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白皺著眉頭抬手指向桌子上那兩大包珠寶,有些好笑的問道:“所以你們是準備把自己打扮成有錢人偷偷混進山博會?”


    “直接搶也不是不可以。”雲瀟眨眨眼睛,倒不覺得自己這種做法有哪裏不對勁,認真的回道,“可是墟海的長老院也在裏麵,蛟龍族有一種非常棘手的潛行之術,我不想打掃驚蛇被他們跑了。”


    蕭奕白頓了頓,忽然轉向龍吟,好奇的問道:“龍姑娘不也是蛟龍族的人,難道無法察覺到那種潛行之術?”


    龍吟冷不防的被他問起來,臉頰一熱別捏的嘀咕起來:“長老院都是修行高深的大黑蛟,我……我這種百年銀蛟哪裏能察覺到他們的法術。”


    “確實棘手,當時在帝都,風魔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那幾隻黑蛟的下落。”岑歌心有餘悸的歎著氣,不經意的抬手推了一下窗子,目光嚴謹的看著中心處若隱若現的蜃樓,不同於海市裏那座富麗堂皇的高樓,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這座蜃樓反而像是隱匿在群山之間,是被假山和植被層層包圍著,還有人工造景的瀑布從高處落下,他微一沉思,低道,“我們本來也是想混進去查探毒品的起源,聽說山博會的管事博學多才眼睛極尖,陛下這才特意從傾衣坊送了件狐裘大氅過來好讓我們能順利進入,那地方可不是這種普通的金銀玉石能掩人耳目的,你們就算把這兩大包全裹在身上,多半也是會被拒之門外。”


    “那怎麽辦?”雲瀟惆悵的擺弄著那兩包璀璨的珠寶,麵露難色,忽然眼珠咕嚕一轉,笑嘻嘻的看向岑歌,“你們總有辦法混進去,帶上我們三個一起不行嗎?”


    “你說得輕巧。”岑歌看著那張一派樂觀的臉,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樣的性子像極了曾經的師父,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搖著頭和蕭奕白快速互換了一眼神色,半晌才猶豫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盒遞過去,又道,“這是當年白教教主所持的聖蓮令,你拿著去山博會,我想那管事應該會放你入場的。”


    “教主的東西?”雲瀟驚了一下,連忙小心翼翼的端在掌中,那枚“聖蓮令”是紅蓮形狀,沉甸甸的,有微弱的暖意,細看之下花瓣中還有靈光流溢,好似有什麽極為神秘的力量被封印其中,岑歌無奈的笑了笑,感慨道,“白教已經滅了,如今的聖蓮令也不過是一枚普通的令牌罷了,它早就無法號令教眾臣服,隻不過白教這麽多年深入人心,這東西總歸還有收藏的價值。”


    “這東西給了我,那你們呢?”雲瀟嘀咕了一聲,岑歌指了指蜃樓,又沒好臉色的掃過一旁的蕭千夜,不知為何忽地冷笑,“那裏麵不知道什麽情況,這麽多人一起進去太惹人耳目了,既然蕭閣主在,我們自然是樂的在外頭接應,倒是你,你別跟著他,他再三讓你遇險,這次你跟我們好了。”


    他這麽一說,房間的氣氛微微一滯,更加尷尬起來了,蕭奕白瞪了同伴一眼,連使眼色讓他不要繼續挑撥,反而是雲瀟沒心沒肺的笑了笑,一口拒絕:“我不要跟著你們,我要跟著他。”


    “喂……”岑歌被這麽毫不猶豫的堵了回來,沒等他生氣,蕭奕白立馬搶身攔在兩人中間,趕忙拿起那件狐裘大氅就套在了弟弟身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倆先別爭這些了,山博會馬上就可以入場了,再婆婆媽媽一會趕不上,你快試試合身不,這衣服是特製的,可比那些暴發戶穿的金銀珠寶珍貴的多……”


    蕭千夜好像完全沒心思在聽哥哥說話,他一直盯著雲瀟手中的玉盒,岑歌的話就像一根針,毫不避諱精準的紮入他心底最軟弱的地方,好一會才無意識的說道:“他說的沒錯,阿瀟,你留下來吧。”


    那樣毫無自信的說辭,讓蕭奕白眉峰微微一緊,雲瀟直勾勾看著他,並不回避:“我說了我要跟著你。”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不知是被怎樣複雜的情緒影響,蕭千夜的臉色蒼白如死,雙眉糾結在一起,有某種苦痛的表情,那樣華貴的狐裘大氅披在他肩上,他整個人卻是毫無生氣,隱藏在大衣下的手用盡全力的握緊,然後又頹然無力的鬆懈——他在害怕什麽,害怕自己根本保護不了雲瀟,害怕她會再次在自己眼前受到傷害,這樣的恐懼如蝕骨之痛,甚至讓他想換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讓雲瀟留在大哥和岑歌的身邊。


