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冥如約來到飛垣,直接大步走入天征府,門也不敲就坐到了蕭千夜的對麵,他也不意外,隻是冷淡的掃了一眼不請自來的客人就繼續用清水梳洗著臉,風冥開門見山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道:“螺洲灣的事情帝仲都和我說過了,那兩個間隙之術可以暫且放在無言穀,另外他讓我過來幫你找人,流島那麽多,他們又是以特殊的金蓮空間逃走的,隻怕點蒼穹之術要花費點時間,你別急,也別催,找到了我會告訴你。”


    “帝仲人呢?”蕭千夜好像完全沒在聽,機械的轉過臉神態更是陰霾的可怕,風冥暗暗抿了抿嘴,找借口說道,“他當然是留在無言穀休息了,我那裏怎麽說也凝聚著西王母之力,能幫他緩解神裂之術的負擔。”


    “真的?”不知為何,蕭千夜竟是毫不猶豫的脫口追問,冥冥之中有種奇怪的直覺,讓他對眼前人的話一個字也不敢相信,風冥果然是略顯心虛的避開了他的目光,雖然語調還很平穩,儼然已經有幾分失了底氣,“當然。”


    “我正好準備送幾個師弟回昆侖山,到時候順路過去看看他吧。”蕭千夜並未直接揭穿,他利索的換好衣服,將門窗打開透氣,旁若無人的收拾著桌上的書本和卷宗,風冥尷尬的不知如何接話,發現他穿的是一件樸素的常服而非隊服,就在這時候雲瀟也從隔壁跑了過來,一看見他立馬腦子一轉毫不猶豫的拉著他的衣袖哀求,“穀主您怎麽來了!太好了,我還在擔心要送他們回昆侖山中途會遇到危險呢,這麽巧您來了,有您在,那就方便多了!”


    “等等,等等,你在說什麽呢?”風冥趕緊甩開她的手,皺眉道,“我是特意過來幫你們找人的,不是過來幫你們運送傷員的。”


    “找人?”雲瀟歪著頭,反應過來的時候連連感激的道了謝,不等風冥再說什麽,她又補充說道,“點蒼穹之術本就沒有地點限製,況且昆侖山清氣厚重,有利於法術的施展,來都來了,您幫幫忙好不好?我一定在青依麵前幫您多說好話,保證把您誇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風冥再一次甩開她的手,板著臉嚴厲的警告道:“既然染了瘟疫就好好養著,至少也要等到治愈了再送回昆侖山吧,這麽急著回去幹什麽?”


    雲瀟眨巴著眼睛直勾勾看著他,把他看的心底一陣發怵,認真解釋:“因為沉湘姑娘說他們那的祭司殿曾經對很多突然爆發又忽然消失的瘟疫進行過調查,眼下這種瘟疫就和其中一種極為相似,準確來說並不是疾病,應該是通過什麽手段汲取精力的禁術,所以染上之後除了一直消瘦就沒有其它明顯的症狀了,可惜她一時半會也找不出來具體根源所在,所以才建議我們盡快將人送回昆侖山,因為昆侖山有著得天獨厚的清純之氣,對這種邪肆之物有壓製之力,我們原本打算用之前繳獲的機械凰鳥回昆侖山,既然您來了,那、那正好……”


    “正好什麽?你別看我,你們一個個好事想不到我,破事全甩我頭上,早知如此,當年我就不該打開無言穀放你們進來。”風冥頭皮發麻的拒絕,恨不得一腳把她踢開溜之大吉,幹咳道,“醜話說在前麵,我隻是過來幫你們找唐賢的,要是不想領情就自己去找,點蒼穹之術他又不是不會,最多找的慢一點,十年八年總能找到。”


    “穀主!”雲瀟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風冥冷哼一聲搶話,“別和我玩這一套,我也不吃這一套……”


    話音剛落,天澈竟然也走了進來,這段時間為幾個師弟到處奔波的他顯得格外憔悴,一貫溫柔的臉龐也有幾分無精打采,風冥到了嘴邊的話就在看見天澈的一瞬間硬生生吞了回去,雖不清楚穀主怎麽好好的忽然出現在天征府,但他還是第一時間上前俯首作揖禮貌的打了招呼,風冥暗暗叫苦,若是雲瀟那種死纏爛打的性子,他根本理都不會理,但若是天澈這樣誠懇謙遜的態度,他又真的狠不下心拒絕。


    萬萬沒想到他的本意是想去飛垣幫帝仲拖延幾人,結果陰差陽錯,反而做了個大好人親自帶著幾個病重的弟子又折回了昆侖山,此刻的風冥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忙碌起來的鹿吾山,硬著頭皮接受了眾人的感謝,最後才僵硬的回頭又看了看已經在廣場上等待自己的蕭千夜,他無可奈何的走過去,幹脆也不裝了,直接問道:“我如果告訴你他的下落,你是不是準備立刻追過去?”


