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蘇醒的時候,靈霜拖著下巴在床前望眼欲穿的看著她,興奮的跳起來:“阿瀟你醒了!鳳姬大人說托舉流島墜天非常的消耗體力,你本來就重傷昏迷了好久,這下肯定還沒緩過來呢!你好些了沒?最後一批巡邏的戰士已經折返浮世嶼,大家都在蒼木那等著你開慶功宴呢!”


    雲瀟摸了摸眼瞼,有奇怪的酸痛感,但睡過去時候那些迷迷糊糊的夢在蘇醒之後的短短幾秒內煙消雲散,化成無數碎片消失在大腦深處,她隻能疲憊的揉了揉眼睛,靈霜表麵一副笑嗬嗬的模樣,實則心底緊張的咚咚直跳,捏出一手冷汗生怕她起疑,在雲瀟忽然昏厥之後,她就按照長殿下的吩咐守在旁邊,等她醒來故意說了那些話分散注意力,好在雲瀟隻是迷茫了一會,展開笑臉抓著她的胳膊站起來,低聲道:“嗯,我們也過去吧。”


    走過鳳闕的五彩斑斕,蒼木附近的白色幻蓮竟然全部盛開了,氤氳的靈氣從花蕊中夢幻般浮動而出,讓水天一色的世界更添幾分神秘,見她走過來,飛渡率先揮了揮手,開心的打著招呼,鳳姬就在那棵樹下,笑吟吟的舉著一杯美酒,臉色都在酒意的作用下微微泛起美麗的紅暈。


    雲瀟下意識的走過去,仰頭看著巨大的蒼木,鳳姬挽過她的肩膀,隨手一撩勾起附近的酒杯遞過去:“可算醒了,剛才飛琅帶著最後一批外出巡邏的戰士返回,得知躲在雲泥島的墟海大軍被你殲滅之後立刻興奮的擺起了酒宴,我還在擔心你要是醒不過來,那可沒人能點燃這顆萬年蒼木,這麽大喜的日子,沒有火樹銀花多煞風景!快,都在等你呢,快點燃蒼木,一起慶祝浮世嶼的勝利!”


    “點燃蒼木……火樹銀花……”雲瀟呢喃著,有一瞬壯闊波瀾的景象從眼底一閃而逝,仿佛勾起了火種深處某些銘記靈魂的本能,她微微抬手,火焰在掌心“噗嗤”一下如煙火般攢動了一下,立刻就有一群朱雀發現了她,一個個揮動翅膀在上空極速盤旋起來,雲瀟愣了一下,飛渡一跺腳,扯著嗓子笑罵道:“喂——你們不要飛那麽快的轉圈,一會撞到一起受了傷,喝不成美酒可不要抱怨!”


    話音未落,兩隻朱雀就麵對麵撞上了,一隻頭暈眼花噗通砸入水中,一隻失去平衡掛到了蒼木樹枝上,惹得下方哄堂大笑。


    雲瀟也情不自禁的笑起來,她手心的火焰沿著蒼木的枝幹點起明媚的火,像一盞一盞璀璨的燈,很快巨木紅紅火火好不熱鬧,下方白色幻蓮裏接二連三的唱起歌謠,醉醺醺的傷魂鳥勾肩搭背的滾在一起,和旁邊同樣撒著酒瘋的鵸鵌混做一團,它們有的身上還帶著傷,嬉鬧之下傷口的血都浸濕的羽毛,然而亢奮之下痛感全無,飲酒高歌,好不痛快。


    “來,你也來一杯!”鳳姬也是難得的放開心情痛快的喝了不少,一時間根本不記得雲瀟不會喝酒,抓著酒杯硬是灌了下去,看她被嗆得捂喉咳個不停更是哈哈哈的笑起來,罵道,“一口就要倒了嗎?你怎麽和那家夥一樣酒量這麽差,不行,不行的!我族隻要開心就能隨時隨地的開個宴會狂歡,你可是新皇了,這要是被人一口放倒,傳出去會被笑話的!不行,靈霜,飛渡,灌她!再灌幾壇!”


    雲瀟被嗆得腦門都在冒煙,真是奇怪的感覺,明明她的身體能讓這世間大多數的毒物都失去效力,悄悄酒這種玩意,沾一點就頭暈臉紅,鳳姬是早就喝多了,她按著雲瀟讓靈霜又抱了幾壇烈酒過來,嘿嘿笑道:“今晚不喝完這些,你可別想溜……”


    “好姐姐,你可別捉弄我了!”雲瀟連忙求饒,飛渡從背後按住她的肩膀,靈霜從麵前抓住她的雙手,兩人都是一副喝高了的亢奮狀態,異口同聲的道:“小殿下,這可是長殿下的命令,您要怪,怪她去!我們隻是奉命行事,哈哈哈!”


    雲瀟雖然無奈,但畢竟這是浮世嶼苦戰五年辛苦迎來的勝利,大家開心她自然不能掃興,幹脆眼一閉心一橫抱著靈霜遞過來的酒壇一口喝了個幹淨,她鼓著腮幫子艱難的咽下反湧上來的惡心,臉龐刷的蒼白如紙,捂著胸膛重重咳了起來,三人頓時愣住,被她的反應嚇得酒都醒了不少,連忙手忙腳亂的把她扶到蒼木旁邊,背靠樹幹用手扇著涼風。


    “你是真的和他一模一樣啊……”鳳姬摸著她的額頭,下意識的說了一句話,雲瀟的耳邊嗡嗡嗡響個不停,奇怪的問道,“和誰一模一樣?”


