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她就驚訝的看到雲瀟的臉色瞬間蒼白如死,整個人不經意劇烈的顫抖著往後縮了一下,半天才重重捂著胸膛喘了口氣,她嚇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裏讓她反應這麽大,還是蕭奕白無聲無息的走過來輕柔的幫著她拍了拍後背,雲瀟愣愣看著木盒裏平放著的青色劍靈,它斷成了兩截,依然透出清澈的靈光,仿佛桀驁不馴高潔的靈魂。


    但她的目光卻非常緩慢僵硬的挪到了劍柄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稍微碰了一下就觸電般的收了回來。


    她默默低頭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很久才看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淡淡的問道:“那個人……”


    蕭奕白看著她手放著的位置,麵容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情愫在點點浮現,碎裂之戰結束後,劍穗被明溪收了回去,依附其中的魂魄也早已消散,他默默回憶著最後一次見到魂魄的場麵,那個人站在日冕之劍的金光下,看著旭日一般璀璨的靈力,眼神寧靜堅定,澄澈無比,還沒等猶豫中的明溪做出決定,魂魄自內向外緩緩渙散,如煙如霧,短短幾秒就徹底的消失了。


    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對方幹淨安然的神態裏是怎麽樣的感情起伏,一個一生孤苦飽受磨難,最終將自己活成惡魔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動作都沒有動,就那麽悄無聲息的魂飛魄散,永斷輪回。


    在那之後,明溪隻和自己提起過那個人一次,說是在封心台以日冕之劍擊碎他一隻眼睛,因為是帝王親自動手,全城沒有任何一個大夫敢為他療傷,而唯一關心過他、甚至主動提出要幫他的人其實是雲瀟的母親雲秋水,那個時候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拒絕了,雲秋水的好意沒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感恩,反而像毒瘤一樣刺激著他的情緒,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起伏或許也為後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雲瀟對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呢?一個見麵不過三次就慘死在他手裏的女人,到底是哪裏引動了惡魔的心?若她是黑夜裏唯一的光,又為什麽要痛下殺手,親手泯滅唯一的光?


    他不明白這種無端的感情,許久,蕭奕白無聲歎氣,用最簡短的語言回道:“死了,是自盡。”


    “哦……這樣啊。”雲瀟下意識的點頭,仿佛有些意外短暫的沉默下去,然後將木盒小心的收好抱回房間。


    阿瑩一動不動,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她不知道這其中的隱情,隻是現在想起來帝王將劍靈交給她時候的眼神,不覺感到後背泛起陣陣寒意。


    再等她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拉著阿瑩的手有說有笑的聊起天,蕭奕白欣慰的淡笑著,他理解不了惡魔的感情,但他知道雲瀟自始至終都是個善良的姑娘,她一定能從所有的陰霾中走出來,像初升的旭日一般光彩照人。


    到了黃昏三個小姑娘手牽手興奮的去秦樓取魚,等到大廚全部做完天色又黑了下來,她們提著三個大餐盒走到天征府,老遠看見蕭千夜站在門邊,是和蕭奕白一模一樣的麵無表情,要不是院子裏的雲瀟正在朝他招手,真是恨不得現在就調頭回去。


    雲瀟正一個人在紫藤花下倒酒,三人把他圍在中間嬉皮笑臉的推了進去,還沒等他站穩腳步又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葉卓凡是推著明戚夫人,笑道:“剛在外麵遇到二郡主帶著女兒,小姑娘哭著鬧著要過來玩,被二郡主連哄帶騙的抱回家了,正好我也在陪娘散步,想著就過來轉轉,老遠就聞到你家飄出來的香味了,這是刮的什麽風,開始自己在家做飯了?誰是主廚,不會是大哥吧?”


    蕭千夜苦笑著指了指身邊的三個小姑娘,無可奈何的道:“這已經不是我家了,是她們的後花園。”


    葉卓凡捂著笑讓白小茶把明戚夫人推到紫藤花下去和雲瀟聊聊,然後才轉過身認真的問道:“我過來的時候遇到幾個值班的隊長,都說看見你往天守道過去了,那兩個被俘的辛摩怎麽樣了?”


    他頓了頓,下意識的用餘光瞥過雲瀟,想起天守道的那兩個人,越來越多的不安湧上心頭,蕭千夜搖搖頭,低聲回道:“他們兩個倒是沒什麽反常,不吃不喝好幾天一點事沒有,我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身上的傷口,除了被古塵直接砍傷的位置無法痊愈以外,其它的傷,哪怕是最為嚴重的骨折都已經完全恢複了,這麽驚人的能力一兩個還能勉強拿下,要是一下子來十幾個,怕是一支軍隊都未必能對付。”


    很少見他用這麽擔心的語氣,葉卓凡也感到無名的緊張,問道:“要調青鳥支援過來嗎?”