    “他是找唐賢去了吧?”蕭千夜其實早就猜到了真相,風冥麵露難色,指了指石凳讓他一起坐下,輕聲淡語的說道,“他確實是找唐賢去了,以他的能力,應該很輕鬆就能奪回秦都的傳國玉璽打開皇陵,並不需要你幫忙。”


    “他是不需要我幫忙。”蕭千夜還是冷定的接話,眉宇間閃動著複雜的情緒,“但他更不希望我插手吧?隻要事情牽扯到火種,他就總是避開我,我從旁敲擊,他就故意避重就輕,我直接詢問,他則幹脆閉口不言,他不是這種性格的人,一定有事情瞞著我,穀主……您知道多少?”


    “我什麽都知道。”風冥笑了笑,語氣雖然肯定,說出來的話又是模棱兩可,“蕭閣主,如果真的和他動起手來,你有多少勝算?”


    他沒有回話,但心中有一杆無形的秤,很自然的得出了一個並不樂觀的答案,風冥看著他的表情,咯咯輕笑,歎了一聲微微搖頭:“那我換一個問題,如果和我動起手來,你又有多少勝算?”


    蚩王尾音落地的一瞬間,蕭千夜驚覺眼前飄起了翠綠的竹葉,頓時昆侖之巔響起了震徹心扉的雷鳴聲,立刻意識到這是西王母的另一柄神劍“暴雨青竹”,本能讓他毫不猶豫的拔劍反擊,但眼前墨色的身影宛如鬼魅般變換著位置,竹葉一片一片的旋轉,攪動著靈力幻化的雨水如利刃般朝他刺來,第一次知道溫文爾雅的無言穀主也有如此殺意凜然的一麵,蕭千夜提力凝神,持續撩動劍風予以反擊。


    間隙的漩渦在暴雨中緩緩旋轉,隻要一個不留神他就會被卷入其中受困於空間之術,這是來自上天界蚩王最強的法術,即使是暴走狀態的冥王也無力掙脫的絕對領域,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直到他根本數不清身邊到底同時出現了多少個間隙,隻能收劍回防,一退再退,很快蕭千夜一步踩空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懸崖邊緣,他借著風力大跳到空中,不等站穩腳步,風冥如影隨形的追擊而上,光化之術遊刃有餘的閃現、消失、再閃現。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鎮定情緒,骨劍悄然換至左手,風冥眉目一沉認出了他的動作,青色長劍直接收回退至百米之外,同時暴雨如瀑布般攔在兩人中間,他的劍氣雖強,強行穿過雨簾則會後勁不足,骨劍雖是鳳凰遺骨,但顯然無法和古塵相提並論,一番久戰下來整個劍身微微戰栗,似乎隨時都會承不住壓力徹底斷裂。


    “知道為什麽你的狀態會下滑的如此厲害嗎?”風冥掠到了他的耳邊,似提醒更似警告,“因為你是古代種和人類結合之後的身體,血脈的力量早已經被稀釋到微乎其微,若非帝仲意外在你身上蘇醒,你想打贏奚輝救下飛垣根本是天方夜譚,你天生劣勢又傷病不斷,疲於奔波攪得精氣神全線疲軟,聽我一句勸,昆侖山清氣厚實,最適合你這樣的體質,好好養一養恢複一下狀態如何?”


    他們針鋒相對的對視著,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骨劍一分三,三分六,各種強大的力量從幻化的劍身中迸射而出,逼著風冥抽身掠至遠方,不由冷笑:“看來還是不肯聽勸呢,到底是有點血緣關係,這一點你倒是和帝仲一模一樣,非得和他一樣把自己玩的不死不活才能清醒是不?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但是你……你還能重新開始。”


    蕭千夜本已經催動六式的手赫然被這句話停住,臉色有些茫然:“什麽意思?”


    風冥抬起頭,揮袖收回長劍看向了天際,輕輕開口:“你不明白嗎?和破軍一戰凶多吉少,他是堵上一切去打這場惡戰,他贏了自己也會消失,他敗了你們全都要死,去幫他——聽明白了嗎?你要賭上一切去幫他,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帝仲一心隻想殺破軍,雲瀟也從未對你變過心,隻有你、隻有你還沒有清醒,你明明沒有選擇,卻不敢麵對現實,逃避能給你帶來什麽?隻會讓你一敗塗地。”


    飛舞的青竹葉在風冥指尖消失,他口中的“選擇”就像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蚩王的聲音風輕雲淡字字珠璣,但眼前的暴雨卻滂沱的讓他聽不清任何聲音,這或許是他此生見過最大的一場雨,淋的心中一片淒涼,直到昆侖的天光再一次照耀在臉頰上,蕭千夜才從那一瞬的失神中清醒過來,風冥已經不動聲色的回到了鹿吾山的廣場上,那樣驚心動魄的戰鬥被他的間隙之術阻隔,絲毫沒有影響到正在忙碌配藥的弟子們。


    雲瀟從藥房抱著一疊藥材走出來,看見他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天上,奇怪的揮手高聲呼喚。


    短短百米的距離在這一瞬間忽然無限拉長,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遠到他一步也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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