    鳳姬搖搖頭,酒醒之後竟然是一種無邊的落寞,好像身邊的火樹銀花也陡然失色,她隨口糊弄過去,一扭頭看到靈霜和飛渡在旁邊擠眉弄眼的連使眼色,她尷尬的咳了咳,習慣性的喊出另一個輔翼的名字:“飛鳶,飛鳶……”


    沒有人回答她,飛鳶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與到這場狂歡中。


    浮世嶼之外,蕭千夜正站在原海最外圍的冰麵上,他的頭頂是瀲灩千波、璀璨絢爛的火樹銀花盛景,他的腳下是萬年冰封,沉寂如死的深淵黑暗,仿佛陰與陽、光和影,充斥著活力的新生和寂寥的毀滅。


    古塵輕輕搭在寒冰上,現在他的力量可以清晰的感觸到原海的每個角落,那些被冰凍的海水,每一滴都發出無聲的泣淚。


    “龍。”他還是平定的握著古塵,看著上方絢爛的火光倒映在冰麵上,忽如其來的哀傷從心底一點點蔓延到全身,低聲道,“龍……等我殺了那條雙生心魔,原海解封之日,就是墟海新生之時,你放心,你的同族後裔很快也能見到一樣美麗的火樹銀花盛景。”


    古塵在他掌心微微一顫,似是神龍在回應他的自言自語。


    他閉上眼睛,在冰麵上席地而坐,寒冷漫布全身,比他早就失去體溫的古代種身體還要冰冷,就在此時,一抹淡淡的紅色突兀的落在他麵前,隨之風裏透著同樣清淡的溫暖,掠過臉頰。


    飛鳶從浮世嶼掠出,在所有人縱酒高歌狂歡勝利之際,一個人悄然來到蕭千夜的麵前,他還是初見時候的從容不迫,帶著安然溫和的微笑,仿佛故友重逢一樣淡淡開口:“一個人發呆?”


    他頓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話,飛鳶從他身邊大步跨過,自己也抬頭仰望著上方熱鬧輝煌的浮世嶼,感歎道:“終於結束了。”


    短短五個字,將五年的艱難困苦一笑而過,蕭千夜低著頭,心中五味成雜,連輕握古塵的手也無意識的緊握,許久才道:“是我連累了你們,否則她早些回來,或許早就結束了。”


    飛鳶眨眨眼睛,不反駁,接道:“火種成型雖早,但小殿下出生不過二十餘載,對我族而言還很年輕……不對,應該說是年幼才更合適,所以她的力量相比溯皇、澈皇,其實差的很遠很遠,如果你不出手,雲泥島那十萬魔化的墟海大軍,我們沒那麽容易對付的。”


    蕭千夜抬了一下眼皮,發現飛鳶正在笑嗬嗬的看他,又道:“我記得你們人類有一句總喜歡說的話,叫什麽……福兮禍、禍兮福什麽的,嗬嗬,人類的東西我不太懂,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她因為你耽誤了返回的時間,讓浮世嶼陷入五年的苦戰,但要是沒有你,或許此戰還要再打五年、五十年,也許更久。”


    “我沒有那麽有用。”蕭千夜低下頭,反駁了飛鳶的說辭,但對方也不介意,隻是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提醒,“她醒的時候一副笑嗬嗬的樣子,可昏睡過去的時候一秒不停的在哭泣,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嗬嗬,我問了你肯定也不會回答,反正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一切都會過去,是不是?”


    他果然保持著沉默,讓飛鳶搖搖頭,壓低語氣:“你準備什麽時候離開?”


    蕭千夜眼眸一沉,看著冰封的原海,淡道:“等殺了那隻黑龍我就會離開這裏,那東西對她……比煌焰的威脅更大。”


    “是麽……”飛鳶似乎並不意外,拖著下巴略一思忖,“小殿下已經準備離開了,等浮世嶼恢複從前的狀態,就會消失在天空,成為沒有固定位置,隨時都在移動的特殊流島,浮世嶼不允許外族進去,強大如上天界,數萬年以來也沒人能突破這層屏障,我們尚可以通過本能追尋,但是你……你真的會再也見不到她。”


    他整個人劇烈的一顫,雖然以最快的速度壓製了情緒,眼底那一抹哀痛還是被飛鳶一覽無遺,他靠了過來,貼著耳根認真的說道:“真的要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她的生命裏嗎?坦白說,我覺得你好自私,你根本沒有為她考慮過,她為了你什麽都可以放棄,可你最終還是放棄了她。”


    “放棄她,她才能好好活下去。”蕭千夜低聲回應,終於再次仰頭看向浮世嶼,“我本來就是自私的人,我想她好好活著,能遇到一個愛她、保護她的人,她能在那個人身邊開心的笑著,再也不會被任何人盯上,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飛鳶厲聲斥問:“你不行嗎?”


    “我不行。”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蒼白的短發下麵容堅忍而鎮定,重複,“我不行。”


    飛鳶一時語塞,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無從得知,隻是感覺這個人微微變換的模樣下,性格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和雪原初見那個頹廢但一往直前的男人判若兩人。


    許久,飛鳶咽回所有的疑惑,輕輕扭了扭脖子,他扯了扯嘴角,忽然神秘兮兮的笑起來:“那好吧,不過你一個人在這裏發呆,不如讓我帶你去參加浮世嶼的火樹銀花吧,畢竟你幫我們鏟除了雲泥島的魔化蛟龍嘛!”


    “我不能進入……”


    “沒事。”飛鳶嗬嗬直笑,“趁著火種的屏障還未完全修複,眼下我還是可以帶你進去不被發現的。”


    他皺著眉頭,想拒絕已經被飛鳶拽著手臂飛了起來,一貫沉穩的輔翼第一次違背命令以自身火焰遮掩著蕭千夜的氣息,將外族人悄無聲息的帶入浮世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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