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瀟扶著她,蕭千夜跟著斷後,幾人沿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機械飛鳥因為失去眼珠一直在半空中無頭蒼蠅一般盤旋,他警覺的回頭認真觀察了一會,當時在東濟島第一次聽說有這種東西存在的時候,他就曾幻想過將其投入軍用,畢竟飛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去馴養,加上性情各異,很容易會在巡邏的過程中出現差池而導致意外發生,還有至今仍是管轄盲區的海域、內湖和大江大河,機械或許真的可以有奇效。


    當時是在異國他鄉,東濟的戰事也已經接近尾聲,這樣的想法隻是稍微在他腦子裏晃了一晃就再未被記起,直到現在,當藏鋒口中那些巧奪天工的機械再一次出現在眼前,他的心中仿佛也有了新的打算。


    公孫晏那筆剪不斷理還亂的糊塗賬姑且不提,這些東西如果能和軍械庫的武器結合,確實能大大提高飛垣自身的防備力量,飛垣畢竟是個從天而降的海上孤島,一直以來和周邊各國的關係都處在一個極其微妙的位置上,古語有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多一手準備總比束手無策要強。


    沉思之際三人已經回到了蝶穀遺址,獵魔人指著另一邊的,吞回了一口血沫:“蝶穀覆滅之後,殘留的法術依然可以抵禦空寂聖地的瘴氣入侵,所以我們就將原來的弟子房改成了補給點,那裏有我的夥伴,快去吧。”


    雲瀟提了口氣,雖然路途並不遠,但搭在她肩上的女子傷勢沉重,每走一步都在劇烈的消耗著體力,加上被暴雨淋的一身透濕之後,血汙早就將她的衣服也染成一片通紅,好不容易來到她所指的地方,果然遠遠就有同樣裝束的獵魔人警惕的掠出了房間,那人的手裏也緊握著弓箭,青色的瞳孔一瞬間就注意到了唯一的男人,倒抽一口寒氣脫口:“蕭千夜?”


    “阿眉,自己人。”女人艱難的阻止了同伴的動作,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放開雲瀟走了過去,“巨鼇躲進了鏡泊湖,機械飛鳥從湖邊一路追殺我到了古樹林,還好遇到他們撿回一條命,今晚的天氣太差了,鏡妖的狀態也很不對勁,再深入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危險,我們隻能先行撤退,等明天天亮再商議對策吧。”


    “快進來我給你清理下傷口。”叫阿眉的女人立刻收起了武器大步上前扶住她,又皺眉掃了一眼同樣被淋成落湯雞的兩人,指著旁邊的屋子說道,“你們也休息一會,我先去給她上藥。”


    雲瀟點了點頭,拉著蕭千夜進屋躲雨,過了一會阿眉才敲門過來,她抱著一身幹淨的衣服遞過去,小心的瞄了一眼站在窗邊的蕭千夜,多少是心中有些顧忌,阿眉刻意的繞了過去走到雲瀟麵前,感激的道:“你就是雲瀟吧?大晚上穿著裙子在暴雨裏穿越古樹林,你是真不怕把自己的腿摔斷呦!先換上我們的衣服吧,布料是樸素了點,至少行動方便,不會絆著腳。”雲瀟雖然已經用火焰烘幹了衣服,還是立刻感謝的接了過來,問道:“她的傷怎麽樣了?”


    阿眉歎了口氣,心有餘悸的回答:“飛鳥的口喙和羽翼都能發射毒液,我族體質天生克毒,本身就能一定程度的能延緩毒發速度,還好你們及時把她送回來,但阿菁身上有多處重傷,補給點隻有少數應急的藥物,等她稍微休息一會,我還是得盡快把她送到雪城去清除餘毒才行。”


    “你們是青蟒族的人嗎?”蕭千夜聞聲望過來,看著對方那雙琉璃一般的青色瞳孔,回憶道,“帝都曾用青蟒族的毒液做過人體試驗,在某些武器上也塗抹過你們的毒……”


    “哎呀!”雲瀟急忙跳起來打斷口無遮攔的蕭千夜,尷尬的連使眼色,小聲罵道,“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


    “蕭閣主說的沒錯。”阿眉反而是鎮定自若的笑了,對這種開門見山的打招呼頗為讚賞,“我族半數的人口死在縛王水獄,軍閣三支飛禽部隊所用的毒袖箭,都是從我族的血中提煉而成。”


    “挺好用的。”他鬼使神差的接話,被雲瀟一把捂住了嘴,瞪著他像要噴出火來,又頭皮發麻的轉向阿眉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麵對這一幕,阿眉歎了口氣,拉了張椅子坐下,定定看他,眼裏有極其複雜的光芒,繼續說道,“好用就好,殺了那麽多人做試驗,總不能一點用場派不上,蕭閣主,坦白說你是我們的敵人,我族的棲息地其實就在靈蝶竹海的附近,當年你帶兵攻占蝶穀,我族曾想過冒險突圍,可惜兵力相差太過懸殊,單是三翼鳥一隊軍團的數量就超過兩百隻,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蝶穀被滅束手無策,說起來你幾年不見蹤影,怎麽會好端端的出現在空寂聖地,莫非也是來找那隻山市巨鼇的?鏡閣此番忽然頒布新的商會令,也是你的提議吧?”


