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冥白了他一眼,兩人一並走到後院的涼亭中,帝仲抬眼看著雲隱山莊外圍密布的金線,它們輕輕的搖晃著,將這邊的一切無聲的轉達給施術者,風冥冷咳一聲收回暴雨青竹,強大的神力將涼亭直接圍住阻斷了外界的感知,這才嚴厲的道:“他雖然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但是應該就在附近不遠,這種距離下你的意識也會清醒很多,你真不去幫他?”


    “有什麽好幫的?”帝仲在石凳上坐下,扶著自己虛無的額頭露出疲憊的神態,淡淡回答,“她開口我也不會去,何況她知道不能開口求我。”


    “嘖……”風冥皺眉,嫌棄的發出一聲咋舌,罵道,“他身上的傷八成都是拜你所賜,否則不至於需要依賴火種才能行動。”


    “那又如何?”帝仲依然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看著好友,一種淡淡的哀傷在心裏悄悄地蔓延著,“換了是我也不會願意讓情敵出手相助的,放心,他死不了。”


    風冥在他對麵坐下,手指敲擊著石桌發出咚咚的提醒聲,一字一頓嚴厲的警告:“現在不是會不會死的問題,現在是你們這幅越來越糟糕的狀態沒有辦法應付煌焰的問題!我知道你們在終焉之境用了凝時之術才將雪原一戰的傷快速治愈,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不會隻是回來吵架搶女人的吧?你昨天差點被殺了,就在無言穀的湖邊,在我、在煌焰的眼皮子底下,差點被殺了!”


    風冥一拳敲在石桌上,帝仲的眼眸微微收緊,一點點回憶起昨天的驚魂一幕,心裏卻已經了然,低道:“水麵上的倒影不是煌焰,那東西原本沒有頭顱,他是發現我在看的一瞬間出現了麵龐,是破軍。”


    “果然如此呀。”風冥心有餘悸的按著胸口,眼神鋒芒的凝聚起來,“這段時間煌焰一起住在無言穀,看著好像沒什麽異常,但我總是感覺到他的身上有另外一個人,尤其是他站在湖邊的時候,水麵上的倒影會自己動起來,自從奚輝被你們推入陣眼之後,破軍就轉投了煌焰,那家夥之前是被煌焰殺的,這會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難道是想效仿那條黑龍,直接吞了他取而代之?”


    “破軍是神界逃犯。”帝仲抬眸望向好友,閃動著鋒利而冷醒的光,提醒,“天火墜入人界之後是搶奪鳳凰幼子才得以重生,破軍亦是如此。”


    “你是說……”風冥一驚,頭皮發麻的緊蹙眉頭思考著這其中隱情,帝仲點點頭,低道,“我在闖入鹹池結界殺了希有之前曾從它口中套過話,破軍又稱耗星,位於北鬥第七位,其力量孕育天地自成一脈,和天帝親手創造的天火不是同一種類別的神物,後因殺戮過重而被囚禁於天獄,具體年歲無人知曉,隻知道確實是在那場浩劫中越獄而逃,但私自穿越六界會損耗巨大的力量,私逃者必須找到合適的宿主才能長久的存活,最終和宿主相融合,既能保留自身神力,又能搶奪宿主的能力,天火的宿主是鳳凰,而破軍的宿主……應該是修羅鬼神。”


    “修羅鬼神?”風冥若有所思,想起北鬥大陣中用於召喚魔神的修羅骨,背後一陣發涼,“修羅鬼神,據說其似神卻無善性,似鬼又帶神性,同時兼備人類的七情六欲,是一種非神、非鬼、非人,界於三界之間的怪物,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帝仲點點頭:“六界雖不互通,但在其邊緣地帶確實存在很多未知的生物,如果破軍逃入人界之後是搶奪了修羅鬼神作為宿主,那麽召喚他的媒介是散落的修羅骨就合情合理了。”


    風冥凜然神色,有了不好的預感,追問:“那他現在盯上的人……是煌焰?”


    “煌焰那副狀態被魔物盯上也不奇怪。”帝仲聳聳肩膀,有些無奈,“失去赤麟劍的製衡之後,死灰複燃的力量一旦超過極限就會反噬他自己,可魔物是不會滿足的,無論是當初的那隻黑龍還是現在的破軍,他們的目的都是要將這股力量逼至可以承擔的極限,隻有宿主因此重創,他們才有機會取而代之,加上破軍曾和煌焰交手,敗北之後被他所殺,自然對他的實力是了解的。”


    “煌焰不可能感覺不到吧?”風冥疑惑的喃喃,隨即抱著頭用力甩動了幾下,“他本來脾氣就古怪,你那事發生之後更加不好相處了,喂喂喂,他變成今天這樣你得付一半的責任吧?我知道你不想活了,但你就是想死也得先解決了這事再去死,要不然你想把這顆定時炸彈甩給我們?做夢去吧!”


