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麵快步走著,一直走到昨天夜裏的巨石附近才終於因身後故意弄出的聲響而忍不住停了下來,一回頭,果然看見雲瀟負手而立,笑嗬嗬的踮了一下腳,衝他揮手喊道:“有本事就別回頭!”


    他頓了頓,餘光已經可以瞥見那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在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之後,那樣恐怖的碎裂痕跡真的是觸目驚心,他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又微微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山壁,在一整夜的大雪之後,山上的積雪還是鬆軟的,隻要一陣風吹過,雪花就會輕盈的飄起來,映著清晨的陽光,折射出瑰麗的奇光。


    雲瀟也注意到了這些五顏六色的光澤,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好像完全不記得昨天夜裏自己曾經陪著帝仲走過這段路,這樣沒心沒肺的清澈笑顏,反而讓她幾步之外的蕭千夜更覺得心裏橫著一塊落不下的疙瘩,不得不用力呼吸了幾口才讓氣鼓鼓的大腦冷靜下來——他應該是明白的,明白雲瀟陪著帝仲走的這一段夜路也隻是出於本能上的關心,可他還是深深地感到了不快,一秒也不願意看到他們在一起。


    就在他發呆之際,雲瀟踮著腳撲到他麵前,問道:“你要去哪?”


    “你先回去。”他沒有回答,想起帝仲的囑咐,不放心的按著雲瀟的肩膀強行給她轉了個身,然後指著來時的路冷冷說道,“原路返回會不會?不會的話我可以親自送你回去。”


    “你是不是有病!”雲瀟掙開他的手,像看傻子一樣盯著他看個不停,嘀咕,“一大早莫名其妙的和我發脾氣,現在我放下麵子主動來找你說話,你怎麽還冷著一張臉!喂,你不要不識好歹,再把我惹生氣,真的不理你了!”


    “回去。”他根本沒理會雲瀟的碎碎念,輕推了一把後背,漫不經心的回話,“回去記得把粥熱一熱再喝,別吃冰的。”


    “你……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雲瀟蹙起眉頭,固執的又湊了上來,這時候突兀的掀起一陣極冷的陰風,頓時吸引著兩人的目光同時往不遠處的裂縫望去,立馬明白了他要去做什麽,雲瀟也不和他鬧脾氣了,抓著手臂擔心的道,“你要下去?這下麵好重的陰氣。”


    “所以才讓你回去。”蕭千夜隻能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開她的手,苦笑,“裂縫多半不隻這一條,我要去看看它的走向,如果是通向浛水澗的封印地廢墟,那這個雪寨子就無論如何不能繼續居住了,你回去看看那幾隻受傷的青鳥,若是恢複的差不多了,讓齊鈞先回去和卓凡匯報這裏的情況,雪鹿寨剩的人不多,找個偏僻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再安排幾個戰士守著,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哦……”這一下她倒是乖乖點了頭,下意識往回走了一路,忽然又想起來什麽更重要的事情快速跑了回來,認真的道,“反正也要等你回來才能知道下麵的情況,我陪你一起去,有個伴安全一些嘛。”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蕭千夜捧著她的臉,擔心遠勝於感動,毫不退讓,“封印地有血脈的限製,你要是靠的太近會有危險的。”


    他說著話,將劍靈解下來,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哢嚓”一聲輕輕的脆響之後,一個小小的封印術就出現在上麵,蕭千夜揉著她的腦袋,溫柔的解釋:“我連你的魂魄都不敢輕易暴露在封印之地,更不敢帶著你亂闖進去,聽話,回去喝點熱粥等我回來。”


    雲瀟不情不願的咬了咬唇,然後又被他按著肩膀再次強行轉身推了一把,她隻能一步三回頭在心中盤算著,走的比烏龜還慢,才走到第十步,她一挑眉,眨眨眼睛可憐巴巴的求道:“我就跟著你隻下到這條裂縫的底端行不行?再往前我保證不跟著……”


    “不行。”他一秒都不敢猶豫,在無數次被她這種含情脈脈又淚眼婆娑的裝模作樣欺騙過後,如今的他終於是能看著她的眼睛麵無表情的拒絕,果然,雲瀟的臉上閃過一瞬間奸計落空的沮喪,隨即以更加委屈的聲音自言自語的喃喃,“才成了婚就變了樣,男人果然靠不住。”


    兩句話,讓他頭皮發麻,腦子轟的一下不知道轉過多少複雜的念頭,他明明知道這是激將法,但口裏糾結了半天竟然真的不敢再用方才斬釘截鐵的語氣和她說話。


    雲瀟開心的揚起笑臉,就在她想要趁熱打鐵直接撲過來之際,倏然看見蕭千夜的手臂動了一下,瀝空劍劃出一道鋒銳的光,擊中旁邊的山壁積雪,頓時鬆軟的雪像一麵巨牆砸了下來,沒等他反應過來到底怎麽回事,雲瀟已經被整個埋在了雪下!


    “額……”看著麵前這個像小山包一樣的雪堆,蕭千夜尷尬的轉了轉手腕,聽見耳邊傳來帝仲的冷笑,“還不快走,昨晚我就是不想她卷進來才沒有聲張的,你倒好,幾句話把你騙得團團轉,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別每次都栽在同樣的把戲上?”


