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蕭千夜擺弄著重嵐給的那隻機械蜂鳥,調整好鳥首上的羅盤之後就準備立刻出發去碧落海,他轉身想把還在賴床的雲瀟喊起來,忽然瞥見她的臉色有些紅潤潮濕,細細的汗密密麻麻的覆蓋了整個額頭,他輕輕晃了晃雲瀟,見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隻是將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又昏睡過去,再一摸滾燙的額頭更是讓他嚇了一跳,急忙蓋好被子就匆匆出門想去丹真宮請大夫。


    他前腳剛走出房間,正好看見大哥在後院裏倒騰著暖爐,看見他還不忘招招手,自言自語的道:“這天氣是越來越冷了,你們要不要也在房間裏放個暖爐呀?”


    “大哥,阿瀟好像病了。”他哪裏還有心思想其它的事情,隻感覺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有點轉不過來,蕭奕白先是一愣,隨即認真的問道,“什麽叫好像?病了就是病了,沒病就是沒病,好像病了是什麽意思?”


    蕭千夜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低著頭想了好一會才不可置信的回答:“就是……發熱?著涼?”


    “哦……冬天了嘛,著涼有什麽奇怪的?”蕭奕白嘀咕著放下手裏的炭火,卷起袖子指了指房間,“帶我去看看,要是不嚴重的話家裏還有些常備的藥,我可以先熬了給她服下。”


    “不是……”蕭千夜語無倫次的擺擺手,“大哥,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因為著涼發熱過。”


    “嗯?”這麽一說蕭奕白也認真想了想,眉頭一蹙低聲提醒,“昨天離開秦樓之後你們去哪了?”


    蕭千夜頓了頓,連忙招呼他進房間拿出重嵐送的海螺將昨晚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又道:“這個海螺吹起樂曲之後產生的幻象很古怪,看著是虛幻的,但能感覺到海水,裏麵的水母小魚還會躲著我們,水是真的非常冷,阿瀟貪玩在裏麵泡了一會,難道是那個時候染了風寒?可她從小就沒有發熱過,怎麽好好的……”


    話音未落蕭千夜忽然眼眸一沉,然後默默轉過身看著床榻上還在昏睡的雲瀟,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事情咬牙低道:“是因為火種離的太遠太久了嗎?她隻和我說會變得遲鈍,並沒有告訴我身體也會受到影響變得脆弱。”


    “你呀!”蕭奕白嘖嘖舌,翻了個白眼罵道,“她變成個普通人你就不會照顧了嗎?你自己出門都知道加件衣服,怎麽還讓她穿那麽單薄的裙子出去亂跑還玩水的?”


    蕭千夜心中五味雜陳,下意識的緊捏著外衣:“這件衣服是回家之後她幫我穿上的。”


    “你也該學會照顧人了。”蕭奕白歎了口氣,囑咐,“一會我讓小茶過來陪她,你先去忙吧。”


    “那丫頭做事毛手毛腳的,嘴巴還吵個不停。”蕭千夜嫌棄的拒絕,將桌上的機械蜂鳥收回架子,蕭奕白好笑的看著他,忍不住調侃,“你怎麽好意思說別人?這幾年明戚夫人可都是小茶在照顧,人家比你有經驗多了。”


    他沒回話隻是擺手拒絕,蕭奕白看著被他收起來的機械蜂鳥,目光一凜:“你是準備去找重嵐?”


    蕭千夜走到床邊摸了摸雲瀟依然滾燙的額頭:“這隻海螺呈現的幻象和蘇木提過的赤水珊瑚極為相似,我猜當初給他這個東西的老人會不會就是傳說中龍伯之國的人,所以就打算今天過去問問,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不僅僅隻是為了這個吧?重嵐要是知道這隻海螺藏著秘密,肯定不會隨手把它送給你們的。”蕭奕白不假思索的提醒,蕭千夜歎了口氣,點頭,“之前我們遇到鬼市的辛十娘,從她那裏打聽了一些關於十方會議的情報,還意外得知了解朝秀的事情,我看邀請函上的時間還有兩個月,本來也要去找他商量一下對策。”


    “蜂鳥給我。”蕭奕白朝他伸出手,罵道,“你真是一天都閑不下來,這麽簡單的事情說一聲不就行了,非得自己親自跑一趟?”


    “大哥……”


    “千夜。”蕭奕白打斷他的話,神情古怪的看著弟弟,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什麽?”蕭千夜仿佛沒聽清,蕭奕白憋著笑一本正經的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與時俱進’?年紀輕輕,要學會用些更方便的手段辦事呀。”


    “有話直說。”似乎終於聽出了大哥言語裏的諷刺,蕭千夜皺著眉頭望過來,蕭奕白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我以前曾在一些東西上留下光鏡之術,隻要打開就能和對方溝通,但是那種法術需要一定的根基,普通人使用不了,而且每次還需要重新施術,公孫晏的冥蝶也能傳音傳信,可惜冥蝶飼養耗時耗力,生命又太過短暫,一直以來都不能大範圍推廣。”


    他一邊說話一邊擺弄著蜂鳥的尾翼哢嚓一聲擰開,伸了個指頭進去摸了摸腹艙的大小:“上次那個被帝仲從洞天福地島救回來的女人,她現在去了祭星宮幫忙,她說祭司殿對門下弟子管的很嚴,即使是外出執行任務也必須按時匯報情況,所以她們身上都攜帶著一種特殊的傳音石,哪怕是完全沒有法術根基的普通人也能隨時溝通,她手上正好有一對,祭星宮已經在研究方法了,我去借來放到蜂鳥裏,再等蜂鳥回去找到重嵐,你不用親自過去也能商量對策。”