    這樣的猶豫持續了好幾分鍾,直到他再次鼓起勇氣抬頭,發現那雙真摯如旭日的雙眸依然在溫柔的看著自己。


    這一瞬,他忽然感到心底一顆巨石落入死水,掀起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同時泛起的是另一種自責和慚愧,迫使他情不自禁的踏出這一步,輕輕握住雲瀟的手,忍著顫抖低聲回應:“好,我們一起。”


    蕭奕白隻是無聲歎息,西海岸一事真的在弟弟心中留下了一個無法彌補的深淵,他是那麽的害怕,害怕再次失去這個人。


    岑歌是被她無所畏懼的模樣氣的不好發作,索性閉了嘴一言不發,看著雲瀟若無其事的幫他穿好衣服,又將玉盒小心收入懷裏,順便將自己的長發挽起別了一個精致的發髻,隨手挑了幾隻步搖簪子就戴在了頭上,那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在特殊的火光映照下,折射出非凡的絢爛光澤,一眼望去好像不是人間之物,雲瀟樂嗬嗬的轉了一圈,問道:“我也不差吧,不會被人當成你的小跟班吧?”


    談話之間,黑市裏的人潮已經開始往蜃樓方向湧動,蕭奕白沉聲說道:“千夜,來這裏之前我曾找過公孫晏打聽過一些情況,不過山市行蹤詭異,他也隻在五年前去過一次,那邊的蜃樓其實隻有三層,但是每層都建的很高,一層是夜來香的地盤,叫‘酒池肉林’,大多數有錢人都能進去玩樂,二層和海市一樣是個拍賣場,叫‘山博會’,三層就是樓主和貴客的住所,叫‘一葉重樓’,你們小心,我會在一層接應。”


    “嗯,你們也小心。”蕭千夜恢複如初,將古塵藏在寬大的大氅中,正在幾人準備分頭行動之際,雲瀟卻忽然伸手拉住蕭奕白的袖子,也沒管對方臉上的遲疑,一把就按在旁邊的貴妃榻上,命令道,“坐下,脫衣服。”


    “呃……弟妹?”蕭奕白尷尬的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出手把自己按在貴妃榻上的女人,臉頰也是一瞬微紅不知所措,雲瀟咯咯笑著,扭頭望了一眼同樣被自己古怪行為驚住的三人,連忙擺手說道,“你們想什麽呢?我現在恢複了,都說皇鳥的火焰能灼盡世間一切汙穢,我隻是想嚐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幫他解了那個夜咒罷了,你們……你們怎麽這幅表情看著我?”


    三人各懷心思的別過頭去,連忙挪開目光,蕭奕白隻覺得好笑,早就聽說這姑娘不講究世俗禮儀,像一隻天性散漫的小鳥隨心所欲,據說在昆侖之時,她就經常大半夜往弟弟的房間裏鑽,還總是裝鬼想嚇唬他,但那隻是兩人之間的小打小鬧,說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倒也不為過,可這會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此公然的把他拎著按到床上說出那樣引人誤會的話,難免還是讓他有幾分不適應,也難怪弟弟會栽在她手上,見慣了帝都城表麵客氣禮數繁雜的弟弟,怎麽可能架得住這種如火如風一樣的女人?


    他這麽想的時候,又不經意的望了一眼尷尬的三人,同為女人,龍吟一臉通紅的背過身不敢看他,岑歌無可奈何的咬著嘴唇,畢竟是師父唯一的女兒,師父那樣的女子,能教出來這樣的女兒,好像也不是什麽很離奇的事情,他也不好這時候冒出來說教,反倒是弟弟眼裏頗為欣喜,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問道:“夜咒已經束縛大哥一年多了,不僅阻斷本體和魂體之間的靈力回轉,還阻斷了長時間分離的反噬之力,要是真的能解除,他日對上夜王,就再無後顧之憂。”


    雲瀟點點頭,神色凜冽如冰雪,目光中有一絲難解的憂慮:“我隻能試試,畢竟上天界的東西很特殊。”


    蕭奕白解下外衣,在他肩頭的地方,夜咒是一個墨色倒立的五芒星,那樣簡單的線條好似能吸進周圍所有的光暈,一下子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昏暗起來,雲瀟深吸一口氣,輕輕的將手指搭在夜咒束縛上,那樣獨特的神力運轉,果真是她萬年記憶裏都不曾感受過的奇妙,繼續沿著五角觸摸到中心,雲瀟的手陡然停滯了一瞬,心中一驚,蕭奕白看著她臉上的驚詫就知道情況並不好,趕緊笑嗬嗬安慰了幾句。


    雲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自身也經曆過分魂大法,在人類的身體還沒有被毀去之前,她也曾感受過靈力中斷帶來的反噬之痛,但是這個人,這個人身上累積的反噬之力,已經遠遠不像是短短一年能夠累積的!


    在被束縛的這一年,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雲瀟用餘光瞥過蕭千夜,生怕他察覺到這絲反常,蕭奕白沉默片刻,終於放下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認真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我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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