    “會生氣的。”蕭千夜下意識的扶額,帝仲倒是輕飄飄的回道,“你自己哄,反正你好騙,她也不難哄,快走,別讓她跟著。”


    蕭千夜擔心的看著雪堆,帝仲沒有用神力壓著,但雪堆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安靜。


    隻是這樣的安靜讓他倍感煎熬,一刻也不敢多留立即縱身躍入裂縫之中。


    碎裂之後的土地會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就是極端的陰冷,除去血脈相同的古代種,任何靠近的生命都會被無情的冰封,雪鹿寨的裂縫深達千尺,下方縱橫交錯還出現了其它巨大的深淵,他一個一個的檢查,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觀察走向,無疑是通向浛水澗無誤,越靠近,陰冷的感覺越明顯,這股致命的寒氣正在從裂口處悠悠擴散,要不了多久一定會影響到上麵居住的雪鹿寨。


    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帝仲長歎一口氣:“不能住人了,最多一個月,雪鹿寨一定會被吞入地下,趕緊回去轉移吧。”


    “好。”他點頭接話,立刻折返,從最初的裂縫中跳出之後,原本還是晴朗的清晨已經轉為深夜,好在今夜無雪,月光照亮了來時的路,但他才邁出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倒抽一口冷氣——雪堆竟然還在?


    “阿、阿瀟?”他頭皮一麻,發現這個雪堆完好無損的攔在路上,根本沒有人從裏麵出來過的痕跡,趕緊低聲呼喊了幾聲,帝仲也覺得奇怪,連忙化出一根神力之線鑽進去查探,很快金線劇烈的顫了一下,斷成幾截煙化散去。


    “她怎麽了?”蕭千夜頓時亂了方寸,隻有帝仲尷尬的笑了笑,輕咳一聲,“真的生氣了,你自己哄吧,我休息一會。”


    “喂……你幹的好事,你別跑!”他黑著臉罵了一聲,帝仲已經一溜煙的進入神眠之中,留他一個人對著這個小山包一樣巨大的雪堆麵麵相覷,隻能好聲好氣的拔出劍靈,陪笑喊道,“阿瀟,你在哪裏?你說句話讓我放心好不好?”


    劍靈上的一魂一魄賭氣一般沒有給他任何回應,怕她真的被埋在下麵動不了,蕭千夜不敢亂用劍氣以防誤傷,隻能徒手挖雪,這麽大的雪堆埋下來隻用了幾秒鍾,真要一點點挖開也耗費到大半夜,他在冰天雪地裏感覺自己冰冷的身體都罕見的冒起了熱汗,好不容易才隱約摸到她的身體,嚇得氣都不敢喘立刻將周圍的雪往旁邊推開。


    “額……阿瀟?”終於挖出來一個頭之後,蕭千夜看著她杏目圓瞪的眼睛雪亮如狼的瞪著自己,不知為何有些好笑,他尷尬的抿了抿嘴唇,低道,“阿瀟,我不是故意的。”


    雲瀟一動也不動,她本可以輕而易舉的將這個雪堆融化,但是氣急攻心之下,竟然就這麽一聲不吭的躺在裏麵被埋了一整天!


    “快出來吧。”蕭千夜陪著笑又往下挖了挖,一直到露出肩膀和胳膊,雲瀟還是一點也不配合的瞪著他,他硬著頭皮架上手臂往上提,終於聽見耳邊傳來幽靈一般怨念的哀語,“有本事就別回來找我,雪裏涼涼的挺舒服,我就在這埋一輩子不走了。”


    他雖然心中發笑,臉上一點也不敢表露分毫,好不容易把她從雪堆裏拽出來,雲瀟冷哼著,繼續嘀咕:“上次把我關在鳥籠裏,這次把我埋入雪中,要不喜歡我跟著你就直說,我以後再也不纏著你,免得惹人嫌。”


    “沒有沒有,我哪裏敢嫌棄你。”他幫著揉著雲瀟的手,第一次在這個熾熱的身體上感覺到了入骨的冰涼,這才發現她一直紅潤的臉龐也因為生氣而變得青白蒼紫,他從手掌慢慢揉到肩膀,擔心的道,“怎麽回事,你冷不冷,怎麽身體這麽僵硬?”


    雲瀟還是生氣的瞪著他,哼哼道:“我不讓火種發出熱量,身體自然就冷了,要不然雪堆被融化,還怎麽讓你大半夜累死累活的挖雪找我?哼,總要讓你吃點苦頭,不然不長記性。”


    蕭千夜微微痙攣,挖人這種事情,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次嚐試了,但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不讓雲瀟看出來剛才那一瞬的恐懼,抱著她坐在雪堆上,幽幽開口:“我早上是有一點生氣,所以態度才那麽差,你不要和我鬧脾氣了好不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哪裏惹到你了?”終於提起來這個讓她鬱悶了一整天的事情,雲瀟硬掰著他的臉逼他看著自己,蕭千夜笑了笑,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用手勾住衣領。


    “你、你幹嘛!”已經許久沒有這種親熱的舉動,雲瀟本來還冰冷的身體唰的一下好似被點起了烈火,支支吾吾的抓住他的手腕,紅著臉小聲說道,“在外麵呢……一會他們來找你,被看見多不好……”


    她越說話臉色越通紅,呼吸急促難忍,無法克製的溫熱將身下的雪融化水,很快就沾濕了衣服,她本就因特殊的身體不畏懼寒冷而隻穿了單薄的長裙,雪水沾濕衣服之後緊貼在皮膚上,隱隱透出火光。


    蕭千夜的手從衣領勾到胸口,在她心跳快的仿佛要跳出胸膛之際,又悄然幫她拉回了衣襟,苦笑道:“阿瀟,昨晚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我,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了嗎?”


    雲瀟怔怔看著他,感到一陣暈天晃地,本能的抓緊了衣襟,下意識的扭頭不敢和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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