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悄悄潛入城中,果然看見海港上停著許多軍艦,甲板上架著改裝過的火炮,炮筒上交織著淡淡的金線,一整排並列望過去,讓整個海岸線都閃閃爍爍好不壯觀,海軍在沿岸拉起了警戒線,已經遣散了所有的漁民遠離碧落海,這片海域雖不似從前那般平靜如死,但還是有種吸納萬物的魔力,隻要靠近,就能清晰的感覺到有黑洞一般神秘的力量在吞噬著一切。


    水魔蛇偶爾會跳出海麵,但立刻就會被金線幻化的小箭直接射殺,魔物在幾次入侵失敗後索性躲起來伺機而動,現在整個碧落海風平浪靜,隻有濃霧一陣又一陣,從遙遠的天邊彌散過來。


    蕭千夜帶著雲瀟先是來到了軍閣的青鳥分部,這曾經是他最為熟悉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和他在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區別,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此刻到處都透著違和陌生,駐守的士兵比往年減少了很多,應該是為了堤防海岸線魔物偷襲而增派了人手去前線支援,這倒是更方便了他偷偷潛伏進來而不被察覺,一路摸索到自己曾經的房間,門竟然沒有上鎖,隻是輕輕一推就輕鬆的進去了。


    “守衛這麽鬆懈?”雲瀟小聲嘀咕了一句,趕忙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好在還未入夜,夕陽的光芒還可以從紙窗裏照射進來,蕭千夜也覺得有些奇怪,雖是他曾經辦公的場所,眼下也不得不提高警惕,每走一步都加倍小心,桌上的文件看著許久都沒有人整理過了,甚至落上了薄薄的一層灰,他隨手翻看了一下,眉頭終於用力蹙起,雲瀟跟過來張望著,低呼:“是最近禁地魔物的調查報告!這麽重要的東西就放在桌上沒人看嗎?”


    “葉卓凡應該還在停職中,眼下的青鳥也不知道是誰在管。”蕭千夜歎了口氣默默接話,他抿了抿嘴,就算心中疑惑不解,但眼下情況緊急,他也來不及思考那麽多趕緊認真翻這份文件,越看他的臉色就越加陰沉,雲瀟不敢發出聲打擾他,隻能在一旁緊張的絞著手等待,直到他差點把手裏的東西習慣性的砸到桌上,雲瀟才嚇的立刻按住了他的胳膊小聲勸了幾句,硬拖著他按在椅子上,小聲說道:“你幹什麽呀!你現在可不是軍閣的少閣主了,我的逃犯師兄,低調點好不好?”


    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談起,最後隻能擺擺手煩躁的指著文件回道:“你自己看吧。”


    雲瀟走到窗邊,雙瞳瞬間驚訝的跳了一下,這才倒吸一口寒氣暗暗瞄了他一眼,趕緊繼續往下翻看——這是一份青鳥軍團針對羽都兩大禁地,碧落海和魑魅之山的高空偵查報告,為了深入到人跡罕見的禁地深處,軍閣為此折損了近三百隻青鳥和超過五百的戰士,包括一名副將三位隊長,而如此巨大的犧牲換來的則是一份讓人不寒而栗的結果,在碧落海上,肉眼已經無法觀測水魔蛇的數量究竟有多少,它們分散可化成水虺,聚集在一起如蛇如蛟,最大的一次合體之後體長超過三百米,狀態非常接近海魔倉鮫!


    而除去飛垣本土的倉鮫,青鳥二隊曾在山海交界的地方追蹤過一隻九嬰,隻可惜在進入魑魅之山外圍樹海的時候忽然消失不見,二隊冒險下落到古樹林中找尋,卻被林中蟄伏的雙頭金翅鳥襲擊損傷慘重,而三隊則在外圍草海追捕過另一隻外來的魔獸,狀如犬而人麵,見人則笑,其行如風,推測應該是傳說中的魔物“大風”,三隊圍攻許久不落下風,但受傷的魔物躲入草海之後也是忽然消失,再繼續追查則是毫無音訊。


    “突然消失?”雲瀟對著報告上的這四個字沉思許久,自言自語的說道,“既然是依照夜王的命令來到飛垣附近蟄伏,想來都是些修行超過數萬年的罕見魔獸,它們多半體型巨大非常醒目才對,就算魑魅之山和碧落海都是藏身的好地方,也不至於幾百隻青鳥高空巡邏還是杳無蹤跡才對,難道是……難道是和我一樣,用了化形之術潛伏到了周圍的城鎮裏?”


