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與不談, 又或者談到什麽程度。


    這個問題瑞定抄了兩個月的經書都沒想明白。


    林如海身上疑點頗多, 讓他遲遲不敢下決定,


    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他為什麽不過繼嗣子,而是眼睜睜的看著林家斷了香火。


    就算無堂族可用, 但是就像秦可卿一樣,可以從育嬰堂裏抱一個回來領養。


    他擔心自己年紀大了, 無力教養幼子,可是哪怕托付給朝廷, 就算不能熟讀詩書, 高中三甲,但是讀書識字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況且香火,香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哪個家長肯讓自己家族白白斷了香火?


    還有林黛玉, 他將林黛玉托付給了賈母教養,甚至私下裏達成了與賈寶玉成親的協議。


    可是說起來賈母比他還要大上二十幾歲, 他怎麽能肯定賈母一定能活的比他久, 一定能庇佑林黛玉到她出嫁?


    又或者賈府能夠上下一心,視林黛玉如己出。


    他又怎麽可能就派了兩個人跟著林黛玉上京,之後便不管不顧,一直到死。


    要知道林黛玉是他們夫妻唯一的女兒,自幼疼愛, 充作男兒教養。


    這完全不是對待掌上明珠的做法。


    林如海做的這些事情,瑞定想不通。


    況且林如海自己也說過,他隱約能覺察出林黛玉在賈府過的不好。


    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想來想去隻能是皇帝派給他一件重要無比的差事, 讓他能放心讓自己絕後,甘心讓女兒孤苦無依。


    又或者……林如海也卷進了奪嫡這場風暴裏。


    瑞定歎了口氣,又換了個方向思考。


    他想不想娶林黛玉呢?


    隻有一個字,想!


    瑞定輕車熟路,又去了林大人府上。


    得到消息的林如海急忙趕了回來。


    一個照麵,瑞定原本想說的話便咽下去大半。


    他來的時候林如海頭上的忠心值隻有八十二,這才過去兩個月,已經漲到八十五了。


    這個數值,按照瑞定的劃分,已經屬於可以毫不猶豫為皇帝去死的階段了。


    也就是說,若是他不能一擊就中,林如海有八成的可能性,回頭就將他賣給皇帝。


    那林如海在他爭奪皇位的戰爭裏究竟有多大用處呢?


    “王爺。”林如海身上還穿著官府,匆匆忙忙趕過來道:“怎麽也不先派個人提前通知下官一聲。”


    瑞定笑道:“觀音已經請到,自然是要悄無聲息的回去。”


    林如海將人請到府裏,道:“王爺略坐片刻,下官去梳洗。”


    瑞定點頭,不多時,便見管家帶了異雀前來。


    異雀看見瑞定,上來行個禮,道:“王爺可算是回來了。”


    瑞定嗯了一聲,異雀站在他身後,跟安和對視一眼,平靜了許多。


    “下官備了水酒。”林如海換了一身居家便服,請瑞定去了飯廳。


    瑞定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決定還是緩緩再說。


    這一頓飯吃的遠沒有上次舒坦。


    瑞定有了心事,跟林如海聊的也不過是林黛玉愛吃什麽這樣的話題,又或者是誰家的字寫的好。


    隻是越往下說,瑞定越覺得不對,林如海對林黛玉的一切喜好都爛熟於心,完全就是個好爸爸的形象。


    瑞定決定冒險。


    酒過三巡,瑞定咳嗽一聲,換了更加嚴肅的表情,道:“林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林大人。”


    林如海放下酒杯,“王爺請講。”


    瑞定在“林大人為何不過繼嗣子”和“父皇做媒究竟有沒有證據”這兩樣猶豫一息,果斷選擇了後者。


    “父皇想將林姑娘許配給我,是空口無憑還是立字為證了?”


    林如海一愣。


    瑞定又道:“皇後娘娘差人在江南散布我是來選妃的謠言,她為何不知道我已經定了林姑娘?”


    林如海變了臉色。


    “我下江南之前,父皇又為何對這門親事未提隻字片語?”


    林如海頭上的忠心度開始閃爍了。


    瑞定眼睛一眯,“與我隨行的還有父皇的密探,父皇特意交待我來看林大人,林大人可曾與這密探有過交流?”


    林如海手裏的杯子倒了,酒撒了一桌。


    而他頭上的忠心值已經閃的看不清具體數字了。


    林如海抬起雙目,震驚中又帶了點明悟。


    “王爺此行前來,在下官麵前提到小女近況,不是陛下吩咐的?”


