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秦樓門口,四人心照不宣的停下腳步,尷尬的互換了神色。


    就算秦樓是帝都城最大最繁華的酒樓,但是碎裂之後這幾年的生意也是比以前冷清了不少,連一貫笑眯眯的江樓主都時不時抱著賬本唉聲歎氣抱怨個不停,這會她們大半夜跑出去買菜,結果被人激將了幾句話,竟然花六千兩銀子買了十條魚……這要是被樓主知道了,先不說挨不挨罵,萬一他翻臉不認人不肯付錢怎麽辦?


    花小霜頭皮發麻的轉著眼珠,剛才趾高氣揚的勁立馬就癟了下去,她暗搓搓的推了一把身邊的白小茶,苦著臉指了指秦樓,低道:“小茶……要不你先進去看看樓主今天心情怎麽樣?”


    “樓主今天一大早心情就不好。”白小茶當然不敢當這隻出頭鳥,她緊緊抱著飛影的胳膊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的道,“我不去,要去一起去!”


    推推嚷嚷之間,一隻靈術的蝴蝶從三樓某個房間飛出,輕飄飄的在四人麵前晃了一晃然後煙化消失,沒等她們反應過來,樓上的窗子被人一把用力的推開,江停舟雖然黑著一張臉,但很明顯是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又瞪了一眼花小霜,罵道:“大晚上你們跑到哪裏去了?快進來別在門口傻站著擋客人的道!”


    “哦……”花小霜一秒不敢遲疑的點頭,她們抱著一筐魚被喊到三樓,江停舟心有餘悸的喝了一口涼茶,還是感覺手指在情不自禁的顫抖,要知道現在的辛摩就像弦上的利箭不知何時會迸射而出,花小霜這個小丫頭竟然還在這種節骨眼上趁著蕭奕白睡著拉著雲瀟跑出去買菜,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嚇的差點把茶杯都砸了,這會見到幾人平安回來才好不容易緩了口氣,但他奇怪的瞄了一眼魚筐,用手撥了撥才發現是白焰魚,嘀咕,“這麽多,你們哪來的錢?”


    “額……”花小霜和白小茶擠眉弄眼的不敢說話,江停舟心裏咯噔一下,先鎮定自若的放下手裏價值不菲的杯子,然後往後靠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你們不會是等著我去付錢吧?”


    花小霜苦著臉僵硬的咧出一個笑,找著借口回道:“樓主,白焰魚很多客人都愛吃,買一點……也不虧嘛。”


    江停舟白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的道:“這魚嬌貴,離開洛河明早不到就死了,大晚上你去給我找客人吃魚?”


    三人同時低下頭不敢看他,連雲瀟都是尷尬的往旁邊挪了挪,腦子裏轉的飛快在斟酌說辭,江停舟怎麽說也是在帝都城營業多年,這點小事倒也不必真的和幾個孩子計較,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找著台階給她們下,又道,“算了,買都買了,一會讓下人去問問有沒有人想吃魚好了,十條魚,市價怎麽說也得三千兩吧,小霜,你去找阿姿,讓她帶你去銀莊取了錢給人家送過去。”


    “樓主……”花小霜嬉皮笑臉的抓了抓腦袋,用低的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語調顫巍巍的說道,“樓主,這十條魚要六千兩銀子,三千……不夠。”


    江停舟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被她一句話說的嗆了口水,半晌都沒緩過神來,花小霜連忙諂媚的湊過去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調油加醋的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完了還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委屈的抽泣起來,低道:“他擺明了欺負我們幾個女孩子嘛!我們在街道口蹲了兩個多時辰,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捕魚回來想買一條解解饞,那個人太過分了!”


    江停舟翻著白眼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被氣死,雲瀟也連忙抱歉的拱拱手,道歉:“對不起啊……當時我們太生氣了,所以、所以就一時衝動,花了六千兩銀子買魚。”


    要不是看在雲瀟也莫名其妙參與進去的份上,他真是恨不得現在就一人一腳把三個小姑娘全部踹出去,白小茶是北岸城海嘯之後公孫晏強行塞進來打雜的,毛手毛腳打壞了不少珍貴的東西他都忍了,花小霜和飛影都是前幾年為了照顧蕭奕白被陛下調到帝都,白吃白喝先不提,反正上頭開心他也睜隻眼閉隻眼,結果這三人湊一塊,花了六千兩買了十條活不過今晚的魚?


    最主要的是雲瀟,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會四個女人湊一起瞎起哄,一夜之間花了六千兩銀子?


    他氣還沒消餘光就瞥見窗台上的靈術蝴蝶悄悄往外飛去,仿佛隔著遙遠的距離都能聽到蕭奕白的偷笑,江停舟沒好氣的抬手掀起勁風又把蝴蝶卷了回來,罵道:“你別跑,你弟弟人呢?喊他過來付錢。”


    沒等蝴蝶從他手裏掙脫,秦姿的聲音從門外笑嗬嗬的傳進來,應該是已經聽到了幾人的對話,帝都花魁笑的花枝招展,眉眼裏全是不懷好意的神態,還故意衝著自家樓主挑了挑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付錢?付什麽錢?等你把蕭閣主找來結清了錢,這一筐白焰魚可要全部死完了,死魚一分錢都賣不出去的,你們三個別傻站著了,快把魚搬到廚房裏去宰了做成菜,興許還能找到想吃的客人。”


    三人逃命一樣手忙腳亂的抱著魚筐往外抬,秦姿拖著下巴略一思忖,又喊住幾人囑咐:“做完之後送一盤到天征府去,再送一盤給晏公子,你們自己也留一盤吃吧。”


    “真的嗎!?”三人開心的原地蹦躂了幾下,一邊揮手一邊溜之大吉,還不忘回頭高喊,“謝謝秦姐姐,謝謝雲瀟姐姐!”


