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熱烈而不顧一切,迎著她身體裏翻騰的火光,就算被燙的疼痛難忍,他也沒有鬆開緊緊抱在懷裏的人,直到高空中的雲瀟終於冷靜下來,黑焰慢慢退去,失焦的雙瞳裏一點點凝聚起清澈的雪光,她怔怔看著這個不知道什麽衝到她麵前的男人,感受著厚重的鼻息撲在臉頰上,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慘烈的過去,她幾乎是本能的用力去推開眼前人,又被他死死的按住一步也不能後退。


    剛才發生了什麽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似乎是在回過神來之後就莫名站在了半空中,可是身體有劇烈的疼痛,疲憊的感覺止不住的溢出。


    空氣中熱浪的氣息在提醒她,這裏應該曾發生過一場激戰,而她,就是挑起戰鬥的那個人。


    她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臉色卻倏地蒼白,抱住她的手蒼勁有力,像最為堅實的港灣,讓她混亂不安的內心慢慢平複,蕭千夜看著她,從唇心慢慢上抬親吻著額頭,低低說道:“別推開我,阿瀟,別推開我好麽?”


    她在原地一動不動,黑棺裏噩夢的臉龐一閃而逝,也讓她瞬間倒抽了一口寒氣。


    混在火種中的黑龍之血能洞察到她內心最脆弱的軟肋,也讓那張一直努力遺忘的臉一次又一次的清晰的浮現在眼前,他的聲音,他的體溫,他的一切,都在一幕一幕重演,心底的魔物瘋狂的想把她拉回身死的那一天,想讓她在無止境的黑暗裏再度崩潰求死。


    她全身一抽低頭閉眼,然而有一隻手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讓她本能的睜開眼,麵前是她最熟悉的人,他的輪廓明朗清俊,映著昆侖的天光,幹淨的讓她挪不開眼睛。


    是她在年少時期,無數次托著下巴呆呆凝視的人,會看的他臉頰通紅,目光遊離,找著各種借口避開她的視線。


    但這一次,他毫不閃躲,那樣堅定的神色,宛如定海神針紮入心底。


    “是我呀。”蕭千夜低聲呢喃,笑吟吟的看著她,重複了一遍,“是我呀。”


    一直推著他胸膛的手終於慢慢鬆弛,然後輕輕的抱住這個人,他原本冰涼的身體已經在自己的火焰下被灼燒的滾燙,但雲瀟似乎並未察覺他隱忍著的疼痛,而是舒展了笑臉慢慢靠了過去,點頭回應:“好,我不推開你,我從來也不想推開你。”


    “我送你回論劍峰。”蕭千夜終於鬆了口氣,俯身將她抱起,看了一眼鳳姬和大哥之後,立刻光化離開。


    鳳姬才從高空落地,一下子腳步發軟沒站穩向前栽倒,好在蕭奕白及時扶了一把,趕忙攙扶著她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鳳姬擺擺手,畢竟是皇鳥的身體,隻是稍作休息就能快速恢複,但最開始強行接住流火劍斬擊時候被震裂的手掌依然血跡斑斑,她輕輕捏了捏,忍不住蹙眉齜牙,這種疼痛是同族相殘獨有的,比龍血、龍骨更讓她感到錐心的疼。


    “先療傷吧,昆侖有不少神奇的藥呢。”蕭奕白擔心的看著她的手,抬腿就要去禦藥堂找人,鳳姬拉著他指了指旁邊的石凳,笑道,“別忙活了,皮肉傷而已,不要緊。”


    蕭奕白隻能順從的在她對麵坐下,此時鳳九卿也終於鬆了口氣,起身和掌門行禮告辭之後立刻往論劍峰趕去。


    “好危險啊……”鳳姬歎了口氣,心有餘悸,“一年前我在碧落海第一次見到她,那時候她連自己身上的火焰是什麽都搞不清楚,隻能依賴沉月的力量勉強續命,可是現在,要是動起真格來我一定不是她的對手,真難為她能在情緒崩潰失去理智的情況下還屢次收手,要不然剛才那一戰,我可能就不是扯破點皮這麽輕的傷了。”


    蕭奕白神色恍惚,嘴角就露出了一絲苦笑:“弟妹一貫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有她在千夜身邊我才能放心。”


    “放心?”鳳姬的心裏有某種不好的預感,低聲提醒,“剛才的情況你看到了,若非我出手阻止,明姝應該已經死在她手裏了,鹿吾山多半也保不住,她這副模樣連我都很擔心,你竟然還會放心?”


