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胸口的傷觸目驚心,除去一直湧出的鮮血,還有一股凶悍的神力反複攪動,伴隨著呼吸愈漸沉重,力量也在一點一滴的流失,他幾乎是拚著最後一口氣才將兩人一起拉回地麵,然後就不得不捂著胸膛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咳,血順著手指再也無法止住,視線出現混亂的重影,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以光速後退。


    “千夜,你傷的好重,別動、別動了,我幫你止血……”雲瀟緊握著他的手,明明有火種幫他調和古代種的嚴寒體質,這一刻她還是感覺到刺骨的冰冷從這個人的每一寸皮膚裏如針一般刺出,蕭千夜緩了口氣,瞳孔慢慢恢複焦點的同時,呼吸卻因後方模糊的魂魄戛然而止,一瞬間腦中的悲痛、絕望洪水般呼嘯,他提著古塵想站起來殺了這個噩夢的根源,卻又在下一瞬失去控製倒了下去,蕭奕白急忙按住弟弟,先是蹙眉掃了一眼巍然不動的朱厭,又緊張的環視一圈尋找忽然消失的冥王,最後鄭重的叮囑,“冥王還在附近,黑龍和破軍也沒有離開……”


    話音未落,冥王的身影仿佛憑空閃現,頓時蕭奕白的餘光裏就出現了那張飛揚跋扈的臉,黑龍幻化的古塵吞吐著窒息的焰,一擊就讓才穩住平衡的三人再度往深淵墜落,而裂穀深處的血色熔岩更是推波助瀾如一隻隻利爪似要將一切吞噬,血泊裏死去幾千年的惡靈在夜王的呢喃詛咒下猶如新生,發出刺鼻的腥味,熏得人幾欲昏厥!


    蕭千夜提力反擊,手臂被震到失去知覺,在極速墜落了近百米之後他才抓著一塊凸起的岩石跳了上去,再抬頭,煌焰就在頭頂傲然屹立,既不直接下殺手,又始終另有目的步步緊逼,直到他精疲力竭,古塵宛如有千萬斤沉重,煌焰瞳孔微縮,“哢嚓”一聲手裏的黑光吞吐閃電般一掠而下,他一手護著雲瀟,將蕭奕白擋在身後,五指頓如利爪拚盡全力緊握古塵抬手格擋,這一擊讓煌焰大退,在半空中連續點足跳躍,也讓他們腳下唯一的岩石再次被擊碎!


    雲瀟還能抓著岩壁穩住身體,蕭奕白卻因受傷險些失去平衡,蕭千夜直接將古塵紮入岩壁,另一隻手緊緊拉住兄長,就在此時,煌焰如影隨形的跟過來,他的刀直接偏轉方向,仿佛是想斬斷他最後的希望,黑龍幻化的古塵刺入手臂,黑焰順著傷口在數秒內燒的他視線一片血色,劇痛之下,手臂徹底失去知覺,蕭奕白的身影像一片輕羽,在他呆然失措的目光裏,墜入血色熔岩。


    “大哥……”他下意識的呼喊,幾乎是控製不住自己一起跳進去,終於在大哥被熔岩吞沒的前一刻拚命的抓住了他,熾熱的氣息灼燒著兩人的皮膚,很快就讓兄弟倆的身體被撕扯出恐怖的傷痕,蕭奕白看著弟弟額頭的汗珠,接二連三地掉下來落在他的臉頰上,看著弟弟眼裏的光澤反複無常的變化,甚至清楚的看著他的體態在凶獸和人類之間迷離閃爍,仿佛是被逼到極限的困獸,隨時都會徹底失去理智,他竟然有一刹那的失神,忽然掃了一眼已經快要燒到衣角的熔岩,短短幾秒之間,蕭奕白的腦中有無數個念頭不受控製的躥出,更無法壓抑聲音裏的顫抖,忽然低語:“放手。”


    蕭千夜沒有回答,又或許是根本就無法再開口,胸肺間的劇痛讓咳嗽翻湧而無法止住,冰涼的血順著嘴角,混合著汗水一起滴在蕭奕白的臉上,上方是蠢蠢欲動的冥王,下方是背水一戰的夜王,他知道再拖延下去隻會讓弟弟一起被拉入血色熔岩永世不得翻身!他深吸一口氣,雖然淚水還是控製不住的沁出了眼角,但他眼裏的光卻是孤注一擲的訣別,“放手!”


