」葉錦羽緊張地問道。


    祁觀羽搖搖頭,遞過去一個放心安撫的笑容。厲奕抿嘴,輕咳一聲,提醒他繼續說正事。


    「下官派人去輕點過裏麵的屍體,全都是成人,沒有孩子。」祁觀羽說。


    「沒有孩子?」葉錦羽驚詫地說:「不對啊,兮兮告訴我有很多孩子的,這才幾天功夫不可能這麽快都賣出去了。狡兔三窟,他們是不是還有別的棲身地?」


    「官府的人搜遍了城裏城外,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如果不在這裏,那便是設在了別的城鎮。這個組織一定沒有那麽簡單,我們抓到的或許隻是其中一個分支。」祁觀羽皺眉說道。


    厲奕搖頭說:「那些孩子應該還在微嵇城,距離這裏最近的城鎮,快馬加鞭也需兩日,時間太趕了。」


    「對,我記得我被綁的那天,他們就送過來一個小女孩兒,看她當時的樣子不像是風塵僕僕趕過來的。而且就算他們事先做了準備,但從時間上來算,他們要先從步誠那裏獲得我們的消息,再臨時調過來一個孩子,時間太趕了,不太可能。」葉錦羽說。


    祁觀語點頭表示贊同,「可是他們能把孩子藏在什麽地方呢?」


    三人陷入沉默。


    許久後,葉錦羽一拍手說道:「我記得兮兮說過他們待在一個很大的房子裏,沒有被虐待過,好像每天都能聽到撞鍾聲。」


    「撞鍾聲?」厲隋和祁觀語對視一眼。


    祁觀語說:「城裏有三座寺廟,城外也有兩座,下官這就派人去排查。」


    「佛家重地,動靜不可太大。」厲隋叮囑一句。


    五座寺廟,出動了楹城、幡州城及微嵇城三方官衙,隻一天就查出了結果。


    城南有座福運寺,與寺廟隔著一條街的地方設有一座善堂,堂裏收容的有無親無故的成年人,但大部分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


    這是城裏的善舉,由城裏幾位富賈出資資助善堂的一切開銷。第一次排查雀組織的巢穴時,他們首先排除了這個善堂。


    第二次祁觀語多留意了一下,意外發現善堂裏除了有大人來回走動,竟沒有看到小孩子出入走動。


    他帶著人過去詢問情況,善堂裏的人不知是太緊張還是沒有料到會被官府找上,回答問題時前言不搭後語。祁觀語心中生疑,冷著臉炸了幾句,就讓這些人露了餡兒。


    膳堂裏總共關著二十多個孩子,從三歲至十歲,有一些正是幡州城失蹤那幾個。剩下的經過核查,發現那些賊人的手遍布整個山北道。


    衙門裏的人一層層審下去,先是膳堂的人,後來把膳堂的堂主及其資助膳堂地富賈全部審了一遍,還有一些從各地趕過來的父母也被官府的人盤問了一遍。


    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能問到的線索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推動案情,官府再次失去了頭緒。


    「表哥,那幾個人真的是自盡嗎?可是為什麽要等到進了牢裏才要自盡呢?」葉錦羽聽完祁觀羽向侯爺解釋的案情,忍不住提出個疑惑。


    祁觀羽說道:「為兄也懷疑過他們的死有蹊蹺,但經過調查還有仵作的驗屍,得到的結果卻是,他們身上並無掙紮打鬥的痕跡,有的是撞牆而死,有的是咬舌自盡,有的用腰帶自縊,死法不同但都沒有疑點。」


    祁觀語頓了頓,接著說:「至於他們自盡前的牢房裏也並無異樣。」


    「他們自盡前可曾有誰去提審過?」厲隋問。


    「下官,幡州城捕頭,以及微嵇城法曹參軍、捕頭及其太守都去見過他們。」祁觀語說。


    「所有人都是一起去的?還是分開的?」厲隋又問。


    「一起,當時下官就在旁邊,不曾發現這些人裏有何不妥。」祁觀語說。


    厲隋搖頭,「這個組織敢如此橫行,被發現了又不惜同歸於盡,恐怕背後的靠山不簡單,他們也一定知道一旦暴露就活不長了。而這個靠山有極大的可能是官衙。」


    祁觀語沒有反駁他的推論,但也沒有繼續討論下去,而是說道:「既然善堂的人和那些富賈能平安無事,那看來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什麽,所以不需要滅口。」


    厲隋點點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拱手問道:「祁參軍之前說的那個重要的證人抓住了嗎?」


    「多虧您的提點,那個人就躲在那些乞丐裏,現已被抓獲。」祁觀語拱手說道。


    厲隋抬眸問:「那此人現在是否安然無恙?可曾招認什麽?」


    祁觀語說:「這個人是雀組織裏的叛徒,當初逃到幡州城險些被自己人滅口,是我們救了他。但他不信任官府又逃了,抓到他之後下官便將人關在驛站,隻有幾個親信知曉他的存在,所以他現在還活著。」