    蕭奕白淡淡笑著,並不為自己剛才的那句話辯解,而是鄭重的說道:“放心吧,弟妹不會有事的。”


    鳳姬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這樣毫無理由的信任究竟是從何而來。


    天澈在弟子房中,一直緊握著劍靈的手終於緩緩鬆開,他低頭凝視著掌心裏粘稠的冷汗,自己也是忍不住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神來,他想也沒想就準備一起去論劍峰看看雲瀟的情況,就在一步踏出之時,明姝卻是觸電一般的拽住他,五指緊繃,滿眼都是惶恐,語無倫次的說道:“天澈,我、我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你相信我,我沒有……”


    她說了好一會,可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支支吾吾重複著三個字——“我沒有。”


    沒有什麽?她也想不明白,可是如果不這麽說的話,她總覺得天澈會誤解什麽。


    “我明白。”天澈摸了摸她的頭,還是溫柔如水的語調,輕輕安撫著,“我明白,你也先休息吧,阿瀟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不怪你。”


    明姝怔怔鬆了手,這一刻她是多麽的想把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卻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離開去找雲瀟,現在的她對雲瀟哪裏還有初次見麵時候的趾高氣昂,哪裏還有那種不屑一顧和鄙夷?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羨慕,能得到這樣溫柔的師兄,能得到昆侖所有同門的祝福,還能得到那個少年郎全部的愛!


    天澈從弟子房走出來的時候,鳳姬和蕭奕白都是朝他望了過來,他也默默走過去,低頭示謝。


    鳳姬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那時候你心懷目的在百靈大會等我,不顧生命危險在軍閣的圍捕中去救一個早就成為廢人的弟弟,如今,那孩子怎麽樣了?”


    “您還記著呢……”天澈對她的態度仍是恭敬的,深埋在異族人血統中的本能讓他情不自禁的對麵前的女人深深鞠躬,“那時候多謝您出手相助,否則碧落海遭遇夜王,傷亡一定更加慘烈,我弟弟現如今仍在昆侖山靜養,至於情況……時好時壞的,師叔說過這種頑疾不能心急,慢慢調理,總歸是能慢慢好轉。”


    “那就好。”鳳姬簡單的回答著,忽然抬手揉著額頭,感慨道,“才過去一年多吧,我怎麽覺得像過去了一百年呢?這一年裏發生的事情,比飛垣墜天落海這一千年還要驚險無數倍,其實從預言之神救走夜王殘魂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我做過無數種推斷,沒有哪一種能在上天界的威脅下保住這座流島,所以、所以呀,我對飛垣的事情也提不上心,否則靈音族滅族之事,我應該插手相救才是,可惜這世間從來沒有如果,你能脫離這座流島,或許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天澈沉吟著,耳邊悠然傳來師父曾經的囑咐——“你是掙脫了宿命之人,不必再卷入洪流之中。”


    “剛才你保護著的女人,是五公主明姝吧?”鳳姬歪頭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感慨萬千,“都說她是不幸的人,自幼不得先帝的寵愛,又得罪了明溪,可她如今的一切,是飛垣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安寧,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她曾經所做的一切我多少有耳聞,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追究什麽,但是……天澈,雲瀟的情況你看到了,一點火星都能讓她失控爆發,不要再讓明姝靠近她了,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


    “是,我明白。”天澈點頭應允,鳳姬看著這個人眼裏倏然湧出的淡淡傷感,忍不住笑起來,“你真是個溫柔的人,有這麽好的師兄,雲瀟是怎麽眼瞎看上蕭千夜的?要是換成我,我一定死粘著你不撒手。”


    天澈的笑是寵溺的,即使是在這樣刻意的試探下,依然用兄長一樣純粹的目光平靜的凝視著兩人,淡淡回應:“她可沒有眼瞎,她喜歡的人,是非常優秀的人,我雖不知道師弟到底想要做什麽,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極限範圍內,哪怕孤軍奮戰,一個人也要堅持著向前走。”


    鳳姬意外的看著他,沒想到有著那樣複雜過往的師兄弟二人竟真的能放下芥蒂,但她隻是沉默著沒有再說什麽,直到天澈再次鞠躬向她告別,她才深吸一口氣莫名對著蕭奕白笑個不停:“真有意思是不是?你弟弟解開了四大境封印,讓多少人葬身碎裂之災,多少人無家可歸,多少人咒罵他、憎恨他,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還是有這麽傻的家夥,願意天真的信任他呢?”


    蕭奕白真的認真的想了好一會,有點出神,半晌才回道:“我也不知道。”


    “該回去了。”鳳姬沒有多言,起身留下一句吩咐,“陣眼之事不能再拖了,我們要先回泣雪高原部署,等雲瀟清醒了,就去和他們告別吧。”


    蕭奕白張了張口,顯然對這句話有些意外,鳳姬的嘴角浮出一個笑意,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向天空,壓低聲音:“你弟弟肯定不會這種時候和我們一起回去,畢竟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個人對他、對雲瀟都是至關重要,哪怕不能將他救回來,至少也要確認他的安危才能安心吧。”


    蕭奕白微微笑了一下,眼神卻是黯然的,鳳姬說出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那個共存的人確實在潛移默化之間成為弟弟生命裏最為重要的存在之一,甚至讓他放下三人之間混亂的羈絆和感情,也要不顧一切的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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