    “不行……”蕭千夜死死咬著嘴唇,急促地呼吸著,他的嘴裏滿是血汙,身體的重創已經讓全身快要散架,隻有那隻抓著大哥的手匯聚了全部的力量一秒也沒有遲疑的繼續用力。


    “我活不了多久……”蕭奕白眼神忽然恍惚起來,微微揚起柔和的笑,似乎是想安撫弟弟的情緒,不等他再開口,蕭千夜暴躁的將他往上提了一把,罵道,“就算你明天死了,今天我也要救你。”


    就在這火光明滅的一刹那,蕭奕白看到了弟弟臉上一閃而逝出現帝仲的容顏,耳畔傳來低沉的輕喝,一道黑金色的光線順著弟弟的手腕爬上他的手臂。


    “哢”一聲極輕的響,好像命運的齒輪被什麽東西終止了轉動,蕭奕白的胸臆中猛然一冷,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第一次感覺到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正在充盈全身,隨即又是接連幾聲“哢嚓”一聲響,那份隱藏在他身上屬於上天界的力量如泉水般流動起來,讓他已經疲憊到極點的精神也為之微微振奮。


    然而,裂穀上方的煌焰也清晰的捕捉到了蕭奕白眼底一閃而逝的金銀異色,他咧嘴發出狂笑,轉瞬就飛身掠下,刀芒在眨眼的刹那刺入蕭奕白的胸腹,血噴湧而出!


    煌焰嗬嗬笑起,卻在同時反常的按了一下額頭,仿佛是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冥王的臉色有些許凝滯,動作也因此停頓了半晌。


    他本是要直接殺了蕭奕白好讓那一部分戰神之力回歸舊主,然而他卻在下手的一刹那鬼使神差的留了情,被他劈開的裂穀深處其實就是血荼大陣的中心陣眼,它原本是位於雪碑附近匯聚了神力的空間之術,而現在已經在奚輝的影響下將範圍擴大至整個泣雪高原!一旦蕭奕白墜入其中,他會被新的血脈排斥力量撕扯成碎片,但他卻在最後一刻蘇醒了帝仲的力量,這是足以抗衡血荼大陣的力量,會讓他和奚輝一樣被拉入陣眼,成為陣眼的附屬品,無法死去也不可能再次逃脫!


    沉思的片刻,煌焰微微低頭看著手裏的“古塵”,冷道:“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你想讓那份力量永恒的被困在他的身體裏,好讓我永遠也等不到完整的帝仲回歸是嗎?”


    而察覺到他的憤怒,黑龍卻是興致高漲,仿佛全身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極點,他不言不語,隻是在煌焰掌下一邊感知著對方的內心,一邊默默調整焰芒的長度,心中發出狂喜的期待——冥王的理智正在慢慢消失,堂堂正正和帝仲一決高下一直都是他心中夙願,一旦萬年的等待落空,心底的空洞就會無限擴張,他煞費苦心花費數萬年的時間潛移默化的影響這個人,終於、終於等到了徹底爆發的時刻!


    “哥哥……”蕭千夜的聲音是僵硬的,完全無視了冥王的刀已經毫不猶豫的刺穿了他一直伸出的手臂,骨骼被挑斷的同時,理智也在瞬間徹底消失,暴怒的情緒如山洪傾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裂穀深穀大跳而出,追著那個肆意狂笑的人一路如瘋子般重重砍落,古塵散去神力刀鞘之後,破壞力遠比冥王手裏的黑龍更強更危險。


    這一戰風雲變色,不僅影響著廣闊的雪原,連遠在天邊的上天界都開始搖搖晃晃,辰王蓬山站在望不到盡頭的階梯上,他的眼裏隻有遠方血光爆裂的帝星,那顆一直壓製著他的白星在數秒前冰裂破碎,並迅速湮滅消失,原本死寂一片的星位圖在短暫的悲鳴之後,黯淡無光數萬年的帝星第一次迸射出讓他無法直視的光。


    這束光照亮了整個黃昏之海,而在他的光芒下,所有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很快他就聽見了廝殺的聲音從遙遠的下屆傳來,混合著真龍和黑龍的低吼,每一次交鋒都能讓山河震蕩。


    蓬山沉默著轉身,望著遠方的階梯一層一層墜入永夜殿,再抬首,極晝殿的正門處,沉軒握著那枚鬼王簽,麵無表情。


    那支簽上其實有三行小字,除去最後一行無法顯露的字,剩下的兩句是“永逝無眠”、“永失所愛”,沉軒閉上眼睛,仰起頭長長歎了口氣,不知是感慨命運是如此的蠻橫霸道,還是惋惜人力終不能扭轉天意——墜入無法逃脫的血荼大陣中心,就是簽象所指的永逝無眠!


    他慢慢抬起手指按著自己的胸口,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因即將到來的未來而感到有絲毫情緒的起伏,反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麻木慢慢蔓延到了心髒,讓他眼裏的光都開始渙散,另一隻手輕輕握著撲朔迷離的鬼王簽,嘴角浮出一絲毫無溫度的笑,喃喃自語:“一個永逝無眠,一個永失所愛,剩下一個……到底會是如何?”


    話音未落,他倏然感到手心一陣微微刺痛,鬼王遲疑的低頭,瞳孔頓縮——裂開了?鬼王簽……自上而下,沿著三行小字,裂開了?!


    同一時刻,黃昏之海的星位圖被光暈籠罩,再也無法觀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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