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和他一起望向了蕭千夜,自然清楚這個人的決定才是左右事態發展的關鍵,但是他一臉淡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看不出來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麽,房間裏頓時安靜了許久,直到他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麵,低聲繼續剛才的話題:“不久前異族的獵魔人曾經進入過山市,意外撞見文舜帶著一個工匠開啟了藏著凰鳥的法術結界,據說其體型遠比神工坊用來運輸精鋼柱的那隻大得多,機械凰鳥的製造資料在哪,工匠又是何人?”


    “工匠?”海叔疑惑的看著他,心頭震驚,蕭千夜麵無表情,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海叔,一字一頓清楚的說道:“巨鼇離開西岐之後途徑幾十座流島,耗時十七年,這麽長的時間它都沒有遇到滿意的領土,最後竟然選擇了一座墜天落海的孤島?坦白說,我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文舜到底為什麽要千裏迢迢的來到這裏?你剛才說他謙遜和藹,那你知不知道幾天前三閣遇襲的事情,知不知道他派人暗殺公孫晏的事情?”


    海叔緊咬著牙關,眼中跳過一絲不可置信,商會令頒布之後,他被氣的直接號召工匠們罷工抗議,並且連夜趕到萬佑城對東冥商行的會主羅陵施壓,為了防止事情進一步擴大,羅會長特意安排了一家客棧專程給工匠們暫住,這段時間他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就每天在大堂裏靜坐示威等消息,難怪最近城裏麵巡邏的三翼鳥都格外的多,原來是發生了三閣遇襲這麽大的事?


    “魚雷。”蕭千夜起身走到他的麵前,語氣已經不像最初那般溫和,“那種小型的、法術控製的魚雷也是神工坊所製嗎?”


    海叔豁然回頭,似乎有什麽話差點脫口而出又被一瞬間咽了回去,蕭千夜不急不慢的圍著他,淡淡說道:“海叔,我不建議你為了一個不知底細的黑市商人頂罪,他要單單隻是對我和公孫晏下手也就算了,但在墨閣扔魚雷意味著什麽你不會不明白吧?文舜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你說的不算,神工坊說的也不算,墨閣隻會相信我的結論。”


    他的每個字都有如石子砸進死水讓人窒息,蕭千夜輕拍著他的肩膀,臉色依然冷定:“幾個月之前我遇到辛摩的少主重嵐,他來到飛垣之後就去過山市拜訪文舜,辛摩是聞名流島的危險種族,大多數人對他們可謂是避之不及,可文舜根本沒在意重嵐的身份,兩人似乎還客客氣氣的,什麽樣的人能讓辛摩如此對待?他必然不可能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種背景簡單的商人。”


    他的手指在海叔的肩膀上有節奏的敲擊著,越是語調輕緩,越如驚雷炸響:“一隻凰鳥,三隻鸞鳥,十隻翼鳥,還有一個連你也不清楚身份的神秘工匠,你敢保證文舜沒有對這些東西進行過改造?這可是你們神工坊親手打造,曾幫助西岐一個小國硬拖著東濟的遠征軍打了二十年的苦戰,有多厲害、有多棘手,作為製造者的你肯定最清楚不過,一個黑市的主人,憑什麽敢公然和一個國家叫板?最好的解釋,就是他手裏確實握有震懾力極強的危險武器,我很欣賞你們的工藝,也很感謝這幾年你們協助城市重建付出的心血,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不要被外表迷惑了真相,更不要被有心之人當槍使。”


    “文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神工坊也是因為他出資相助才有今天。”海叔終於抬起頭,即便年輕軍人的金銀異瞳讓他背後冷汗直冒,還是緊咬著嘴唇低聲堅持著自己的看法,蕭千夜頓了頓,微微一笑,“那我們先不提文舜,但我要知道那三種機械雲鳥的設計圖紙、功能、用途及使用方法,還有就是……它們的弱點,你若是如實上報,私藏的罪名我可以免去。”


    “少閣主想威脅我?”海叔的眉頭用力蹙起,看見對方氣定神閑的拉了一張椅子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對麵,四目相對毫不掩飾的回答,“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我今天請你來,不是來和你商量這些事情的,我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命令,此事關係著飛垣的安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海叔緊握著拳頭,這個片刻之前還閑話家常一般和他談論西岐舊事的年輕人,此刻完全換了一副判若兩人的姿態,終於讓他意識到“軍閣主”這三個字的真實意義,刹那間腦子裏轉過許多念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讓他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方才少閣主說和藏鋒相識,果然你們是同一類人,難怪能做朋友,我若是堅持不肯告訴你那些東西,少閣主是否會像他一樣心狠手辣?”


    這句忽然冒出的話讓蕭千夜的思緒稍稍一亂,他是意外從赦生道墜入東濟島,和藏鋒也是陰差陽錯的聯手,那才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從海叔口中套出神工坊的真相,事實上他和藏鋒還真算不上什麽交情深厚的好朋友。


    蕭千夜沒有回答,而是轉頭望向了一旁的同僚,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的高長風此刻有些茫然緊張,直到蕭千夜第二次叫了他的名字才豁然回神:“扣留神工坊所有的工匠,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客棧。”


    “是。”高長風屏著呼吸,一手都是冷汗,海叔的目光微微低沉,自顧自的歎氣,隻是語調略顯譏諷:“少閣主也喜歡玩人質的套路嗎?”