    自然是不能繼續剛才那麽劍拔弩張的話題,蕭千夜識趣的隻接下她最後的問話,回答:“山海集規模龐大,距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曆史,足跡更是遍布萬千流島,這會引來無數聞所未聞的未知勢力,我多番權衡利弊之後才向墨閣、鏡閣提議,就算它有九成的利益,但最後那一成的風險就足以毀掉整座飛垣,永樂王是其在飛垣站穩腳跟之後爆發的第一件大事,隻是開始,絕不會是結束。”


    “永樂王……”阿眉叨念著這三個字,低聲厲道,“阿瑩就是被他扔進井裏差點淹死的,永樂王被處決後,鏡閣曾進入山市調查桃源鄉和極樂珠,我們也在那個時候悄悄潛伏進去打探過消息,山市的主人叫文舜,不是飛垣本土人,他處事圓滑,幾年下來無論是鏡閣還是四大境的商行都和他相處的不錯,原本我們以為山海集畢竟是黑市,偶爾出點差池有一兩條為非作歹的漏網之魚也很正常,但我們的同伴誤打誤撞恰好碰見文舜帶著一個工匠模樣的人打開了一個特殊的法術結界,那裏麵似乎藏著一隻巨型機械鳥,看體型比巨鼇還要大上一圈。”


    “機械凰鳥嗎?”雲瀟托著下巴回憶著高小飛說的話,阿眉蹙著眉,繼續說道,“神工坊那隻機械凰鳥我們見過,模樣倒是蠻像的,但體型比神工坊用來運輸精鋼柱的那隻大很多,或許是因為實在太大,所以隻能藏在法術的結界裏,那到底具體是什麽我們也不清楚,據同伴所言,法術結界打開的刹那間有強風吹出,他也隻是匆匆掃了一眼,文舜和工匠就不見了蹤影。”


    蕭千夜心頭一緊立刻追問:“這件事你們可有和鏡閣說過?”


    阿眉明亮的眼眸閃了一下,目光慢慢黯淡轉向外麵黑漆漆一片的蝶穀遺址,淡淡回答:“沒有,我們不信任公孫晏。”


    蕭千夜微微一頓,公孫晏是殺害蝶鏡穀主的罪魁禍首,生活在這一帶的獵魔人對他自然不會有好感,思來想去,他隻感覺事情變得複雜又危險,儼然已經超出了最初的預料,又道:“機械鳥分很多種,剛才我們在空寂聖地遇到的那種是小型的,還有大一點的可以載人,不過當年藏鋒並未和我提過還有體型那麽大的機械鳥,也不知道是他沒見過,還是那時候沒造出來。”


    雲瀟看他眉頭緊蹙的模樣,摸出懷中高小飛給的機械蜻蜓,提議:“要不我們先去找神工坊的人問問清楚?要是文舜真的把那種東西改造成了武器,後果不堪設想。”


    他若有所思的接過那隻蜻蜓,轉向阿眉問道:“這附近有多少獵魔人?我需要你們幫我盯著鏡泊湖的動靜,一旦巨鼇有動靜,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


    阿眉微微一震,低下眼去,輕聲:“獵魔人一般分小隊行動,我可以聯係上附近的同伴過來,但是禁地的瘴氣對我們也有很大的影響,此地距離鏡泊湖來回就需要一天,而我們最多三天就必須撤出來修整。”


    蕭千夜想也沒想,仿佛是在說著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回道:“我會讓猙的副將一起支援你們,來回可以省不少時間,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和巨鼇起衝突。”


    阿眉看著這個曾經的敵人,從未想過還有和他並肩作戰的這一刻,他的眼神堅韌如鐵,一如當年坐在天征鳥上冷漠俯瞰飛垣的年輕軍官,讓她感到後背一緊,這種感覺極為微妙,這幾年獵魔人和軍閣時常合作,但對於行蹤成謎的閣主,除去一次比一次瞠目結舌的傳聞,他們還真沒有和他近距離接觸過,以至於現在這樣冷定的對話,帶著幾分軍人獨有的不容置疑,讓她一下子回憶起了曾經苦苦躲避軍閣的日子,一時間百感交集一個字也回不上來,隻能默默點了頭。


    蕭千夜並未注意到她的千思萬緒,扭動著蜻蜓的翅膀向外一丟,果然那東西哢嚓哢嚓飛了起來,雲瀟趕緊拉著他追了出去,還不忘回頭囑咐阿眉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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