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蒼禮,長宴忽然停下了腳步,作為沈眠歲的護衛,他和龍傅的護衛蒼禮其實也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若說二者有什麽不同,那麽別雲間的目的是賺錢,他們和各種勢力都有不錯的合作,絕對的利益至上,而魔教的目的則為傳教,相比金錢,更多的是收攬人心,既然兩邊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和睦相處各取所需。


    此次蒼禮的背叛其實早有預兆,因為重嵐的忽然到訪很明顯是不合常理的,就算龍傅為了那個一隻腳踏進棺材裏的寶貝兒子愁的顧不上螺洲灣的反常,作為和他唇寒齒亡的蒼天部統領,蒼禮也萬萬不該一點不提醒,甚至大有袖手旁觀坐山觀虎鬥的架勢。


    最讓他意外的人其實還是和蒼禮一起從另一條金蓮空間通道裏逃走的解昭秀,雖然沈眠歲說過龍傅為了救兒子的命大費周章的請來了秀爺,但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的就無人知曉了,自己倒是一直有意無意的暗中打聽,可惜也沒什麽有用的消息。..


    秀爺畢竟是連教主親自邀請都不給麵子的一口拒絕的人,這個擁有著超過三千年壽命的無根之人身上,有著太多太多令人費解的秘密。


    想到這裏,長宴隻是抬手揉了揉眉頭不再多想,繼續沿著空蕩蕩的街道走到巨鼇的腦袋上,兩度受驚的巨鼇正瞪著一對圓滾滾碩大的眼睛直勾勾凝視著前方,龜速往前遊動著,他認真檢查了一下巨鼇的狀態,勉強鬆了口氣,若非自己用了一條發光的文瑤魚引路,隻怕這大塊頭會一腦袋栽進河底撞個頭破血流吧?


    他竟然有幾分慶幸,傳說擁有著統領萬獸之力的夜王在幾年前敗北,被一座叫飛垣的墜天流島永遠的困在了地基最深處,成為拉攏其不會再度碎裂的支柱,所以幾天前那場神力浩瀚的暴雨一定是來自其它上天界之人,否則統領萬獸的能力會讓巨鼇一瞬間俯首稱臣,所有人都隻能束手就擒。


    來的會是哪一位呢?上天界的傳說並不多,本尊露麵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怎麽會好端端的在這種節骨眼上出現在婆門島,而且目標直指沈眠歲的這隻巨鼇?


    如果是和飛垣相關,那除了夜王,就隻有名聲更大的戰神帝仲,但幾年前山海集流言四起,都說那個人已經死了,如今隻能以一種名為神裂的術法和一隻古代種的後裔並存,這消息是從上天界黃昏之海棲息的凶獸口中流出,加上前幾年飛垣撲朔迷離的幾件大事,倒是傳的條理分明,煞有介事。


    長宴忽然托腮,目光凝視著前方正在給巨鼇帶路的發光文瑤魚,總是有種奇怪的心神不寧讓他倍感煩躁——不對,不是飛垣的那個人,蕭千夜在螺洲灣和秀爺打起來的時候自己正好就在不遠處,他身上屬於上天界的神力並不純粹,而且伴隨著古代種血脈的覺醒,精神會受到幹擾而微微失控,但之前的那場暴雨非常的菁純,甚至每一滴水珠每一片竹葉都能精準的控製,一定是兩個人。


    糟了啊……長宴不自覺的歎了口氣,魔佛真身始終無法召喚成功,上天界依舊是流島不可動搖的唯一真神,若是蕭千夜那種隻是和他們沾邊的人,興許還有轉機,若是真的如他猜測的那樣是本尊親臨,那麽他必須盡快做出選擇,到底要不要直接放棄婆門島,回六欲頂和教主匯報此事?


    想到這裏,長宴的餘光倏然瞥到黝黑的水底有什麽模糊的光影一閃而逝,他定睛再次望過去,文瑤魚還在前方帶路,巨鼇也依然一副呆滯的神情機械的遊動著,一切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區別,然而下一秒他就察覺到水流微微一晃,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本能已經讓他毫不猶豫的大跳離開了原地,果不其然下一秒,水中的光影明滅不定的出現在鼇首,森然的骨劍勾起劍花,在視線清晰的前一瞬直抵喉間!


    蕭千夜是從水中直接來到了巨鼇之上,他從新洲港沿河逆流而上,沿途觀察發現


    這條由南自北流經大半個婆門島的河極為古怪,不僅水溫冰的刺骨,水中更是死寂一片,不要說魚蝦扇貝這些生物,就連一根水草浮萍也沒有,這麽大的河,它甚至可以說是婆門島賴以生存的母親河,為什麽會如此詭異?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深水中出現了微弱的白光,瞬間他的目光就被吸引,那是一條文瑤魚,似乎在為什麽東西引路。


    文瑤魚的身後一片漆黑,但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水流出現了波動,一定是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遊動,他不動聲色的靠近,骨劍勾破蜃氣的結界,又在跳上鼇首的一刹那瞥見一個矯健的身影正在往後方掠去,他立刻毫不猶豫的追出,然後和對方針鋒相對的互望著。


    長宴也沒有想到他會來的這麽快,更沒有想到才修複的蜃氣結界竟然又被輕而易舉的破壞,兩人僵持之際,蕭千夜已經發覺這隻巨鼇背上的集市空無一人,到處都彌漫著和那枝城外相似的焚香味,他暗暗提高警惕,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陌生男人,逼問:「沈眠歲在哪,你又是什麽人?」


    「你是……重嵐身邊的那位公子。」長宴不急不慢的詢問,即使骨劍正抵在他的喉間,但他清楚的知道這個距離下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否則不論他是誰,這種時候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沈眠歲的巨鼇上,對方都有理由毫不猶豫的直接下殺手,低道,「或者我換個稱呼,應該尊稱一句蕭閣主?」


