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之後,藏鋒是最後才走出帳篷,還沒等蕭千夜兩人走遠,一個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的人就匆忙朝他小跑過去,那人沒有身著統一的軍服,臉看著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蛋兩鬢竟然有稀疏的白發,他也不像是這裏的士兵,而是穿著一身儒雅的書生裝,看起來和大營裏的其他人格外違和。


    雲瀟連忙輕輕拉了蕭千夜一把,兩人不約而同的放慢腳步,用餘光掃過來。


    藏鋒原本就鐵青陰沉的臉色在看到這個人的一刹那變得更加厭煩,但他還是擺擺手就支退了身邊的將士,書生尷尬的對他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份信函雙手呈給他,那看起來不是軍機傳信,倒是更像普通的家書來信,藏鋒不耐煩地抿了抿嘴,並沒有伸手去接,隨口回道:“又怎麽了?若還是上次的事情,就還是按照之前的藥方子抓藥就行了,不要天天給我傳信,讓人心煩。”


    “姐夫……您還是看看吧,姐姐說了這是加急的。”書生對他顯然是恐懼大於恭敬的,雖然是喊著“姐夫”,但已經低頭彎腰,完全是一副怯生生君臣之禮的樣子,藏鋒一聽見這話,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上驟然掀起冷嘲,直接捏起那封信看也不看就撕成了碎片,罵道,“上次也是加急,說什麽病重垂危非要將我騙回紫原城!你知不知道因為她一封信,到現在西岐還有數萬戰士下落不明!你回去告訴她,讓她不要再糾纏,我已經給了她軍督夫人這個響亮的稱號,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書生也不敢再說話了,隻能默默撿起被撕碎的信重新裝好放回懷中,他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終究不敢再惹這個人生氣,轉身告退。


    雲瀟的手指尖牽出一抹淡淡的火光,火焰從兩人身邊不動聲色的湮滅,又若無其事的拉起蕭千夜有說有笑的往回走,直到兩人終於能坐下來好好歇一歇,雲瀟才是好奇的用手托住下巴,眨著眼睛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個人喊他姐夫,那也就是說他的姐姐、就是大帥的妻子?哪有人對自己的妻子這麽冷漠的,重病垂危也不回去看看,連加急的家書都直接撕了,好無情呀。”


    蕭千夜倒是頗為冷靜的,順手給雲瀟倒了杯水遞過來,淡淡接話:“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可是逼死老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人物,這點心狠手辣都沒有,他也得不到今天的權勢。”


    “嗯,還好你沒有變成他那樣。”雲瀟還是笑咯咯的,在接過水杯的同時抬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蕭千夜瞟了一眼窗子,好像還能透過帳篷看到剛才外麵的那一幕,不解的問道,“我?我怎麽會變成他那副樣子?”


    “咦?”雲瀟的眼裏驟然一亮,忽然流露出溫柔的光,“因為你完全可以殺了明溪坐上他的位置,沒有人可以威脅你,也沒有人能逼你做任何事情,可你並沒有這麽做,還一直在幫他。”


    “我幫他是因為我大哥……”蕭千夜斬釘截鐵的想為自己做辯解,可他一抬頭就看見雲瀟捂著嘴一直在嗬嗬笑個不停,立馬心中又有幾分莫名其妙的心虛,支支吾吾的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明溪那個位置實在太麻煩了,你看看藏鋒,他現在既要擔心西岐那邊失聯軍隊的安危,又要擔心遙海沿岸忽然殺出的墟海,還要分心去哄家裏的夫人,還不如我孑然一身來的自在。”


    “你哪裏孑然一身了?瞎說!”雲瀟眼睛定定落在了他身上,毫不客氣的嘲諷道,“你要是真的能不管飛垣的死活那才算孑然一身,現在的你呀……明明是舉步維艱,和藏鋒相比,一定是有過之而不及。”


    “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蕭千夜抿抿嘴,一貫是在口舌上根本說不過雲瀟的他此刻也隻是想盡快結束這種讓人不適的閑談,雲瀟嘟了嘟嘴,不知道在心底打什麽小心思,原本已經準備躺下休息,這會又噌的一下跳起來,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跑到門邊,果然一掀開簾子就看見兩米外正在認真守衛的阿崇。


    門外的年輕人也在同時看到了這個站在門邊對他擠眉弄眼不知道到底想表達什麽的女人,但畢竟是大帥吩咐過要照顧她,這會即使後背都有點莫名發怵,阿崇還是板著一張正兒八經的臉認真的靠過去,沒等他開口詢問,雲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直接拽了進來,一路拖著他小跑到桌子邊,又樂嗬嗬的搬了個小凳子,按著肩膀就讓阿崇坐了下去。


    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雲瀟就坐在他的正對麵,蕭千夜無奈的沉著臉,和他並肩而坐。


    “呃……你幹嘛?”阿崇本能的跳起來,明明也沒從兩人的身上感到敵意,偏偏額頭的冷汗竟然不受控製的滴落,嚇得他話都說不利索了立馬就想趕緊溜之大吉,雲瀟見狀連忙又把他拉了回來,壓低聲音說道,“你一個人在外麵站崗不無聊嗎?不如進來陪我們聊聊天嘛,反正我們也不是敵人,交個朋友不好嗎?”