    瑞定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王爺前去探望小女,還送了玉佩,也不是陛下吩咐的?”


    瑞定依舊搖了搖頭。


    林如海一聲長歎,沉默許久。


    “大約在二月中旬的時候,陛下差人來江南,除了一封交待未來鹽稅的密信,信使還傳了幾句關於王爺的話。”


    “……不日將讓五殿下,昭豫親王下江南,他是建元十九年生人,京裏的高僧說他不宜早娶,朕記得你女兒今年才不過十四,你看看瑞定怎麽樣?跟你女兒可般配?”


    “下官聽了這些話,又想起去年小女曾來信說您去賈府探望她,又送了玉佩,便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瑞定歎了口氣,父皇雖表麵上看著不相信所謂高僧說的紅鸞星動還有不宜早娶,可是私底下還是借了這種說法。


    瑞定仔細想了想,除了略去賈元春的名字,將除夕夜在坤寧宮裏發生的事情跟林如海略講了講。


    林如海大驚。


    瑞定道:“傳出來我不宜早娶,是我母妃使了銀子,而且皇後同樣也使了銀子,京城裏上上下下的寺廟,隻有一個人說我不宜早娶。”


    瑞定看著林如海,目光如星,“而且時候不對,我不宜早娶是今年正月十五傳出來的消息,我去賈府探望林姑娘,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了。”


    “這……這……”林如海心神大亂,半響沒說出話來。


    瑞定起身,取了一直溫著的茶壺,給林如海到了杯熱茶。


    “我想娶林姑娘不假,也願意再等兩年。可是我就怕兩年過後,能證明這婚事的人已經不在了。”


    林如海喝了兩杯熱茶,等到酒氣全部蒸了出去,問道:“王爺去賈府探望小女,第一次究竟是怎麽去的。”


    瑞定又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林如海說了一遍。


    林如海低頭沉思,這時他頭上的忠心度又顯現了出來。


    隻是已經不是八十五了,甚至也不是早先瑞定剛來江南的八十二。


    這個數值整整跌落了二十,從八十二的基礎上跌落了二十,變成了六十二。


    半響,林如海抬頭,麵上疲憊不堪,痛苦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是想要了老臣的性命,老臣義不容辭,但是陛下卻為何要騙老臣呢……”


    “林大人隻需想想父皇讓您做的是什麽事情,便能明白其中的緣由了。”瑞定道:“我雖不明白其中就裏,但是能讓父皇下了如此狠招的,想必是一件大事。”


    林如海點頭,看著瑞定眼神裏漸漸起了疑惑。


    瑞定淡定道:“我父皇活下來的孩子裏,有七個兒子六個閨女,還有一個大約是秋天出生,林大人卻隻有這麽一個閨女。”


    “我要爭皇位!”瑞定說出了第二個理由。


    “而且貴千金,本王的確看上了!”


    林如海臉上表情變幻莫測。


    林如海棄了茶,又去倒酒。


    “王爺相爭皇位……”林如海給兩人酒杯滿上,“若是皇帝沒許這門親事之前,還有七分可能,隻是眼下皇帝許了這門親事,怕是隻剩下一兩分了。”


    瑞定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


    父皇這麽利用他……就算是為了安林如海的心,他兩年之內,又或者在林如海沒死之前,是成不了親的了。


    太子暴虐之心愈發嚴重,皇帝不管不教,瑞定能看出來皇帝看著太子的眼神是真的傷心失望。


    他雖然在政務上要強於太子還有其他幾個兄弟,可是看著皇帝這般利用他,用他來當誘餌吊著林如海——要知道京裏,甚至宗親裏沒成親,又跟林黛玉年紀相仿的男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皇帝專門用他來當誘餌,明顯是也沒打算讓他繼承皇位。


    父皇屬意的繼承人,究竟是誰?


    去掉太子和自己。


    二哥不可能。


    六弟身子太差。


    三哥四哥,還有七弟,究竟是誰?


    “請林大人詳解。”瑞定舉杯,敬了林如海一杯。


    林如海幹了酒,道:“我們先不說誰排在王爺身前,我請教王爺一個問題。王爺認為爭皇位最重要的是什麽?”