    “人質?”蕭千夜簡單地答應了一聲,唇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什麽人質?海叔以為我是要拿那些工匠威脅你嗎?我已經找到山市巨鼇的行蹤,此番過來隻是為了知道是否有機械武器的存在,既然你不願意如實向相告,那我也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我倒是很有興趣,神工坊的工匠們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一樣硬骨頭。”


    “你想幹什麽?”海叔終於變了臉色,似乎意識到什麽極為恐怖的事情,嘴唇瞬間發烏,蕭千夜捏合著掌心,白色的劍靈在間隙深處若隱若現,麵無表情的回答:“你以為軍閣是什麽地方?會端著糖果不厭其煩的好言相勸嗎?不喜歡吃糖果,那就嚐一嚐鞭子,過河拆橋算什麽,我既然已經知道了精鋼柱的來源,大不了就是再走一趟西岐島請些其它的工匠過來,不要以為神工坊真的能威脅的到我。”


    海叔的呼吸因緊張而凝滯了數秒,他絕對相信蕭千夜此刻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做到,這四年他陸陸續續聽到過很多關於這個人的傳聞,其中最讓人震驚的,就是他和上天界特殊的關係。


    他們從西岐遠道而來耗時十七年,但是換成他,可能連七天都不需要吧?


    失去最大的籌碼之後,海叔長久的閉眼沉思,終於低聲開口:“機械凰鳥最初的設計圖紙就是武器,隻不過因為沒有合適的燃料助飛,即使造出來了也派不上用場,我們送給文先生的那隻凰鳥其實已經五年多未曾露麵,一直存放在他親自締造的法術結界裏,從來也沒有請人維護檢修過,如果要對其進行改裝,那每一根羽翼都能裝備精良的武器,不要說以一敵百,就算是對戰一座城市也不在話下,其他的鸞鳥、翼鳥也是同理,但神工坊發過誓絕對不再製造武器,文先生也沒有強迫過我們,少閣主剛才提到的那個神秘工匠,肯定不是我們的人。”


    “還有呢?那些東西有什弱點?”蕭千夜順勢追問,海叔低著頭繼續回答,“鸞鳥、翼鳥的弱點都在翅膀,那是維持飛行平衡的關鍵,但也正是為了保護翅膀,所用的材料都是刀槍不入的特殊礦石,至少尋常的武器是不可能傷到它們的,至於凰鳥……凰鳥本身沒有弱點,就算你能砍斷它的翅膀,它依然可以穩住自身不墜落,唯一的短板仍是動力,馭風珠一次隻能用一天。”


    “都是人力操控的嗎?”


    “當然,機械又不會自己動起來,最小的雀鳥還能勉強用法術控製,體型越大對靈力的要求就越高,而且內部複雜的儀器必須要有懂得人才能操控。”海叔癟癟嘴,頓了一頓,眉目間神色複雜,補充道,“文先生有自己的影守,是一個叫別雲間的護衛組織,赤部統領名叫‘赤璋’,除了保護文先生的安全,還負責訓練雲鳥的駕駛。”


    差不多了解清楚之後,蕭千夜命人將海叔送了出去,他煩躁的揉著眉心靠在椅子上,直到雲瀟走過來幫忙按壓起太陽穴才疲憊的睜眼,無奈苦笑。


    宸曦也在思考著剛才的話,問道:“你見過他們製造的機械武器,如果以三翼鳥為參照物,那一隻凰鳥,三隻鸞鳥,十隻翼鳥需要我們多少兵力才能對抗?”


    蕭千夜回憶著東濟時候的所見所聞,半晌才接話:“凰鳥尚不清楚,其它兩種的話……至少需要十倍以上的兵力吧,三翼鳥體力有限,而且隻要受傷就必須盡快折返,戰士乘坐在其背上,暴露在明處容易被針對,但機械不會,隻要助力充足,它們可以不知疲憊的一直作戰不死不休,最重要的是,機械壞了可以重新製作,人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其實我剛才聽你語氣,似乎也不是真的想和他們撕破臉吧?”宸曦接話,一起坐了下來,共事多年,他從一開始就敏銳的捕捉到對方言語裏一些沒有言明的深意,眼眸雪亮的問道,“你想要那批機械武器?”


    “嗯。”蕭千夜毫不掩飾的點頭,認真回答,“飛垣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閉關鎖國的孤島了,想要保護自己,就必須要有精良的裝備,這個世界終究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


    宸曦隻是笑著,再問:“要我帶隊支援嗎?”


    “當然。”他轉過臉看著同伴,“東冥隻有三翼鳥能飛,你不帶隊誰帶隊?先帶三隊去百沽城附近盯守,然後等我的消息吧。”


    稍微休息了片刻,蕭千夜就準備起身返回鏡泊湖,但是一站起來,眼前莫名黑白交織,熟悉的眩暈毫無預兆的襲來,讓他腳步微微一晃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宸曦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瞥見他的反常立刻折了回來,緊張的問道:“不舒服?”


    “沒事。”他甩頭掩飾過去,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擔心不已的雲瀟,平淡的笑了笑,“隻是連夜趕過來有點累了,再休息一會吧。”


    宸曦疑惑的看著他,終究什麽也沒有再問,囑咐了幾句之後就拉著高長風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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