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屏障劇烈的一顫,驚得尚在鳳闕裏休息的鳳姬也不由蘇醒,腳下的土地泛起一圈一圈的赤色波瀾,無數在戰亂中受傷的同族紛紛探出腦袋緊張的觀望起來,雲瀟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清晰而鎮定:“所有人,不許出來。”


    “飛渡!”鳳姬倒抽一口寒氣慌忙的呼喊輔翼的名字,這股熟悉的神力讓她的心咚咚咚的跳到了嗓子眼,但回應她的卻隻有驚魂未定的靈霜,一邊安撫著同族,一邊回話,“長殿下,上天界找過來了,現在被小殿下逼出了浮世嶼,她讓飛渡守著外圍的蒼木,讓我回來保護鳳闕,您身上的傷才有好轉,千萬不要亂動。”


    “上天界……是帝仲?”鳳姬茫然的呢喃,“浮世嶼一直有火焰屏障守護,怎麽會被無聲無息的入侵?”


    靈霜飛速伸手按住鳳姬的肩膀,即使內心慌成一片還是竭盡全力的保持鎮定:“我們收到一隻鶯鳥的傳信說是找到了阿琅的下落,小殿下讓飛鳶和公子同行一起出去接阿琅回來,公子是外族人,他要離開浮世嶼就必須打開火焰屏障,上天界應該就是趁著這點空隙進來的,那個人直接就去了蒼穹樹海,如果不是被小殿下察覺一劍逼了出去,隻怕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瞞過去!”


    鳳姬一時激動再度氣喘,就在她痛苦的按住胸膛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舒少白的身影從遠方一掠而來扶著她重新躺下,鳳姬的目光這才微微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盡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顫道:“到底怎麽回事?”


    “我遇見她了,她讓我回來守著你,目前還不清楚外麵到底怎麽了。”舒少白的心中其實多有疑惑,浮世嶼和原海分離之後就被轉移,此地星光朦朧,應該是傳說中靈力混雜的六界邊緣,並不在點蒼穹之術可以觀察的範圍內,而且火種屏障開啟的時間很短,除非就在附近,否則就算是光化之術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精準的闖入吧?


    他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那股凶悍的神力是來自帝仲,但是在他循聲追出的一刹那,滿身鮮血的雲瀟竟然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麵前攔住了他的腳步,她的胸口有一道被古塵洞穿的傷,甚至能看到跳躍的火種正在熊熊燃燒,然而她仿佛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情況,隻是叮囑他務必守著鳳闕和姐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


    說完那些話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如此驚魂的偷襲之下,那般鎮定自若的神態實在太反常了,好像她根本不意外帝仲會來。


    舒少白的手不經意的握緊——到底怎麽一回事,這三人的動向是不是有點太過巧合了?


    “我沒事,你快去幫她!”鳳姬咽回一口血沫,為了讓他放心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舒少白微微蹙眉,沉吟許久才道,“若寒,她一劍把帝仲逼出浮世嶼之後就再度恢複了火種屏障,現在她不鬆口沒有人能離開。”


    “我去打開屏障!”鳳姬的聲音已經因為恐懼不受控製的走了調,但是她一動,又是一陣鑽心的疼讓眼前一片花白無力的癱軟下去,舒少白扶著她輕輕靠在自己胸膛,低低開口,“若寒,這件事有些反常,蕭千夜前腳剛走,帝仲後腳就直接進入了蒼穹樹海,我總感覺飛琅一事像是要故意引開他,上天界雖不是善類,但好歹來的人是帝仲,他應該不會傷害雲瀟的,你先別急,我已經讓飛渡盯著了。”


    鳳姬喘著氣無法出聲,舒少白一邊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不動聲色給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暗示靈霜不要多話。


    浮世嶼外圍的戰鬥其實並不焦灼,因為蒼穹樹海那一刀已經是能重創她的極限,帝仲冷著臉站在高空,那雙陰霾的眼睛就像看著一個深惡痛絕的敵人,他手裏的古塵早就散去了神力屏障,黑金色的刀刃在主人的手下更顯咄咄逼人,而在他直線距離不遠處,雲瀟捂著胸口很明顯早就支撐不住,火焰的長劍在掌下明滅不定,宛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要熄滅。


    意識有些模糊,歲月的殘影在她腦裏浮浮沉沉,那些懷念的往事,深愛的人,幾度散開又重疊在一起,令她心神繚亂。


    在僵持的短短片刻裏,無數的過往如白駒過隙從兩人的眼底拂過,最終化成一道更加鋒利的刀氣二度朝著火種重擊而過,雲瀟往後大退了幾步仍是無法穩住平衡從半空摔落,同時金色的光線絲絲縷縷的纏繞住她的手臂,然後密密麻麻沿著皮膚擴散成禁錮的鎖鏈,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這一刹那被凍結,她掌心最後的火光也徹底湮滅在風中。


    帝仲光速掠出,一隻手毫不猶豫的握住火種取出,神力的枷鎖光芒萬丈,璀璨的金光下,黑龍半心融入其中,仿佛是受到某種奇妙的牽引,那滴混入的魔血開始劇烈的灼燒,果真如天帝所言的那樣很快被徹底磨滅,火種第一次呈現出最為絢爛的火光,映照出的卻是雲瀟轉瞬蒼白的容顏,再無抵抗之力。


    風從耳邊掠過,一個溫柔的聲音直抵她的意識深處——“別鬆口放棄火種,我一定帶你平安回來。”