    “不好!”阿崇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腦子不正常的女人,想也沒想就脫口拒絕,但雲瀟笑咯咯的不肯放手,另一隻手輕輕一個響指勾出一抹火光,頓時這個帳篷裏就結出無形的屏障,連外麵巡邏的腳步聲都徹底聽不見了,阿崇目瞪口呆的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竟然是被包裹在一圈豔麗的火焰中,他好奇的伸手試探了一下,隻覺得這種火光雖然看起來非常璀璨,但實際是暖暖的,一點也不燙手。


    “講故事……不能這麽亮哦。”雲瀟自言自語的說著話,又是“劈啪”一聲響指,直接將火光全部熄滅,眼前從光彩奪目到一片漆黑,阿崇敏感的閉了一下眼,一時還無法適應這般劇烈的光線變化,又聽耳邊重新傳來雲瀟的笑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你來給我們講講藏鋒大帥的故事吧!”


    “你有毛病!誰要跟你講故事,搞的這麽黑,你想聽鬼故事?”阿崇本來還有些鬱悶,這下被她一句話嚇的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趕緊摸黑起來找著路,嘴裏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你打聽大帥的事情做什麽?這不是你們該打聽的事情,我要回去了,真的這麽閑,你們還不如早點睡覺。”


    他在說話的同時,腦殼“咚”的一下撞到了什麽軟軟的東西,雲瀟的聲音從背後飄來,像是故意嚇唬他,聲線都是特意拖長放慢:“你要回哪裏去呀?在我的結界裏鬼打牆,你一輩子都走不出去哦。”


    阿崇已經屢次被她捉弄,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終於沒忍住低聲罵了一句:“你他媽的……”


    然而話音未落,又是“咚”的一聲,他明明隻是往回倒退了兩步,竟然真的像鬼打牆一樣又撞到了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這一下雲瀟的笑聲就更加放肆起來,再等他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摸索路線,果然發現這個小小的帳篷根本就走不出去,到處都是看不見的障礙,稍微不小心就會磕著腦門。


    阿崇無可奈何的在原地站著,進退兩難,但一想起她想打聽的事情,又不能妥協,隻能這麽僵持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天。


    許久,終是蕭千夜輕咳一聲打破僵局:“阿瀟,你別捉弄他了。”


    雲瀟的手指微微勾動,隻在正中心的位置點起一絲火光,借著這縷昏暗的光線,又對著阿崇招招手說道:“我就是對他很好奇,你們那位軍督大帥看著皮膚有些蒼白,雖然現在是很健康的狀態,多半以前是得過重病的吧?這樣的人一定不是自幼習武,可他竟然能成為武將的頭領,坐上軍督大帥的寶座?要麽是真的天賦驚人,要麽就是後期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吧?”


    阿崇果不其然是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光愣愣看著雲瀟——大帥的事情在東濟島其實不算什麽秘密,可是能被這個外人一眼看出,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快來快來,坐下聊聊唄。”一下子察覺到對方的動搖,雲瀟立馬好聲好氣的哀求起來,又主動給他倒了一杯水,特意挑了幾塊精致的點心放到小碟子裏,然後自己趕緊認真的坐好期待的看著他,阿崇看著麵前這張笑靨如花的臉,自己的臉也在這一瞬微微泛紅,仿佛控製著心裏某種情緒,真的就莫名其妙重新坐了回去,端著水無意識的抿了一口,脫口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大帥的事?你該不會是、是看上他了吧……”


    “不行嗎?他有權有勢長的也很帥,看上他不行嗎?”雲瀟倒是毫不介意,阿崇尷尬的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的瞥過身邊的蕭千夜,見他白了雲瀟一眼,終究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寵溺的笑了笑,阿崇一時語塞,半天才慢慢說了一句:“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們,隻不過知道了對你們也沒有什麽好吃,大帥的事情東濟島無人不知,隻是從來也沒人敢多嘴,你要隻是好奇聽聽就算了,可別真的對他有什麽想法,大帥……他不可能看上你的!”


    雲瀟偷偷的笑著,一邊點頭,一邊認真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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