    瑞定想了想,道:“我們就拿當前的形式來說,太子暴虐,按照這個趨勢下去,也許一兩年之內他便會做出些不可原諒的大事來,太子之位必去。”


    林如海點了點頭,“我雖在江南,可是也常聽到太子的名聲不好。”


    “我跟剩下幾個兄弟相比,在處理政事上的優勢最大,六部我都待過,有識人之術,推舉官員無數。”瑞定說到這兒,看了林如海一眼。


    “王爺繼續。”林如海笑道。


    “若是我當了皇帝,想必是過渡最平穩的一個。”


    林如海點頭,道:“王爺的名聲的確是幾個皇子裏最響的一個,而且不管是行事作風,還是待人接物,的確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瑞定也笑了,“可是這樣還不夠,不然父皇就不會還有一手了。”


    林如海道:“不錯,那麽王爺有沒有想過,前麵有太子,現在又有了你,皇帝究竟想幹什麽?”


    瑞定道:“父皇打算廢了太子,但是到時候上位的必定不是我。可是……我剩下的幾個兄弟……二哥是宮女生的,三哥行事魯莽,四哥傲慢至極,六弟身子不好,從吃奶開始便吃藥,還有七弟,七弟今年才十一歲……七弟。”


    林如海又道:“禮法裏雖然要立嫡立長立賢,可是禮法畢竟是禮法。王爺熟讀史書,可有算算曆朝曆代,太子上位,長子上位,又或者是賢德之人上位的究竟有多少?”


    這次輪到瑞定不說話了。


    “前朝不是沒有宮女之子上位的記載,魯莽傲慢都可能是裝的,體弱多病倒是沒法裝,至於您的七弟,皇子十一歲已經能顯出名聲了,您的七弟多半也是裝的。”


    林如海誘導道:“您仔細想一想,曆朝曆代最後當上皇帝的,都是些什麽人。他們為什麽能當皇帝,去掉那些賢能,才幹,還有嫡長這些,還剩下什麽?”


    說完這句,林如海安靜下來。


    瑞定腦子裏轉的飛快,從他知道的皇帝裏麵一個個算了過去。


    “皇帝的寵愛,”瑞定猛然抬頭,“兵權,又或者……皇帝隻剩下這一個兒子了。”


    林如海大笑,“王爺明白了。”


    瑞定皺眉,“我得出宮建府!”


    “還有半年。”林如海道。


    “父皇對太子是放縱,對我是捧殺。”瑞定眯起眼睛,“不過這麽一看,除了六弟以外,其他幾個人都有可能!”


    林如海點頭,“我再告訴您一件事情,”林如海的微笑有點滲人。


    瑞定略略坐近了一些。


    “太子不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林如海道。


    “啊!”這次又輪到瑞定震驚了。


    “我的座師,當年兼任太子少師,也就是現在皇帝。”林如海緩緩道來,“當年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府上有個受寵的侍妾有了身孕,隻是懷孩子的時間不對。”


    “這個孩子算起來應給是先帝死前有的,隻是日子離的太近,為了避免被說成是孝期有的,德行有虧,這孩子被打掉了。”


    “後來沒兩個月,聽說這侍妾也死了。”


    瑞定聽了這消息,腦袋裏轉的飛快,他疑惑道:“可是……如果是這樣,父皇應該對子嗣更加看重,可是我看過禮部的卷宗,這些年宮裏前前後後死掉的嬪妃怕是有一百了,皇帝為何放任皇後殘害皇嗣?又對太子這般容忍?”


    林如海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座師當年隻與我說了這麽多,後來皇帝登基,他沒過多久便告老還鄉,死在路上了。”


    殺人滅口?


    這時,突然花廳門口有人通報,“老爺,費大人求見。”


    瑞定使了個眼色,“這是皇帝密探”,將酒壺蓋子一掀,滿滿一壺酒灑在自己身上,趴在桌上裝罪了。


    “請他進來。”林如海站起身來,推了推瑞定道:“王爺,王爺。”


    費大人進來,看見瑞定倒在桌上,道:“這是怎麽了?”


    林如海道:“想是王爺在廟裏住了兩個月,沒見到葷腥也沒喝過酒,酒量下降了?怎麽喝了兩杯便醉了。”


    費大人道:“還請林大人差人將王爺送回去了。”


    林如海叫了兩個下人將瑞定攙扶起來,隻見他前胸一片酒漬,費大人看了越發的放心了,笑道:“王爺可真是,唉……”


    林如海也笑,“酒量還沒我這老頭子好。”


    “還不快去熬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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