    一語驚醒夢中人,蕭千夜從凳子上跳起來,雲瀟靠過來拉住他的手,讓他閉目感知,又道:“化形之術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麽特別罕見的術法,隻不過大多數的情況下沒必要幻化成人類的模樣,畢竟英俊漂亮的原身才是值得誇耀的事情,我們也不會經常和人類打交道,可是這種術法從外貌上是很難分辨的,修行越高深,對自身的氣息掩飾就會越完美,你看我,我已經算是門外漢了,可我不拉著你,你也看不出來我不是人類吧?”


    他睜開眼睛,嚴肅的臉上略有動容,羽都的人口相比東冥和陽川要少很多,但是有非常多的異族人群居在此,人類和異族之間他還能看出來差距,但異族和化形之術,那是真的很難很難以肉眼去猜測,若真的如雲瀟所言的那樣,他想在人口密布的羽都找到混入其中的魔獸,無異於海底撈針,要是一不小心驚動它們在城鎮裏露出原身,不僅僅是要引起恐慌,更要命的是會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雲瀟見他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微笑著抬手輕輕揉了揉,湊到他麵前認真的道:“你先別著急,總會有破綻的,受傷了就要先治傷,你不要以為修行高深的魔獸都能和我一樣有快速自愈的能力,大多數情況下它們也得乖乖的找藥吃,如果是以化形之術潛入城鎮,多半會在醫館附近找地方休息,等天黑了我們進城轉一轉,畢竟是同類嘛,或許我能發現它們。”


    他認真看著雲瀟,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對勁,半天才反應過來捏著對方的鼻子罵道:“誰和它們是同類了?你就是你,別把自己和它們混為一談。”


    雲瀟咯咯笑著,眼眶微微一紅,在人類的身體被烈火燒成灰燼之後,她一度不能接受如今的自己,總覺得這個虛假的形象充斥著陌生和拘謹,尤其是在麵對親人好友之時,這樣的感覺攪得她心亂如麻,好幾次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要見人了,可是她所愛的人、尊敬的人、自幼相處的所有人都坦然的接受了嶄新的她,也讓她能一點點敞開心扉,接受現在的自己。


    雲瀟撲到他懷裏,她的臉上極快掠過了一絲幸福,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催促:“好好好,別爭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好不好?你不是要去找海軍的百裏元帥嘛,就在隔壁,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倒是不需要你陪著,不過……”他嘴上這麽說,手上還是立刻拉緊了雲瀟,“羽都太危險了,我還是得帶著你才能放心……”


    話音未落,他被外麵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吸引,一時來不及思考立馬抓著雲瀟躲進了旁邊高大的櫃子,櫃門“吱”的一下關閉的同時,房間門也發出“吱”的聲音被人推開,萬萬想不到他也有進入軍閣還需要躲起來的這一天,雲瀟靠在他的胸膛上憋著笑滿臉通紅,他隻能一邊擺著手勢讓她不要出聲一邊小心的透過縫隙往外張望。


    進來的人竟然是他曾經的副將征帆,在北岸城事件之後,他被義父百裏元帥強行調到了海軍,從此就跟著元帥才對,怎麽好好的忽然出現在這裏?


    征帆匆匆走了進來,隻是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完全沒有血色,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眶裏,血絲密布,他匆匆掃了一眼桌上一堆文件,直接快速摞在一起看也沒看,又隨意的擦拭了一下灰塵,左右環視了一圈,最後檢查了一下窗子有沒有關好,在做完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的事情之後,征帆反而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了幾句,然後用力揉了揉臉頰強迫自己笑了一下,他深呼吸,抬起雙手做了幾個拉伸動作,然後就準備調頭離開。


    蕭千夜看著奇怪,從他的角度能看到敞開的門,正好這時候沒有其他人,索性心一橫直接從櫃子裏跳出來。


    征帆嚇了一跳,還沒看清忽然冒出來的人影究竟是誰,餘光瞥見一束黑金色的刀光精準的擊中房門,蕭千夜反手關上了門,對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征帆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又僵硬的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從櫃子裏爬出來的雲瀟,半晌才終於緩過神來,瞳孔一縮驚喜的低呼:“少閣主!您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你在做什麽?”蕭千夜奇怪的問話,征帆一刹臉頰通紅,低頭回話,“葉少將還在停職中,徐舟副將和三名隊長陣亡,剩下的趙晉副將和四名隊長都有傷在身,軍閣現在群龍無首,元帥就讓我把人接到隔壁海軍養傷去了,我……我擔心這裏長時間沒人,萬一有東西送進來看不到,所以就時常過來看一看,順便擦擦灰。”


    蕭千夜無奈的看著他,羽都本就是海軍本部所在地,關於禁地的調查報告能送到軍閣,那海軍自然也會有,這家夥肯定還是舍不得這裏,才會找借口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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