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蕭千夜正一個人頭痛欲裂的躺在床上,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出了問題才會主動和帝仲說起凝時之術的想法,他雖然不是什麽精通法術的人,但應該還是能回憶起當年在終焉之境的種種自行嚐試使用的,為什麽要開口找他呢?他確實更強更熟悉,但那家夥明擺著不想自己過早地插手破軍一事,暗中動手腳本來就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為什麽自己一點防備也沒有,又像從前那樣毫無原則地相信了他?


    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他才吃力地一點一點抬起手臂,穴脈倒是給他解開了,行動反而比之前更加受限了,感覺身體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蕭千夜額頭的青筋劇烈地一跳——帝仲那家夥,不會真的是想順手把他扔到太曦列島來對付別雲間的吧?


    但是相比起這件事,他其實更在意的是凝時之術產生的預言之景,既然他都能清楚地看到上天界墜亡的畫麵,帝仲不可能看不到,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好像對如此慘烈的未來早已經坦然接受。


    他無力地再次垂下手臂,感覺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分外煎熬。


    太曦列島的局勢依然嚴峻,雖說已經奪回了至關重要的帝都望舒城,但滲入了二十年之久的修羅場其實早就在各地生根發芽,忠心耿耿的六部明知主帥已死仍沒有要撤退逃跑的意思,反倒是重新召集了人馬劃地為營誓死抵抗,眼下戰線的


    推進艱難又緩慢,好在白兆霆是個年少參軍頗有建樹的皇子,如今更是人心所向,所到之處的百姓皆列道歡迎,也讓負隅頑抗的反賊更添壓力。


    沒過多久,一隻鶯鳥銜著一個藥囊千裏迢迢地回到太曦列島,裏麵隻附帶了一小行建議的小字,說是用於治療被解朝秀迷藥控製的軍隊。


    白兆霆認真捏著信箋,看著那隻活潑的鶯鳥在自己的窗台上懶洋洋地打著盹,也不知是被什麽樣莫名其妙的情緒影響,他甚至沒有找禦醫確認真偽就果斷交給了孟海,讓他盡快安排製藥救人。


    天工坊的小工匠韓誠召集了不明真相的師傅們,苦口婆心地勸說了很久,一輩子跟著巨鼇混跡黑市的老手藝人聚在工坊裏認真思量,終於有人掐滅了手裏的煙槍,決心留下來重新開始。


    一晃眼冬去春來,四月的陽光溫暖而稀疏,微風中帶著來自各地勝利的戰報,這座古老的流島也如枯木逢春,到處都綻放著勃勃生機。


    但四月也是一個多雨的季節,明明早晨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裏無雲,到了黃昏沒來由地吹來一陣涼風,很快細雨如斷線的珍珠淅淅瀝瀝地墜落,不一會兒整個帝都城就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之中,飛琅坐在重光樓一側的房間裏,看著夜幕轉黑之後街道兩側點起的燈籠,火光搖搖曳曳映出行人匆忙的身影,一切看起來都恢複了平靜。


    日子過得真快啊,


    想起那時候他在弦歌島的地下皇陵裏醒來,一睜開眼睛看見兩個狼狽的陌生男人如臨大敵地看著自己,他還來不及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驚訝地發現自己被送到了千裏之外素不相識的太曦列島,莫名其妙就被外麵白琥帶領的十萬大兵圍得水泄不通,還有虎視眈眈的相柳,伺機潛入的機械魚雷炸彈,他就這麽毫無商量餘地地被卷入了一場驚天的政變中。


    直到飛鳶帶著蕭千夜找過來,太曦列島的局勢在一天天明朗,伴隨著別雲間勢力的土崩瓦解,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擊也終於拉開帷幕,但眼看著這個國家一天天恢複元氣,他的心卻每天都被更多的擔憂填滿,時常就會失神地凝視著高空的某個點,他知道在這樣的看似和平的背後隱藏著無人知曉的危險,卻隻能以這樣沉默的方式為心中掛念的人祈禱祝福。


    “哎……”飛琅忽然歎了口氣,就在他微微失神之際,房間門“吱”的一聲被人推開,那個在密室裏沉默如死躺了三個月的人終於走了出來,飛琅還是有些驚訝他的出現,上下打量著蕭千夜,感慨萬分的笑了笑:“真是準時啊,說了三個月,少一天都不讓你亂動。”


    蕭千夜一手扶著房門,長達三個月的臥床休息雖然讓他的傷勢愈合,但動作僵硬似乎還沒有完全適應,好在氣色確實比之前好了許多,也讓飛琅默默鬆了口氣


    。


    蕭千夜慢慢走上來,或許是被強迫休息了這麽久,他似乎也褪去了之前的心浮氣躁,低道:“飛琅,聽說這段時間你也在幫著白兆霆對付叛軍,現在太曦列島的收複越來越順利,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徹底解放了,你身上的穴脈應該也解開了吧,等此間事畢,你也回浮世嶼去吧。”


    飛琅很從容不迫地看著他,微微一笑:“飛鳶走之前曾和我說過一些事情,說最開始你是打算讓他送你去上天界的對不對?怎麽躺了三個月,忽然間改變主意了?”


