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小心翼翼地把資料放回蘭登口袋裏,“那麽他埋在哪兒?”


    蘭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斐爾葬在萬神殿,信不信由你。”


    “萬神殿是教堂嗎?”維多利亞問。


    “那是羅馬最古老的天主教堂。”


    “詩上說桑蒂的土塚。你看這意味著什麽?”


    蘭登加快腳步斜穿過侍衛營的院子。“土塚?事實上,羅馬大概沒有哪個地方比萬神殿更具有土地的氣息。萬神殿之名就來自於這裏最初信奉的宗教——泛神崇拜——對一切神的崇拜,尤其是對大地之母的異教神的崇拜。”


    “好吧。”維多利亞說,聽上去她更信服了。“那麽魔鬼之窟呢?從桑蒂的土塚舉步,那裏有個魔鬼之窟?”


    蘭登對這個還不是那麽肯定。“魔鬼之窟肯定是指那個天窗。”他做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猜測,“肯定是指萬神殿屋頂上的那個著名的圓形開口。”


    “但那是教堂啊,”維多利亞不費力地跟在他身邊說道,“他們怎麽會把那個開口稱作魔鬼之窟呢?”


    實際上蘭登自己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他從未聽說過“魔鬼之窟”這個說法,但他確實回想起公元六世紀時對萬神殿的一個著名評論,那個評語,說也奇怪,現在看來十分恰切。聖徒比德有一次曾寫道,萬神殿屋頂上的那個洞是卜尼法斯四世給萬神殿祝聖時逃跑的魔鬼鑽出來的。


    說著他們已經回到了瑞士侍候衛營。迎著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的奧利韋蒂,蘭登不無興奮地說:“我們帶來了好消息。”


    奧利韋蒂眯縫著眼睛說:“但願真的是好消息。”


    四輛沒有標記的阿爾法.羅密歐155型車疾馳在科羅納裏大街,像戰鬥機從跑道上起飛一般。車裏載著十二名便裝打扮的瑞士侍衛兵,他們手持徹奇帕迪尼半自動槍,帶著局部神經毒氣罐,還有遠程暈厥槍。那三名狙擊手則扛著激光槍。


    奧利韋蒂坐在領頭車裏的乘客座位上,朝後轉過身看著蘭登和維多利亞,眼裏冒著怒火。“你們向我保證過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就是我得到的解釋嗎?一個殺手如何能在一個這麽熱鬧的地方行刺然後不被人發現地溜走?”


    “我不知道。”蘭登說。“但顯然光照派是極為高明的。‘歐核中心’和梵蒂岡這兩個地方他們都闖進來了,而我們隻是憑運氣才知道了第一樁謀殺發生的區域。萬神殿給了你們一個抓住這家夥的機會。”


    “太矛盾了吧。”奧利韋蒂說。“一個機會?我想你說過有什麽路,還有一連串的標識。如果萬神殿沒錯的話,那我們就可以沿著這條路找到其他標識了,這樣我們將有四次機會抓住這個家夥。”


    “我也曾希望是這樣。”蘭登說,萬神殿是第一座科學祭壇,蘭登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真是悲喜交加。曆史總喜歡對那些追逐它的人開殘酷的玩笑,“在十九世紀晚期,羅馬教廷就搬走並毀掉了萬神殿的所有雕像。”


    維多利亞看上去頗為震驚。“為什麽?”


    “這些雕像都是異教的奧林匹斯山眾神。不幸的是,這意味著第一個標識不見了……這樣的話——”


    “有希望嗎?”維多利亞問道。“有希望找到光明之路和其他的標識嗎?”


    蘭登搖搖頭。“我們有一次機會,那就是萬神殿,在那之後路就沒了。”


    奧利韋蒂盯著他們看了好一陣子才掉過頭去麵朝前方。“靠邊停車。”他對司機大喊。


    司機急忙把車轉到路邊踩下刹車。其他三輛阿爾法.羅密歐在他們後麵也來了個急刹車,這支瑞士侍衛營的車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停了下來。


    “你幹什麽!”維多利亞喝道。


    “這是我的義務。”奧利韋蒂說,他從座位上轉過身來,口氣硬邦邦的。“蘭登先生,當你告訴我你會在路上把情況給我做個解釋時,我想我在去萬神殿的途中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為什麽我的人會在這兒,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到這兒來,我拋棄了重要職責,而我已發覺你的關於純潔的祭品和古詩的理論毫無意義,我當然不能再繼續下去。我這就取消這項任務。”他掏出對講機,把它打開。


    維多利亞隔著座位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這樣!”


