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枝的靈力是有限的。


    魘獸四散著不停奔跑,所到之處皆會帶起一陣白色煙霧,垂枝能從煙霧中事無巨細的了解到這片土地上之前所發生過的事。


    但相應的,她的靈力正飛快地流失。


    就算是魔宗,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穿過陣法過來擄人,所以擄走大人的那些人定然還在這附近。遺憾的是,大人帶走的那隻魘獸她主動切斷了聯係,否則現在已經找到她了。


    事實上垂枝的想法沒錯,蓮師選擇的據點的確不太遠。


    然而遺憾的是,蓮師和道雲二人早就帶人四散追了出去。


    兩廂錯身,垂枝撲了個空。


    山洞裏一片狼藉,顯然經曆過一場大戰。


    驅著魘獸繼續四散開,垂枝踉蹌了幾步,脫力跪坐在地上。


    但很快,有一隻魘獸傳回了好消息。


    垂枝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連跑帶飛的趕到了那隻魘獸身邊。


    “大人,就是這兒,有弟弟的味道。”魘獸繞著大樹轉圈圈。


    垂枝原本緊繃的心神突然就鬆弛了下來,步子一個踉蹌,軟倒在了樹幹上。


    “大人,您怎麽變成這樣了……”她手掌顫抖著撫上了樹皮,盡管感應不到任何氣息,但她認得這是菩提樹。


    -


    此時的林檎,已經渾渾噩噩很久了。


    她以為她死了,但她識海裏的熊熊大火漸漸的滅了,有什麽幫了她。


    腥臭撲鼻的味道似乎又重新擴散在了林檎的鼻腔裏,好像在控訴,你怎麽能忘記我的存在?


    而她體內原本破碎的靈脈正在一點點自我勾連,似乎有雲靈果的功勞。


    林檎想咳嗽一聲,卻發現自己又動彈不得了。


    顯而易見的,她又成了一棵樹,但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樣,她靈脈裏似乎長了一些什麽別的東西。


    耳邊隱約響起了垂枝的聲音,林檎便大喊了幾句,“能聽到我說話嗎?垂枝?”


    然而並沒有回音,似乎菩提樹阻隔的僅僅是由內及外的聲音。


    林檎有些失望。


    “我能。”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把林檎嚇了一跳。


    “誰!”林檎警覺。


    “……”方承彥失語片刻,無奈道,“我才睡多久,你就連我聲音都不記得了?”


    “……”林檎也納了悶了,自己身體變成樹,這方承彥不該是掛樹頂上嗎?


    “行了,不跟你廢話,你眼下這樣再不自救就晚了。”方程眼歎了口氣。


    “自救?我現在不是正在修複靈脈自救嗎?”林檎納悶。


    “你若是再放任下去,就真隻能當棵樹了。你自己想當就當去,我可不想困在這樹裏一輩子。”方承彥似乎靈力恢複了一些,說話都硬氣了。


    “那你說怎麽辦吧。”林檎隻能不恥下問。


    “你先吞了雲靈果,又和那劍靈互通了五感,體內靈脈就已經漲了數倍有餘,正是破境的好時候。這菩提樹受你牽連,也跟著迷失了自我,你若是放任它幫你修複好靈脈,那你也就快被同化了。”方承彥老神在在,似乎是很有把握。


    但林檎飛快的否決了,“換一個。”


    “要不就是我去破鏡!這菩提樹你又不可能把它皮扒了。”方承彥火了。


    “破境這種事,是說破就能破的嗎?你來個試試?”林檎也火了。


    方承彥沒有吭聲,隨後她就感覺周圍有一股股暖流一陣陣的在湧向自己。


    她並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之中,有光芒先是閃爍了一下,隨後炸裂開,在這瑩白的光芒之中,一朵蓮花在旋轉綻放,瓣瓣如玉。


    林檎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靈力的波動。


    方承彥這家夥……


    說破境就當真破境了!


    還沒等林檎感歎完,就感覺天旋地轉,有什麽在晃動她。


    事實上不是晃動,方承彥一出菩提樹,就屈身一把將它從土裏連根拔起。


    “放手!”垂枝先是被這突然出現的人給驚了一下,隨後飛跨幾步,長劍破風而出。


    “慢!”方承彥扛著樹行動不便,隻能朝後退開幾步,忙喊住她。


    但垂枝顯然是不會聽他的,提著劍就追了上來,避開樹幹刺向他要害。方承彥並指夾住垂枝劍身,逼得她再不能前進分毫,“你再妨礙我,可就救不了她了!”


    這一句話使得垂枝停了手,她收劍站穩,豎眉看他,“如何救?”


    “把根係斬了,皮扒了,讓它疼讓它痛才行。”方承彥一顛菩提樹,手臂掄動,將其橫倒放下。


    垂枝不敢,若輕舉妄動豈不是要傷到大人?


