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炎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轉身望向惶恐的王妹,不知做了怎樣艱難的決定,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囑托道:“流月,舒年之前想用同樣的辦法將藏鋒騙回紫原城,但是沒有成功,我已經命人從海下悄悄送他回去了,你現在就去江陵城找他告知此事,幼子是一個人來的,那另外一個人多半是直接去江陵了,你讓他務必拖延住,然後……然後江陵城的修羅骨,就隻有靠你去開啟了。”


    “炎哥哥!”流月嚇了一跳,雖然也是青蛟的王族,卻完全沒有兄長的冷靜沉著,聽見這樣的話立馬急的眼睛一紅,拉著他的手低聲哀求,“幼子就在上麵,你是不是想一個人去對付她?不行啊,不行的!連長老院都不是她的對手,你現在上去豈不是送死?我不要你去,炎哥哥,遙海這麽大,她不會真的一把火燒了整片海的,我們、我們暫且撤退,再行商議好不好?”


    “不行!”流炎反握住她的手臂,也沒注意自己的力道在她纖細的胳膊上一瞬留下深紅的指印,咬牙道,“三長老之前就說過,破軍星出現隱退之象,若是此時後退那必是功虧一簣!我們已經連續奪下十二座城池,萬不能在這種時候退縮!”


    流月被兄長臉上的堅定怔住,咬著牙不敢再反駁什麽,流炎攤開手心,望著掌心裏三長老傳給他的修羅骨印,又抓起流月的手覆蓋了上去,這一刹那的力量竄動讓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再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流炎已經利索的換上了戰甲,他直接刺破手,將水狀長戟染上蛟龍血,快速對大營裏的幾個先鋒命令了什麽話,最後才又走到她麵前,溫柔的摸了摸額頭,笑了起來:“阿月,自己小心啊,等我這邊的修羅骨發動成功之後會給你訊號,那時候你立馬去找江陵城的修羅骨,將這個咒印蓋上去,用王族之血助燃,明白了嗎?”


    流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明不明白,呆呆看著手心裏那個形狀古怪的咒紋,這段時間以來,墟海得到江陵禦史舒年的幫助,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喚醒“破軍星”的修羅骨埋在了正、逆兩個北鬥大陣上,但是一直以來都是兄長親自出手去激活大陣,她永遠隻是在海下大營裏默默祈禱等待著他們能凱旋而歸,而這一次,在最為關鍵的時候,兄長竟然將全族的存亡和勝敗全部交到了她的手上?!


    頓時感到肩上重壓,流月不禁想起三長老交待他們的事情,說是修羅骨必須按照固定的順序一個一個的激活,每吞噬一座城池,就會將所有人的魂魄吸收,直到最後一根修羅骨全部拔出,破軍之力就將帶著墟海走向勝利!


    三長老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閃閃發光,也讓墟海的族人為之振奮,但是不知為何,她卻在那一瞬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不安,在大家振臂高歌的同時,隻有她突兀的流了一身冷汗。


    “阿月,阿月!”流炎見她呆呆的不說話,趕緊用力推著肩膀搖了一下,就在他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頭頂的海流裏忽然傳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彷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頂而來,隻消片刻就讓掩藏著海底大營的結界陡然崩裂,流炎立即抬頭,聽見周圍的戰士們發出情不自禁驚懼的呼喊:“天啊……那是什麽!火、火鳥入海?”


    “快走!”在大營被火光擊碎的一瞬間,流炎一把拎起王妹毫不猶豫的推出,他手裏的長戟拚盡全力的攪動海流阻攔火焰,又緊咬著牙對身邊的同伴低喝,“走,都走!遙海這麽大,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話音未落,他就感覺到耳邊吹起了溫熱的風,明明是在深海之中,他卻豁然看到海水朝兩側裂開了一個極大口子!


    有人嚐試拉住他,但立刻就被火衝散,又嚐試著揮刀去砍流星般墜落的火球,但是一刀下去,卻如入無物,火焰幻化成蝴蝶,撲扇著翅膀將幽深的水底照的宛如白晝。


    然後,就是一抹刺的他完全睜不開眼的火焰襲麵而來!


    “殿下,那您怎麽辦?”慌亂之中,似乎還能聽到模糊的聲音,流炎厲斥一聲,將所有的力道擊中在手上,本能的引動海水去攔截這抹火光,喝道,“都跑,往遙海深處跑!我的同族戰士們,在墟海勝利之前,我命令你們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手段……活下去!”