    奧利韋蒂狠狠地把對講機一扔,對維多利亞怒目而視。“你去過萬神殿嗎,維特勒女士?”


    “沒有,但我——”


    “讓我告訴你一點有關萬神殿的情況吧。萬神殿隻是一間單獨的屋子,一個用石頭和水泥建造的圓形屋宇,有一個入口,沒有窗戶,隻有一個狹窄的入口。入口處一直由多達四名攜帶武器的羅馬警察把守在兩邊,他們守護著這座神殿。”


    “你要說什麽呢?”她冷冷地問。


    “我要說什麽?”奧利韋蒂一把抓緊了座位。“我要說的就是你剛才告訴我的要發生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你能給出一個在萬神殿裏麵殺死一個紅衣主教的合情合理的場景嗎?首先,一個人怎麽能帶著一個人質從衛兵身邊走進萬神殿?又怎麽可能殺死他然後逃之夭夭?蘭登先生?你倒是給我個合理的設想。”


    “給你個設想?”維多利亞俏皮地說,語氣平靜。“你看這樣好不好?這個殺手駕著直升機飛過,把一個尖叫的身上打著烙印的紅衣主教從屋頂上的洞裏扔下來,然後這個紅衣主教摔到大理石地板上死了。”


    奧利韋蒂皺起了眉頭。“有可能,我承認……但幾乎不——”


    “或者這個殺手給那個紅衣主教下了藥,”維多利亞說,“他用輪椅推著他到萬神殿,就像推著某個年老的遊客一樣。他推著他走進萬神殿,然後悄悄地割斷他的咽喉再走出去。”


    這個說法似乎讓奧利韋蒂稍微清醒了一點。終於,他轉過身對衛兵帶著不情願的口氣說:“我想兵分幾路,分別開車前往圓形廣場、德利奧爾法尼大道、聖伊格納喬廣場和聖埃烏斯塔喬廣場。前後車距要在兩個街區以上。一旦你們停好車,就做好準備,等我命令。我給你們三分鍾。”


    蘭登朝維多利亞深深地點一下頭,她報之一笑,就在這一刹那,蘭登覺得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出其不意的默契……一種吸引力。


    坐在阿爾法.羅密歐的後座上,蘭登覺得自己正在出汗,車在離萬神殿還有三個街區遠的地方徘徊,維多利亞坐在他身邊,看著全神貫注的奧利韋蒂,他正在發布最後的指令。


    “我們的兵力部署在八個點上,”司令說,“團團包圍在萬神殿的四周,那裏有一條斜徑通往萬神殿的入口。目標可能會看到你們,所以你們處於被動。隻能使用不致命的武器,要留活口。我們還要些人盯著房頂。目標第一,人質第二。”


    天哪,蘭登想,奧利韋蒂剛才口口聲聲告訴他的人可以犧牲紅衣主教,著實讓蘭登心驚。人質第二。


    “我再說一遍,要活的。我們要目標活著,現在就去。”奧利韋蒂啪地一下關上了對講機。


    維多利亞看上去目瞪口呆,差不多是氣衝衝的了。“司令,會有人到萬神殿裏麵去嗎?”


    “什麽?”奧利韋蒂說,眼睛死死地瞪著她,“如果我的軍隊有人混進來,我的人一眼就會被認出。這將是我們抓住目標的惟一機會。我不打算讓我的人開進去把人嚇跑。”


    “殺手說他要在八點鍾的時候殺死紅衣主教,但他也許已經把受害人弄到裏麵了呢。如果你的人看到目標出來但是不知道他是誰怎麽辦呢?得肯定裏麵沒有人才行。”


    “這樣太危險了。”


    “如果進去的人不被認出來就不危險。我是說我去。”維多利亞說。


    蘭登扭過頭注視著她。


    奧利韋蒂搖了搖頭。“絕對不行。”


    “就這樣了,我去。”維多利亞打開身邊的車門出去了。


    奧利韋蒂扔下他的對講機跳下車,繞到維多利亞前麵去。“讓我們來盡我們該盡的職責。你進去太危險了,我們將無法同你聯係。我也不能讓你帶著對講機進去,那樣會暴露你。”


    維多利亞把手伸進她的襯衫口袋掏出手機。“很多遊客都帶手機的。”她打開手機裝出打電話的樣子。“喂,親愛的,我站在萬神殿裏。你真該來瞧瞧這個地方!”她啪地一下關上手機,盯著奧利韋蒂。“誰會知道?這根本就不危險。讓我幫你們去看看吧!”她指著奧利韋蒂腰帶上的手機說:“你的號碼是多少?”