    “玉石?”蕭千夜自言自語的嘀咕,蕭奕白笑嗬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自從飛垣對外開放以來我可是漲了不少見識呀,若是能找到合適的玉石,興許以後也用不上蜂鳥了,兵貴神速是不是?傳信當然是越快越好,快一分鍾,也許就能拯救一條人命。”


    蕭千夜不置可否的聽著,小聲嘀咕:“傳信方便當然是好事,可別像她們的祭司殿一樣每天陰魂不散的盯著人幹活,飛垣以前建在四大境的司星台,還有遍布各地用來監視的日神之眼,那玩意好不容易拆除沒幾年,別又整個差不多的東西出來,煩得很。”


    “你很有經驗?”蕭奕白偷笑,感慨的道,“也是,你要到處巡邏,走哪都被盯著肯定很不舒服。”


    “等等……”眼見著蕭奕白要走,他又鬼使神差的喊住了大哥,別扭的補充,“要是真的找到了傳音石,給我留一對。”


    “你剛才不是還很嫌棄嗎?”蕭奕白打趣的調侃,見他直接轉過臉去,又笑了笑收起蜂鳥起身去祭星宮找沉湘。


    雲瀟這一病來勢洶洶,頭天還隻是有些發熱,到了晚上整個人燒的輾轉反側,有生以來第一次感染風寒的女子全身無力的躺在床上,眼睛看東西都出現了奇怪的重影,想說話,喉間火燒般燥疼難耐,想坐起來,腦子暈乎乎的完全控製不了身體的行動,再到後半夜終於迷迷糊糊睡熟之後,又開始念念叨叨的說起夢話,蕭千夜守在床邊,這些年雲瀟在他身邊無數次遇險,無數次受傷,無數次他也像這樣默默看著她,卻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微妙的感覺。


    褪去天賜的能力,她像易碎的瓷娃娃,安安靜靜的躺在他的眼眸下。


    普通人生病了會難受,受傷了會留疤痕,會落下殘疾,甚至會死。


    他是如此的慶幸上天給了他一個特殊的女孩,又是如此的後怕給不了她該有的安全。


    蕭千夜俯身親吻雲瀟的額頭,輕撫著她睡熟的臉頰,小聲在她耳邊呢喃:“阿瀟,快點好起來呀。”


    她睡得很沉,隻在迷糊中下意識的點了頭。


    一晃好幾天過去,鏡閣已經開始張燈結彩的準備迎接年宴,不同於往年,這次紅色的燈籠是直接從萬羅殿一路掛到了外城的街道,連天征府門口的大路兩邊都亮堂堂的好不熱鬧,蕭千夜奇怪的看著自己家門口正在搗騰彩燈的人,沒等他拉住一個詢問就聽見大哥的聲音笑吟吟的傳來,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歎氣:“又少見多怪了,你多少年沒回來參加過年宴了?”


    他低頭想了想,真的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北岸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了吧,算算時間都八年了。”


    蕭奕白拉著他一起看忙碌的人群,雙手抱臂:“以前的三軍年宴是在萬羅殿舉行,現在全城的百姓一起慶祝,就像中原的新年那樣,對了,你小時候在昆侖山,應該知道春節的習俗吧?”


    “中原很大,各地的習俗都不一樣。”蕭千夜懷念的笑了,“山上不講究這些,但是會貼春聯、掛燈籠,阿瀟喜歡熱鬧嘛,每年還會把師兄師姐一起喊到論劍峰來吃飯呢。”


    蕭奕白看著漫不經心,語氣卻倏然的失落了很多:“你好久沒有在家過年了,碎裂之災爆發的那兩年,你是逃犯,我是人質,全境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哀鴻遍野,沒有一天歡慶之日,終於等到苦盡甘來,你們又杳無音訊的離開了,前三年,我身體很差一個人在家哪也不想去,明溪會在年宴結束之後過來陪我聊聊天,第四年身體好一些了,心情也輕鬆了很多,卓凡喊我去他家過年,我想了很久還是拒絕了,第五年卓凡又來喊我,還拉上了公孫晏一起,可我總覺得沒有節日的氣氛,還是家裏安靜,於是我又拒絕了,這是第六年,終於等到你和弟妹回家了。”


    “大哥……”


    蕭奕白擺手打斷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紅色玉石遞給他,自己的神色卻有些遊離不定:“這幾天碧落海天氣不好,那隻蜂鳥被卷入風雨中耽擱了點時間,現在已經找到重嵐了,你、你去忙吧。”


    一番話說的他喉間酸楚難耐,蕭千夜輕握著玉石百感交集,無數過往浮現在眼底,慢聲細語的回道:“我陪你過完年再走。”


    “嗯?”蕭奕白轉過來,輕笑,“別耽誤正事。”


    “要不是這次風寒,我還不知道她的身體這麽差,正好在家讓她好好養一養,何況十方會議還有兩個多月呢,不到時間人家也不開門呀。”蕭千夜找著借口隨口敷衍,忽然想起什麽時候對他神秘的笑起,“走吧,阿瀟不是說家裏太冷清,正好一起去買點煙花燈籠什麽的,或許她心情好,病也好的快。”


    “你寵著她,別拉上我幹活。”蕭奕白一口拒絕,伸著懶腰打哈欠往回走,邊走邊叮囑,“再買些菜回來,晚上喊上你師兄和卓凡過來聚一聚。”


    “喂……”蕭千夜尷尬的想把他喊回來,蕭奕白已經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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