    帝仲尷尬的咧咧嘴,不知為何轉頭將目光投向雲瀟的房間,自從鹹池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可以徹底鏟除破軍的方法,一萬五千年前破軍原身已經死亡,是借著宿主修羅鬼留下的遺骨,再由北鬥大陣的力量重新複蘇,複蘇之後的破軍必然還要重新尋找新的宿主,很明顯坐擁冥王之力的煌焰就是他垂涎欲滴的目標,隻可惜雪原一戰消耗太大,五年的時間已經讓這隻魔神融入了煌焰的體內,再想鏟除,難上加難。


    上天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特性成為破軍無形的保護傘,想殺破軍,就勢必要先破除煌焰這層屏障,他必須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力量灌入對方的身體,等到合適的時候才能一擊必殺,但是不要說他現在這幅模樣,就算是鼎盛時期,他也不可能不被煌焰察覺就將戰神之力無聲無息的逼入對方體內,一旦暴露不僅功虧一簣,連煌焰都會有危險。


    帝仲長長的歎氣,目光複雜的凝成一線——即使煌焰一而再再而三的對雲瀟痛下殺手,他竟然還是在隱隱察覺到破軍陰謀的那一瞬間抑製不住的想把朋友拉出深淵。


    這種感情,既有和煌焰數萬年並肩同行結下的深厚羈絆,又有對雲瀟求而不得之後深深的厭煩,很久,帝仲將視線從雲瀟的房間處收回,用一種冰涼的態度靠近風冥一步,認真的低語:“我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


    “哦?”風冥蹙眉,不知為何感到後背發麻,帝仲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死灰複燃之力可以被沾染著天火的鳳骨徹底熄滅,而煌焰之前幫那隻黑龍阻斷了太多的反噬之力,黑龍死後,這股凶狠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身體和理智,他一定需要鳳骨相助,才能緩和反噬之痛。”


    風冥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莫名往那邊的房間望了一眼,帝仲的眼睛如化不開的濃墨,那種眼神讓風冥感到前所未有的可怕,他隻稍微停頓就繼續說了下去:“我可以將自己的力量融合在鳳骨裏,鳳骨上沾染著天火之力可以幫我掩飾,這樣他在治療反噬之傷的同時就會被我緩慢滲入,一來可以幫他抑製破軍的蠱惑,二來可以在時機成熟之時直接在他體內徹底鏟除破軍。”


    “鳳骨……”風冥重複著這兩個字,遲疑了一下,質問,“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我當然知道。”帝仲淡淡回答,聲色不動,“一種在她身上、很快就能重新長出來骨頭罷了。”


    “你瘋了?”風冥後退一步,疑慮地看了他一眼,幾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帝仲的口中如此風輕雲淡的吐出,他明明在看到雲瀟臉上淚痕的一刹那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明明在看到她失魂落魄的一瞬間伸出手想要抱住她,那樣的感情雖然隻有短短數秒的流露,但他看在眼裏,知道這個人對她依然充滿了寵溺和包容,半晌,風冥壓低聲音提醒,“煌焰的狀態可不是幾根骨頭能解決的,恐怕得掰斷幾百次、幾千次才能消除那些反噬之力吧,那你還不如直接殺了她做成新的赤麟劍算了,何必折磨她呢?”


    “我沒有想過折磨她。”帝仲輕聲反駁,然而一開口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除了感情,雲瀟沒有做過傷害他的事情,偏偏就是感情,給了他始料未及的哀痛,“我從來沒想過折磨她報複她,之所以和你說這些,隻是因為這是唯一可以不動幹戈除掉破軍、救下煌焰的方法。”


    “她是神界天火,身體上的傷很容易就能治愈。”風冥搖了搖頭,唇角浮起一絲笑意,“可心裏的傷是永恒的,以煌焰對她的態度,你該知道會發生什麽吧?”


    帝仲垂眸沒有回答,這個恐怖的念頭在他腦子蹦出的那一刻,他久久的站在無言穀外的天池旁仰頭看著巍峨壯闊的昆侖山,雲在高空被風吹散了又匯聚,慢慢變成記憶裏那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開心的撲過來,一把抱住初次見麵的男孩子,像一場久別重逢,滿眼都是歡喜。


    他多麽的希望那個被她抱住的人是自己,可惜連風都不願意給他這種虛假的幻想,很快雲散日出,清瀲的陽光照射在天池中,刺痛了目光。


    “換其他方法吧。”風冥打斷他的沉思,清楚的看到他臉上一瞬的黯淡歎道,“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抬頭看著天空,陽光明媚的京都上層籠罩著一層奇怪的光暈,屬實讓人感到不適,風冥想了想,從另一處間隙裏取出一柄紅色長劍扔過去,囑咐:“確實有些不對勁,難怪蕭千夜要隱藏自己的氣息,還把雲瀟單獨送到這裏來,這柄劍老早就答應要送給她,一直拖到了現在,她的劍靈已經斷了,火種又屢次受傷導致無法控製火焰,帶著風雪紅梅防身也好。”


    帝仲的眼眸漸漸黯淡,起身走回雲瀟的房間,看著床榻的女子呆滯的望過來,然後在四目相對的刹那間閃躲著低下了頭。


    隱娘尷尬的杵在中間進退兩難,原本一個沒有心跳脈搏的女人就夠讓她害怕了,這會忽然冒出來個半透明鬼魂一樣的男人,但她一看兩人見麵時候的神情,心中也明白了這其中必有不能言明的複雜的關係,連忙招呼著雲殊和暗鴉出去休息,輕手輕腳的賠笑關上了房門。


    “等等……”帝仲喊住幾人,或許是對雲瀟心有虧欠,怕她為難於是找了借口留下了幾人,淡淡說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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