    蕭千夜搖頭叮囑:“按照規定青鳥不允許入城,調過來反而容易引起恐慌,暫且按兵不動,不過北岸城有海軍本部駐守,你就先別回去了,留守帝都看看情況。”


    “好。”


    兩人說話之間,蕭奕白端著菜走出來,隻是一個默契的神色互換,三人就不約而同的幫著一起端過飯菜,雲瀟數了數酒杯,咬著嘴唇不甘心的嘀咕:“我就喝一口……”


    “不行。”兄弟倆異口同聲的打斷她,惹得明戚夫人開心的哈哈大笑,蕭奕白招呼著客人先入席,自己往後廚方向張望了一會,推了推弟弟說道,“還有一大鍋雞湯,我被這幾個煩人精吵了一下午腰都要斷了,哎呦真的是要累死了,你去幫皇後端一下吧。”


    “皇後?”聽到這兩個字,蕭千夜尷尬的皺眉,沒等他找借口拒絕雲瀟又暗搓搓踹了一腳,罵道,“阿瑩是大漠出生,在帝都城沒什麽朋友嘛,一會把門鎖好別讓外人看見,別讓她為難。”


    “阿瑩?”聽到這個名字,蕭千夜本就僵硬的麵容更是出現了一抹複雜,起身,“我去幫她。”


    這麽多年沒在家裏做過一頓飯,以至於他走到廚房門口看到滿地的鍋碗瓢盆還是有些不習慣的停了下來,阿瑩正拖著下巴發呆,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麵前燉著的雞都已經噗噗噗的往外冒水,直到蕭千夜提著放到一邊她才木訥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尷尬的跳起來擦了擦手,支支吾吾的道:“湯湯湯……擔心燙手。”


    蕭千夜笑了笑,回道:“他們也太不懂規矩了,怎麽能讓您在廚房做飯呢,別忙了,這裏交給我吧。”


    阿瑩紅著臉,自然知道這隻是對方的客套話,畢竟天征府的廚房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常年不在家做飯的人家,蕭千夜端著一鍋雞湯,漫不經心的問道:“我聽說您叫‘阿瑩’?”


    “嗯?”阿瑩一時沒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我是人類和異族的混血,名字沒有你們人類那麽講究,所以我沒有姓氏,從小大家都喊我阿瑩。”


    “阿瑩……是個好名字。”他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反倒讓阿瑩心中隱隱有著特殊的直覺,低頭小聲的問道,“這個名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為什麽這麽問?”蕭千夜停下來望著她,已經貴為皇後的女人隻穿了一件很樸素的紗衣,既沒有用到皇室女子專屬的鳳凰圖騰,甚至也不是出自傾衣坊之手,她用一根木質的簪子隨意的將長發挽起,看起來清秀而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所謂“皇後”的架子,她緊張的咽了口沫,想起大湮城初見帝王時候那一夜漫談,終於深吸一口氣認真的抬眼直視著蕭千夜,回答:“因為他就是問了我的名字之後,才忽然決定帶我回帝都。”


    “他……”蕭千夜蹙眉沉思,一秒就清楚的明白那個“他”指的是什麽人,阿瑩緊攥著手,慢慢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他並不是因為我背景簡單而選擇了我,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獵魔人的身份,畢竟他的生母就是雪域的獵魔人,他或許隻是出於對母親的尊重和思念,但我每次想起來那天晚上他聽到我名字時候的神情……他很意外,甚至很驚訝,這些年,我幾乎沒在他的臉上再次看到那種神情。”


    蕭千夜沒有直接回答,明溪的為人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君王,他幹脆、利落、冷酷,無疑是那個位置上最為當仁不讓的王者,所以在得知他立了一個人類和異族混血的大漠獵魔人作為自己的皇後之時,他也是分外的不可置信,直到今天從雲瀟口中聽到她的名字,仿佛所有的疑惑迎刃而解,許久,蕭千夜看著滿眼期待的女人笑了笑,回答:“飛垣尚在天空之時名為箴島,第一位帝王天殤帝的開國皇後,封號‘媂姬’,原名……阿瑩。”


    阿瑩呆呆的聽著,好像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流過身體迫使她幾乎停止了呼吸,大漠獵魔人和沙匪關係甚好,經常在一起聚會暢談,有時候幾壇好酒下肚就會聊起一些遙遠的傳奇,但那個虛無縹緲的地宮宛如神話般遙不可及,就連自稱盜寶者的後裔都放棄了找尋紛紛改行當了沙匪,她自然也沒有興趣去了解這些東西,開國皇後……開國皇後的封號她是聽過的,但這是她第一次知道那個傳說的閨名,竟然也叫“阿瑩”!


    再次想起那一晚帝王臉上一閃而逝的震驚,那種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終於撥開雲霧,她卻在短暫的失神之後自慚形穢的低下了頭——自己怎麽可以和那個人相提並論,據說媂姬和天殤帝自幼相識,並肩同行走過箴島的每一寸土地,幫著他一起建立了輝煌的王朝,並在帝王駕崩的第二天,緊握著丈夫的手溘然長逝,從此一代傳奇湮沒在曆史的洪流中,再無蹤跡。


    “我見過她,她確實很優秀。”就在此時,蕭千夜反而語調輕柔的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阿瑩木訥的抬起頭,正好看到皎潔的月光如水一般籠罩在他身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白光,好似某種不真實的錯覺,就好像不久之前她從蕭奕白身上感覺到的那種和麵容截然相反的柔和感,他是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你也很優秀,有朝一日,你也會成為她那樣母儀天下的女人。”


    阿瑩張了張口,看見他小心捧著一大碗雞湯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還不忘回頭笑嗬嗬的催促她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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