    蕭千夜是以一種更加鎮定的眼神看著他,並不回避自己當初的想法:“今時不同往日了,帝仲有句話說得沒錯,破軍不是你們能對付的敵人,我不能把你們卷進來送死。”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飛琅眉峰緊皺,赫然用力咬住了嘴唇,“我一直都沒有主動問過你瀟兒的事情,我相信你是真心愛她,不會真的拋下她不管的,所以我再怎麽擔心都忍著沒有多問你一句,但是現在你既然能動了,肯定立刻就要去找她了吧?告訴我真相,她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兩人互望著彼此,仿佛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飛琅頭疼的揉著腦門,他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人,自然也明白蕭千夜有很多苦衷,再加上很多事情不論是自願還是被逼迫,這個人確實為他的國家和人民,甚至為很多素不相


    識的陌生人鏟除了隱患和危險,想到這裏,飛琅索性又主動擺了擺手中斷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自言自語地嘀咕:“算了算了,你特意過來找我肯定不是說這些的。”


    “嗯。”蕭千夜點點頭,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回避著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天工坊的那個叫韓誠的小工匠已經來找過我幾次了,當時情況危急,我確實是信口開河答應了他會帶他回飛垣見一見燕尋,不過眼下我沒有時間親自送他過去了,麻煩你回浮世嶼之前順手捎上他吧,這孩子本心不壞,也算是力挽狂瀾阻止了火油爆炸救了望舒城的百姓,就當是報答他了。”


    “哦?”飛琅有些意外他特意跑著一趟竟然是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不由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蕭千夜很自然地笑了笑,繼續說了下去,“當然也不僅僅是為了他,我此番離家之前隻和大哥說是要去處理黑市的一些事宜,具體的東西我怕他擔心也沒有細說,但是算算時間這一走又快一年了,我想……你若是方便,就幫我和他報個平安吧。”


    飛琅在心底歎了口氣,家庭和親情這種東西對他們這一族而言其實非常的生疏,但他知道這對人類而言確實是至關重要的東西,甚至可能比他們自己的生命更為重要,想到這裏,飛琅認真地點了點頭,允諾:“好,放心。”


    “多謝。”蕭千夜隻是禮貌地對他


    鞠躬致謝,他好像已經沒有了還要囑咐的話,轉身就準備關上門離開,飛琅忍不住站起來低聲喊住他,無數衝動堵在喉間,許久隻化作一聲無奈的輕笑,擺手作別,“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沒有回頭,借著夜幕直接掠上了靜穆的夜空,冷風拂過清瘦的臉頰,撩撥著一頭蒼白的短發更顯淩厲非常,但是他隨即就在空中止步,掌下的金光拉扯出長劍的狀態朝著麵前一團暗色的雲霧奮力砍破,耳畔突兀地出現了一聲極為清脆的“哢嚓”聲,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從霧氣裏矯健地往後退去,蕭千夜冷笑一聲,身如鬼魅地追擊在一劍刺出,那個詭異的東西發出痛苦的低嚎,想逃跑又被他一把捏住了喉嚨,終於,一隻古怪的鬼影在他手下逐漸顯露了蹤跡,他冷漠地看著掙紮的魔物,低笑:“真是有耐心啊,從我來到太曦列島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有眼線盯著我的一舉一動,這麽久過去了,我才養好傷想活動活動筋骨,你就著急送上門來了。”


    他手裏捏的是一隻無麵鬼,光潔的臉孔被捏得扭曲變形,明明沒有嘴巴,卻有尖銳的聲音像利刃劃過生鐵,不知從哪裏一字一頓清晰地傳出:“蕭閣主雖說是在養傷,但望舒城始終有特殊的神力籠罩,越靠近你的地方越無法感知,這麽小心翼翼,想來是傷得不輕呀。”


    他捏碎無麵鬼,感覺後背吹來一陣


    冷風,餘光瞥見又一隻一模一樣的無麵鬼冒了出來,還放肆地將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蕭千夜提著那個腦袋放到眼前:“以你我的交情,倒是不必如此關心我的傷勢。”


    “嗬嗬……”無麵鬼譏笑著,不懷好意地提醒,“蕭閣主來太曦列島這麽久了,不僅幫著二殿下鏟除了入侵者,還殺了那麽多妖獸奪回了帝都城,現在大軍氣勢如虹,要不了多久就能大獲全勝吧?這樣的情景不由讓我想起當年在東濟島,您也是這般東奔西走的幫助藏鋒保住了國家,隻是那時候您身邊還有兩個厲害的幫手,帝仲大人姑且不提,尊夫人一個人就殺了我五百萬亡魂之力,真讓我震驚。”


    “五百萬的亡魂還不夠你塞牙縫吧。”蕭千夜淡漠地回答,無麵鬼嗬嗬笑道,“當年我的宿主修羅鬼神被上天界重創一直無法恢複,北鬥大陣又被他們刻意銷毀,好在夜王大人急著修複受損的魂體不得已想到了我,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當時我可是很生氣很失望的,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慶幸,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遇到冥王大人,他比修羅鬼神強大多了,嘻嘻。”


    “胃口挺大,但似乎也不是很順利嘛。”蕭千夜和他相互試探的調侃著,無麵鬼冷哼一聲,化作一縷青煙從他手裏掙脫,“上次是尊夫人攪了局,這次我還得謝謝她幫忙消除了冥王身上的反噬之力呢


    ,嗬嗬……這麽久了,蕭閣主不會一次也沒有和她聯係過吧?對女人可不能這麽不管不問呦,太不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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