    蕭千夜緊盯著這個人,劍尖距離喉間不足兩寸,但他有種直覺,眼前的對手應該可以遊刃有餘的避開。


    或許是出於好奇,又或許隻是想試探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蕭千夜提力上前,長宴也旋即後撤,刹那間又過數十招。


    蕭千夜頓步凝神,已然瞥見對方手心裏不易察覺的特殊武器——銀絲,可以從掌心和十指不知不覺的抽出,雖然細的肉眼難以捕捉,但撞擊之下比真刀實槍更讓他倍感棘手。


    他在鬼市見過辛十娘的蛛絲,雖然也是韌勁十足,但還不至於在如此近身的搏鬥下不被割斷。


    下一刻,蕭千夜繼續轉動著手腕,上天界的神力依附在劍身,使得森白的骨劍呈現出淡淡的金色,長宴也同時警覺的拉開安全距離,他這一動,腳下的鼇背竟然掀起了古怪的漣漪,甚至有光影閃閃爍爍迷惑視野,仿佛他腳踏的地方不是堅硬的鼇甲而是柔軟的湖水。


    蕭千夜微微冷笑,他所用的是昆侖山的七轉劍式,當無數劍影從四麵八方刺出的時候,那些斑駁的光影反而推波助瀾的讓劍影的路徑更顯撲朔迷離,果不其然長宴踉蹌的又退了幾步,不得不直接翻身掠上了一旁的高樓,就在這一刹那,他瞥見對方手裏的骨劍再度連續轉動,明明蕭千夜一步也沒有動,一道比一道鋒芒凜冽的劍氣卻如長了眼睛一般精準的朝他的方位擊來,時而從天而降,時而拔地而起,讓他不得不略顯狼狽的連續位移,方才勉強避過。


    終於,當長宴被迫跳上一座七層高樓的房頂之時,他抓住千鈞一發之際的空隙從十指抽出銀絲形成密網,蕭千夜眼眸一沉大跳追出,掌下的骨劍順勢換到左手勾起六式的刀路,這一刀來勢洶洶,看著隻是非常簡單的抬臂砍擊,但長宴卻仿佛看到無數閃爍著特殊神力的利刃逼命而來!


    有光,有電,有水汽雲霧,還有凜冽的風和熾熱的火,進,無力抵抗,退,被阻斷後路。


    就在六式砍破銀絲網的一瞬間,蕭千夜似乎聽見耳邊傳來了一聲極為遙遠的脆響,好似玻璃珠崩裂,而長宴奇跡般的全身而退,鬼魅般的掠上了另一邊的屋簷。


    蕭千夜收劍停手,不對勁,剛才六式掃過銀絲網之時,除去那聲微乎其微的聲響,他還清楚的嗅到了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好像他一刀砍破的不是堅硬冰冷的銀絲,而是有血有肉的身體,可是眼前一片空蕩蕩,除


    了長宴根本鬼影都沒有,這種古怪的聲音和氣味又是從何湧出?


    長宴喘了口氣,麵色微微發白,目光更是寫滿了驚歎,低聲:「難怪秀爺都不敢和你正麵交手,這一刀好厲害啊,我拿了一整座城池擋刀才勉強避過呢。」


    「城池……擋刀?」被這番話驚住,蕭千夜下意識的低頭望著骨劍,這才赫然發現真的有血正在順著劍身一滴滴滑落!


    這些血是從哪裏來的?一滴滴,好似無窮無盡,很快就在他的腳步形成了濃鬱的血泊,而且還在持續不斷的滲出。


    當時在九重天塔,沈眠歲雖然盡地主之誼親自現身,但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帶著貼身護衛,但現在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關頭,這家夥還能坐在鼇首以文瑤魚引路,那一定是關係非同一般,想到這裏,蕭千夜不再步步緊逼,低聲追問:「螺洲灣混戰之時蒼禮一直在幫助解昭秀拖著我,他隻來得及打開兩條空間通道,一條供自己逃脫,另一條則是專程為沈眠歲開的,他甚至力不從心將唐賢也一並送到了婆門島,無論他是自己主動,還是你們相求,能讓蒼禮在那種時候冒險開啟金蓮,多少有點本事。」


    長宴按住胸膛很快平定了氣息,笑起:「嗬嗬,蕭閣主過講了,我和蒼禮不過泛泛之交,他拿了我的好處,放我一條生路隻是禮尚往來而已,我聽說你想要整頓日漸膨脹的山海集是吧?嗬嗬……山海集在你的祖國販毒成災,還到處添油加醋的詆毀尊夫人,以你如今的身份,就算全部清理了也不足為奇,我和蒼禮一樣,是巨鼇之主聘請的護衛罷了,都是金錢的交易,犯不著為他們賣命。」


    「這麽快想撇清關係,和蒼禮一樣腳底抹油見勢不對就開溜嗎?」蕭千夜不置可否的諷刺,轉著劍柄一字一頓的提醒,「這次可沒有人給你開空間通道逃跑了。」


    「是嗎?」長宴隻是輕笑,悄悄摸著袖中另一枚銀幣——這本是給白璃玖準備的,結果倉促之下他沒找到那隻名為桃花源的巨鼇,所以蒼禮給的兩枚銀幣就剩了一枚放在身上,萬萬沒想到峰回路轉,竟然會在這種關鍵時候派上用場!


    長宴不動聲色,雖然不知道銀幣打開之後會通往何方,但眼下盡快離開婆門島應該就是自己唯一能活命的機會,他必須找到萬無一失的機會才能動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燼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榭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榭依並收藏夜燼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