    方承彥抬頭,看出了她的顧慮,他手中不知什麽時候握著了一柄匕首,鋒芒畢現。


    他展臂一揮,劃了下去,邊劃便解釋,“放心,傷不了林檎,菩提樹如今迷失自我,須得讓它痛醒才行。”


    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


    垂枝遲疑著蹲下來,看了好一會兒後,咬咬牙抽劍斬向根係。


    兩個人就這麽埋頭苦幹起來,菩提樹根係密雜,樹皮堅硬無比,每一下都要凝聚靈力下手才行,這就讓他們二人有些勞神了。


    而其實林檎是能感覺到痛的,就像是自己正在被扒皮一般。


    但痛著痛著之後,她的四肢逐漸就有了知覺。緊接著識海裏就發生了變化,原本火焰熄滅後,樹木叢生,此時卻突然灰飛煙滅,隻剩一望無際的荒原。


    而她的靈脈之中,有什麽在生長,融合。


    那一層通往歸墟的心障,似乎鬆動了一下。


    識海裏隨後簌簌落下無數光華碎片,這碎片猶如無數顆太陽,將萬丈陽光帶入識海之中,原本幹涸的識海迸發出生機,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生長出無數花朵,一整個花海頃刻間呈現開來。


    爾後她牽引著靈力自大小周天輪轉數圈,靈脈一寸寸修複,而靈力愈發精純。


    方承彥和垂枝累的有些喘時,整棵菩提樹的樹皮已經被他們削完了,根係站的幹幹淨淨。在他們收手之後,整棵菩提樹突然就開始了震顫,在這震顫之中,巨大的菩提樹一圈又一圈的收縮著,最後變成了一個木質人偶躺在兩人腳邊。


    垂枝呆愣住了,舉著劍看向方承彥。


    “守著吧,現在就不用擔心她變成樹了。”方承彥大掌一揮,收了匕首,走到一邊盤腿坐下,開始吐納靈氣。


    他剛入元嬰境,正好借助這一葉裏濃鬱的靈氣來夯實一下。


    而一旁垂枝不敢放鬆,她局促地跪坐在這木質人偶邊上,低頭凝望。


    圓月當空時,林檎終於醒了。


    但她隨後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並且她居然能看見東西了,在眼睛被剜之後。


    “垂枝?”林檎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開口喊她。


    “大人……”垂枝一臉欣喜,趕忙俯身抱起林檎,抬手摸向她冰冷的臉。


    “我這是……”林檎根本動彈不得,隻有一雙木紋的眼睛在滴溜溜轉。


    “你沒破境,肉身又七零八碎的全是傷,顯然菩提樹不敢放你出來。”方承彥這時睜開了眼,他收勢起身,走了過來。


    這破境元嬰就是不一樣,眼看他麵色紅潤,眉眼都帶著快意。


    “你這就破境,凝出肉身了?”林檎上下掃視了他一眼。


    “一回生二回熟,天才於修道一途,多的是捷徑可走。”方承彥毫不謙虛,隨後他話鋒一轉,“但我還沒塑成肉身,眼下借的不過是蓮花童子像的便罷了。”


    “那請天才教教我,好讓我也快些破境。”林檎沒好氣的說。


    “誒,這就是差別了。行有不得,反求諸己。”方承彥一笑,蹲在林檎邊上,手指探上她的眉心,“你眼下差的隻是心境罷了,且等著吧。”


    “大人,要不我先背你回去。”垂枝托著她,想要將她抱起來。


    方承彥俯身一把從她懷裏扛起林檎,手臂一轉將其托在肩上,衝著垂枝說了句,“走吧。”


    垂枝忙起身跟上。


    原本烏泱泱的魘獸都被垂枝收回了,留下一隻哼哧哼哧的在地上跑動帶路。


    -


    宋青書此時正在洞府內沉思,他右手握著筆,俯身在看一桌沙盤。


    這沙盤造得栩栩如生,正是這一片地方的地圖,而其中遊走的亮點則各代表著一名魔宗弟子,他的苦心部署就要大成。


    似乎是想到什麽,他輕笑出了聲,指尖的玉筆旋轉幾周,隨後他翻掌一把拍在桌上,低聲道,“宗主,請您再等等……”


    他身體裏絲絲縷縷地往外透著黑氣,這黑氣裹著他繞了幾圈後,重新沒入體內。


    宋青書猛喘了一口後抬頭,麵具下有血跡淌了下來。


    這時有弟子匆匆進來,一進來就趕忙伏在了地上。


    他抬手摘了麵具,手裏握著一方帕子,一點點擦去唇邊的血跡。


    待擦完了血,他手指一緊,帕子便碎成了灰燼。


    “何事?”他側臉看向地上的人,陰沉的聲音,就足以讓這弟子渾身抖如篩糠。


    “回大人,各處弟子都已經駐紮妥當,隻待您吩咐,至於但先天之靈那邊倒是……倒是……”弟子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全了。


    “倒是如何?”宋青書步子帶風,走到了他麵前,蹲下身去抬手捏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視自己。


    恐怖猙獰的傷疤交錯,這不是人的臉,這是鬼麵。


    弟子戰戰兢兢,根本不敢表現出異樣,他一個激靈,趕忙答道,“倒是自己打到了山門前了……”


    “哦?”宋青書放開他,手腕一甩,翻手又是一個麵具給自己戴上,隨後起身朝洞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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