    周圍平靜下來的時候,她恍恍惚惚的醒來,一睜開眼睛看到身邊滿地的碎石,白色的靈力如螢火一般漂浮著,落在她的鼻尖上透著淡淡的微涼,這些靈力好似有自己的意識,還會發出蒼涼的聲音,透出一股能平定人心的氣息,她下意識的撐著手臂坐起,這才看到自己空蕩蕩的胸口,火焰試圖填補著身體的創傷,但火種卻在更加強大的束縛下被限製的無法幫她緩和傷勢。


    仿佛明白過來自己身處何處,雲瀟緩緩扭頭凝視著不遠方坐在廢墟上的人——火種被帝仲的力量困在一個小小的金色光球中,被冥王好奇且疑惑握在手心,察覺到她蘇醒,兩人才心照不宣的望過來。


    帝仲就在煌焰的身邊,上天界最為傳奇的兩人久違的站在一起,他們是攜手締造了輝煌統治的同修戰友,他們腳下的白色碎石就是曾經的神殿遺跡,隱約還能看到破碎的雕像上浮動著他們當年的風采,那種俾睨天下和不可一世,隔著數萬年倥傯的時光曆曆在目,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極晝殿的地麵上,即使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仍是在看到冥王之後忍不住恐懼的顫抖不止——那一瞬,她心裏的某個地方深深地戰栗,是刻在骨子裏,對這個人無法掩飾的害怕。


    煌焰大跳站起來,把玩著火種笑吟吟的走向她,好奇的眨巴著眼睛嘀咕:“這是刮的什麽風,我以為你隻是生氣隨口說說罷了,結果真的把她送到我這裏來了?以前也有不少得罪過你的人,你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以前不一樣。”帝仲平淡的接話,表情就像一潭死水沒有絲毫起伏,“以前那些得罪我的人無非是尋釁滋事,隨便教訓兩下犯不著跟他們計較,她不一樣,她比那些人……可惡一萬倍。”


    “哦?”煌焰蹲下來,赤色的雙瞳神采飛揚的看著麵如死灰的女人,歪頭嘟囔,“話雖如此她畢竟是你真心喜歡過的人嘛,真就這麽絕情,一點情義也不講了嗎?”


    “正因為她是我真心喜歡過的人,所以才更讓我厭惡。”帝仲沒有一秒停頓就冷笑著接下了煌焰的話,轉過來勾起唇角,異瞳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我給過她機會了,是她自己不要的。”


    煌焰咯咯笑著:“你說那次呀……那次把我都嚇壞了,她要是一劍砍了那具身體的主人,神裂之術的你就會一並被殺,好險呐,你差點就死在一個女人、不,不對,是一隻小鳥手裏,嗬嗬。”


    帝仲當然能聽出對方話語裏的譏諷:“那時候我還得依賴蕭千夜而活,要不然也不必那麽麻煩,直接殺了他帶走這個女人就行了。”


    說到這件事,煌焰托腮上下打量著他,認認真真思考著某些東西,半晌才正色問道:“說起來你從上次回來之後就恢複了身體,那顆黑龍半心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幫你恢複?”


    “我也不清楚到底怎麽一回事。”帝仲的笑容有諷刺也有遺憾,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偽裝,仿佛真的在述說事實,“那家夥畢竟是龍神分化而出的魔物,也算是受過天帝的指點,或許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力量起了作用,反正莫名其妙就恢複了,早知道有這麽方便的方法,當初何必煞費苦心的奪取火種,我也不必幫著他們對付奚輝,興許這會上天界都能大團圓,一起坐下來敘敘舊了。”


    煌焰將信將疑的看著他,顯然這樣的說辭太過離譜,但他隻是對著帝仲笑了一笑沒有繼續多問,冥王的目光重新落在雲瀟身上的時候,眼裏的神色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將火種輕輕懸浮放在一邊,一隻手貼著臉頰緩緩撫摸到脖子,最後落到喉嚨中心處,微微用力刺破了皮膚,他看著指尖上涓涓湧出的血絲,感受著這股最為奇妙的熾熱,仿佛一瞬間回憶起了赤麟劍的氣息,帶著幾分期待幾分試探,忽然問道:“帝仲,我如果擰斷她的脖子,火種的複蘇是會從脖子長出腦袋,還是從腦袋長出身體?”


    帝仲愣了一下,吸了口氣低聲回道:“我怎麽知道,你試試?”


    “試試?”煌焰真的開始加重力道,很慢很慢的一點點用力,直到雲瀟的臉因為窒息而漲得通紅,帝仲仍是紋絲不動的看著兩人,煌焰抬眸和他冷冷對視,目光裏恍然也有驚訝,更多的是壓製不住的淩厲殺氣,就在他手裏的力道即將失控之際,帝仲觸電一般的按住了對方的手腕,這一握的力度讓煌焰微微蹙眉,隨即聽到一聲壓抑到極限的怒斥,“煌焰,我是為了救你才帶她過來的,你不要本末倒置太過分,折磨女人算什麽本事!”


    煌焰看著他,眼神並無憤怒也無意外,甩開他的手靠著雲瀟席地而坐,笑道:“不讓來硬的是吧?行吧,那我就隻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拿嘴皮子說服她跟著我,成為第二柄赤麟劍了。”


    帝仲沒有回答,一秒也沒有再停留,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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