    “好一個活下去!”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輕蔑的嘲諷,流炎警覺的蹙眉,按著長戟從海水中躍起,由於遙海被皇鳥的火焰直接從中間分裂成兩半,他隻是稍稍遊動立馬就跳出了海麵,然而此時再看遙海,流炎驚得嘴唇止不住顫動起來,海麵正在劇烈的起伏,崩裂的口子越撕越大,可以看到火焰也如海流一樣卷在水中,除去他們的戰士,海中的魚蝦也在驚恐萬分的逃竄著。


    沒等他多想,眼角的餘光裏閃過一抹電一般的利箭,逼著他急掠而上,揮動長戟奮力反擊,但是他一擊尚未落下,腳下豁然點燃出火光包圍了他,將他整個吞沒。


    同一瞬間,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笑,一隻纖細如玉的手就那麽隨意的搭在肩膀上,流炎頓時感到周身燃起無名的壓力,那隻手在他看來宛如有千萬斤沉重,迫使他轉頭的動作也變得格外僵硬。


    雲瀟就在他的身後,貼著耳根吹了一口氣,那樣明豔動人的微笑,卻讓流炎的冷汗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墜下來。


    “好一個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手段?嗬嗬,逃命就逃命,何必整的這麽大義凜然?”雲瀟自言自語的說著話,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然而他根本沒有聽,趁著那個空檔,斷然揮戟刺去,蛟龍之血的獨特腥味讓她一時鬆了手往後退了一步,隨手撩起腳下的海水形成透明的牆阻斷這一擊,流炎深吸一口氣,再次強行催動全身血氣點足躍至從半空,他一步也沒有退,頂冒著迎頭的漫天火光,對著水牆用力刺入。


    長戟刺入的一刹,蛟龍血在水牆中靈蛇般遊走起來,流炎也顧不得四周越來越凶猛的火光,他立刻單手持戟,急速念動咒語讓血水幻化成肉眼無法捕捉的細針,再一催力,竟然真的穿破水牆,直接打入雲瀟的身體!


    成功了?他的腦中瞬間揚起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這麽輕易的就讓蛟龍血傷到了皇鳥幼子?


    雲瀟就在原地一動不動,雖然臉上還是有一閃而過的痛苦,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淡淡笑了笑,隻是笑聲雖輕鬆,卻聽得他毛骨悚然,不等他搞清楚眼前情況,反而是她感慨萬分的長歎了一口氣,主動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不躲?其實我完全可以避開沾染著蛟龍血的海水,隻不過相比躲開,我更想讓你看清楚一件事實。”


    流炎遲疑了一下,不敢放鬆警惕,也不敢冒然接話,雲瀟的眼神微微變化,自顧自抬手按住心口:“我隻是要你看清楚,你、你們拚了命的招數伎倆對我而言,也僅僅隻是像被針輕輕紮了一下的感覺而已。”


    “你……”被這樣輕蔑的語氣嘲諷,流炎用力咬住牙,手上的青筋暴起,雲瀟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感覺到了她眼裏一掠而過的殺氣,反倒是流炎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又聽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這種方法試圖對付我,哪怕把自己搞的傷痕累累瀕臨死亡也不肯罷手,可是呢?可是你看看我,我就算不躲避也不會有事,但是你們,你們卻要為此付出生命。”


    這句話直擊心扉,讓流炎不可自製的想起血脈上無法彌補的差距,憤憤罵道:“那又如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鳥血脈,還不是被一個普通人類殺了?你這樣無能的人,你這樣不負責任的皇,你根本不配擁有如此強悍的血脈!墟海不會畏懼你,浮世嶼也早晚會是墟海的囊中之物!”


    “嗬……戳中你的痛處了嗎?”雲瀟隻是笑眯眯的,眼睛彎彎如月牙,語氣卻冰涼如鐵,“我隻是好心提醒你不要送死,並非有意想嘲諷你的血統,畢竟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你獨自出來阻攔我,卻讓自己的同族不惜一切代價、用盡一切手段的去逃生,我其實有些佩服你,否則,我一劍就能要了你的命。”


    她確實是在說話的同時手中火焰凝聚成劍的狀態,一邊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手腕,一邊回憶著許久不曾用過的昆侖劍式,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動手,隻是認真看著流炎說道:“修羅骨,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


    流炎沒有接話,對於三長老給他們的“修羅骨”,他其實也是一知半解,隻是按照命令將其埋入固定的位置,依序以王族之血激發,一根修羅骨的力量就能吞噬附近幾十萬甚至幾百萬人的大都市,而這些新匯聚的力量還會繼續增長,直到最後一根,位於逆向北鬥破軍星位上的修羅骨也徹底爆發,北鬥大陣就會締結成功,破軍之力將會再臨人間!


    雲瀟卻在同時轉過身望向沿岸的濮城,許久沒有說話。


    流炎緊張的握住長戟,這個女人,她竟然毫無忌憚的將背後空門暴露在他麵前!自己雖然殺不了她,至少要拖延住,給族人和王妹留下逃生的時間。


    他這麽想著,身體已經本能的做出攻擊的動作,就在長戟刺出的一瞬,雲瀟卻淡淡笑了起來,火焰之牆隔斷對方的攻勢,輕輕一推就將他重新逼退,她站在海麵上垂手而立,不急不慢的說道:“你們的目的不過是侵略別人的土地據為己有,既然如此,為何要用這種兩敗俱傷、甚至是同歸於盡的方法?”


    流炎微微蹙眉,不解。


    雲瀟看著他,悠然吐出一口氣:“哦……什麽都不知道就聽命了嗎?真是可悲。”


    流炎神色陰沉,靜靜和她對視了一會,很快就恢複了鎮定,還是堅定如初的反唇相譏:“知不知道無所謂,隻要能打贏這一仗,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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