    江停舟冷著一張臉,陰陽怪氣的道:“怎麽不謝我?錢可是我出的。”


    秦姿端過他手裏的茶斟滿,笑靨如花的遞回去:“這麽大個人了,樓主怎麽還和幾個小姑娘計較呢?不就是嘴饞了想吃魚嘛,隨她們去吧。”


    “都是被你慣出來的壞毛病。”江停舟嘴上罵罵咧咧的,手已經接過茶水淡然抿了一口,雲瀟尷尬的攥了攥手,低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其實人家說了可以明天再賣給我,是我非要逞強出這口氣,銀子我會還給你們的。”


    江停舟搖頭歎氣,微微笑著望過來:“蕭閣主倒是不缺這點錢,算了,也就幾把搖鈴局的事,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純當我請客好了,一會等魚做好了,我讓小霜給你們送過去。”


    雲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秦姿捂著嘴偷笑,又湊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使了個眼神望了望隔壁一間包廂,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來,我帶你認識一個人。”


    “阿姿……”江停舟目光一沉,本想喊住兩人,但秦姿隻是無所謂的對他揮了揮手,又道,“沒關係,是阿瑩自己想見她。”


    樓主若有所思的沉默著,而秦姿隻是將雲瀟領進了房間之後就很快退了出來。


    阿瑩看著雲瀟走進來,緊張的站在桌邊感到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昨晚上她不小心惹怒聖威之後自己也是輾轉反側一晚上沒閉眼,到了後半夜實在憋得難受就一個人摸到後廚找了點烈酒試圖消愁,畢竟出身大漠的獵魔人生性豪爽,沒有什麽是一壺酒解決不了的問題,可誰知道她摸黑隨手拿的酒是海外之物,喝的時候沒感覺,還沒走回房間就不省人事倒下了,再等她醒過來已經是今天下午,陛下早就回去了,囑咐了秦姿照顧她。


    天尊帝一貫對她極少管束,她醒了之後也沒急著回宮,萬萬沒想到傍晚時分看著三個小姑娘拉著雲瀟跑了出去,出於好奇她索性留下來等著,結果這一等就是半夜才看到她們回來。


    要不是皇後的身份讓她不得不收斂自己的行為,她肯定一早就跟出去看看她們到底幹什麽去了。


    她是人類和異族的混血,在本能上對那種特殊的火焰之息並沒有太強的敬畏,但是當她真的走到眼前,她還是立馬就感覺到靈魂深處某個地方戰栗的抖了一瞬,隨之而來的就是全身血液抑製不住的加速流動,讓她緊繃的麵龐通紅一片,幾乎是情不自禁的往前踏出去,微微伸手極輕極緩的想要碰一碰眼前的女人。


    “你是……”雲瀟遲疑的看著她,阿瑩也在回神之後尷尬的往後退了一步,認真的回答,“我叫阿瑩,是落日沙漠獵魔人的後裔。”


    她滿眼驚喜,卻沒察覺到雲瀟在聽到“落日沙漠”這四個字的刹那臉頰蒼白如死,好在兩人都很快鎮定下來,她開心的拉住雲瀟的手自我介紹了一番,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皇後”的身份,又上上下下恨不得將每一根頭發都認真的看上一遍,露出毫不掩飾的憧憬:“我很小的時候曾見過鳳姬大人一麵,她一劍就砍落了幾百隻大漠蝠翼,就像天神一樣厲害!可惜我從來都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真是太開心了!”


    雲瀟倒是不反感這種熱情直率的性子,隻是提起姐姐的時候下意識的按住胸口呆了一下,當時在冥王的步步緊逼下她被迫將整個浮世嶼轉移,但是現在火種的跳動太過虛弱了,她完全無法通過特殊的感知力了解浮世嶼如今的處境,隻能隱約的感覺到是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冥王並未持續追擊。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冥王雖然對她厭煩入骨,倒也不是那種惡其餘胥非要趕盡殺絕之輩。


    阿瑩緊握著她的手,雖是第一次見麵,卻有一種相逢恨晚的感慨,念叨:“雲瀟……我很早以前就聽過你的名字,多虧了有你幫忙,飛垣才能從上天界的手下逃過碎裂之劫,陛下也曾和我提起過你,說是巾幗不讓須眉,是讓他也肅然起敬的女人呢!”


    提到天尊帝,雲瀟的臉色一瞬間就陰雲密布甚至情不自禁的翻了翻白眼,這樣的小動作反而讓阿瑩好奇的咽了口沫,想起昨晚上陛下倚窗看向她的那種溫柔眼神,忽然有一種衝動迫使她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很喜歡你呢,他說飛垣再也找不到你這樣明媚如朝陽的姑娘了,那你、你覺得陛下是什麽樣的人?”


    “我可討厭他了。”雲瀟一秒也沒遲疑的脫口,用雙手拖著下巴嫌棄的抿了抿嘴,“反正我在他眼裏就是一枚棋子,他騙了我好多次,要不是他當了皇帝飛垣還需要他,我早就一劍宰了他。”


    “哦……那就好。”阿瑩心神不寧的說著本不該說的話,心中倏然鬆了口氣,仿佛有什麽顧慮悄然消失,低頭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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