    “記下這個號碼。”過了半晌,奧利韋蒂報出了數字。


    維多利亞把號碼記在了自己的手機上。然後按下了自動撥號鍵,奧利韋蒂腰帶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對著聽筒講話:“維特勒女士,走進大樓,環顧一下四周,出來,然後打電話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些什麽。”


    維多利亞啪地一下關上電話。“謝謝您,先生。”


    蘭登突然感到一種出其不意的保護的衝動。“等等。”他對奧利韋蒂說。“你這就讓她一個人去那兒了。”


    “你們兩個一起進去吧,”奧利韋蒂說,“那樣看起來就像對度假的夫妻,你們也可以互相照應,這樣我更放心一些。”


    維多利亞聳聳肩。“那好吧,不過我們得快點兒了。”


    奧利韋蒂掏出他的手槍,“你們兩個人有誰知道怎麽用槍嗎?”


    維多利亞伸出手來。“我可以站在顛簸的船頭給四十米外一隻躍出水麵的鼠海豚上牌子。”


    “好。”奧利韋蒂把槍遞給了她。“你們可要把槍藏好。”


    維多利亞朝下掃了一眼她的短褲,然後看著蘭登。她掀開蘭登的外衣,把這個武器插到他胸前的一個口袋裏。他感覺好像一塊石頭落到他的衣服裏來了,幸虧《圖解》裝在另外一個兜裏。


    “我們走了。”維多利亞挽起了蘭登的胳膊。


    離萬神殿還有兩個街區,蘭登和維多利亞步行前往,他們繞過彎拐到了圓形廣場,萬神殿屹立在他們麵前。蘭登抬頭瞻望,和往常一樣,心中充滿了敬畏。他把目光轉到周圍。稀稀拉拉的遊客帶著攝像機在四處徘徊,另外一些人坐在塔紮奧羅露天咖啡館享用羅馬最美味的冰鎮咖啡。正如奧利韋蒂所說的,四個全副武裝的羅馬警察立正站在萬神殿入口處。


    “幾點鍾了?”維多利亞問道。


    蘭登看了一下手表。“七點五十分,離殺手露麵還有十分鍾。”


    他們朝入口處走去。萬神殿裏的空氣又冷又濕,懸在頭頂上的天花板延展開去,仿佛沒有重量似的——那一百四十一英尺的無支撐的跨距甚至比聖彼得教堂的穹頂還要大。房頂上那個著名的圓孔在夕陽餘輝的映照下閃著光。天窗,蘭登想,魔鬼之窟。


    他們到了。


    蘭登的目光順著天花板的曲線遊走,然後落到了有圓柱的牆上,最後往下落到了他們腳下亮錚錚的大理石地麵上。腳步的回聲和遊客的低語在穹頂下回蕩。蘭登掃了一眼陰影中漫無目的地閑逛的幾十個遊客。你在這兒嗎?


    “看上去好安靜啊。”維多利亞說,“拉斐爾的陵墓在哪兒?”


    蘭登思量片刻,試著搞清自己所處的位置。他估量了一下房屋的周長。陵墓。祭壇。梁柱。壁龕。他指著放在房間對麵左邊的一個特別華麗的棺木,“我想那邊就是拉斐爾的陵墓。”


    維多利亞掃了一眼屋內的其他地方。“我沒發現什麽人像是一個要殺死紅衣主教的殺手。我們要四處看看嗎?”


    蘭登點點頭。“這裏隻有一個地方可能藏人。我們最好檢查一下凹室。”


    “凹室?”


    “是的,”蘭登指了一下,“牆上的壁龕。”


    一連串壁龕沿著周邊的牆壁鑿出來,一些墳墓散置其中。這些壁龕盡管不大,卻足以讓人藏在陰影中。


    “我沿著左邊的圓弧走。”維多利亞指著左邊半個圓說。“你走右邊,我們轉過一百八十度見。”


    蘭登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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