    「沒有招認什麽消息?」厲隋問。


    祁觀語搖頭,「什麽話都不肯說,動刑也沒有用。」


    「祁參軍辛苦了。」厲隋再次轉移了話題,「不知被官府抓起來的那些人裏,可有一位喚作於弘的男人,約莫三、四旬。」


    祁觀語的眼睛微微睜大,看看葉錦羽和厲隋,反問一句:「侯爺為何要找這個人?」


    厲隋輕笑,「看來祁參軍知道他,不知他現在是死是活?」


    祁觀語沉默片刻,想清楚以後便說道:「他就在驛站。」


    葉錦羽滿臉錯愕,隨後又變成驚訝。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沒想到他們追查的對象和祁觀語嘴裏的組織叛徒竟是同一個人。


    一日後,厲奕和葉錦羽乘坐馬車去到驛站。


    祁觀羽帶他們去見於弘,將近四旬的男人蓄著一把兩寸長的鬍鬚,身形消瘦細長,麵露滄桑,眼神亦有些渾濁,在裏麵看不到多少生氣。


    「大人,您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小人隻是替他們賣命的棋子,隻做自己該做的,不清楚他們的事情。」於弘看也不看他們,頗為無力地說道。


    厲奕對祁觀羽說道:「我找他是為私人之事,可否請祁參軍先行迴避?」


    此話一出,不僅祁觀羽皺了眉,於弘也睜開眼睛看過來,但見新來這兩個人頗為麵生,以為又是官府的詭計,不屑地冷哼一聲又閉了眼。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祁觀羽臨走前看了一眼葉錦羽,後者卻有意避開了。


    等到房門關上,厲奕走到桌邊坐下,正對著軟榻上的人,「於弘,你既已背叛他們,何以還要繼續幫他們保守秘密。我聽說他們一直在追殺你,你要是真想救自己,就該實話實說。」


    於弘睜開眼,斜睨著他,問道:「不知這位官爺又是從哪個衙門裏過來的?看您這氣度倒像是個兵將出身,莫非是從都督府出來的?於某真是慚愧,要讓大人白跑一趟了。」


    厲奕的手指點著桌麵,輕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任某說了,今日來此是為私人之事,適才不過是勸你一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但既然你堅持如此,那咱們就來說說另外一件事情吧。」


    於弘狐疑又戒備地盯著他。


    厲隋笑,眼神卻非常淩厲,給人一種壓迫感,「於弘,你可還記得十年前自己在金氏錢莊裏做管事時,都做過什麽虧心事嗎?」


    於弘震驚地望著他們,眼神在二人身上來回穿梭,似在猜測他們的身份。


    葉錦羽上前一步,譏諷道:「看來這位前輩做過太多虧心事,十年前的事情肯定都忘了,可惜地下那些冤魂們忘不了。」


    「你、你們……」於弘驚地麵色一白,說話都不利索了,「你們是誰?十年前……十年前,我根本不認識、你們,能和你們有、有什麽瓜葛,休要炸我。」


    葉錦羽看向厲隋,見他把話語權讓給了自己,便又轉頭提醒於弘,「十年前,灃州貪墨案。」


    於弘嚇得身體一軟,好像連坐都坐不穩了,癱在軟榻上滿臉驚懼不安,想了許久才突然看向葉錦羽,「你、你和葉隸是什麽關係?」


    葉錦羽麵色一變,繼而冷笑,「記得這麽清楚,看來當年是真的做了虧心事,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了吧。當年就是你陷害的葉隸,那些貪汙銀究竟從何而來?」


    於弘不停擺手,語無倫次地解釋:「不不不,不是我,我沒有,不想的,我也不想害他……你是他女兒對不對?我知道他有個女兒,那件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追查它做什麽,人都沒了,你一個小娃娃就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吧,別再給自己找麻煩了。」


    「你對我們的事情了解這麽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故意陷害我父親的?」葉錦羽聽他幾次轉換的語氣,似對當年的事情存著很深的恐懼,而且對她這個遺孤好像存著愧疚。


    於弘一直搖頭,就是不肯提當年的事情。


    「這些年你隱藏自己,一直生活在黑暗裏,是為了躲避指使你的人?還是那個人也和雀組織有關係?你家裏的情況,我們一清二楚,莫想隱瞞。」厲隋沉聲問道。


    於弘驀然抬頭看他,慌忙爬起來跪在軟榻上磕頭,「我做過的事情和家人無關,你們要打要殺都沖我來,千萬不要傷害他們,求求你們。這些年我東躲西藏,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知道我該死,但我做這些就是為了讓他們能有一個安定的生活。」


    葉錦羽揚眉,原來於弘的軟肋是他的家人。


    「將心比心,你害了我父親,可曾想過他的家人是什麽感受?就連我母親也是被你間接害死的,你害了別人一家,又用那種方法守護自己的家人,你就不怕報應來了也會牽連你的家人?」葉錦羽入情入戲,說著說著竟真把自己說的鼻酸眼熱,滿腔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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