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蕭千夜別過兄長,帶著雲瀟立即趕往冰河之源,也不知是因帝仲的損傷日漸嚴重,還是那股一直強撐的氣終於鬆懈,光化之術的速度距離都大幅下降,一直到夜幕降臨,他也才從炎熱的大漠墜入雪原的邊緣,他看了看懷中的女子,將她的衣領小心翼翼的收緊,似乎是擔心高原的夜風會吹著涼,四下打量一番,才憑著記憶往附近的村落尋去。


    按照伽羅的習慣,大多數人會在入冬之前將剩餘的物資盡可能多的留給腿腳不便的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則會背井離鄉去溫暖的地方避寒,直到開春才會重新遷徙回來。


    這附近有一處千人群居的寨子,如果隻是在外圍找些空著的屋子,一個晚上也不會被人認出來。


    蕭千夜將帽簷往下壓了壓,他其實並不會感到寒冷,隻是不知為何,總是擔心失去火種的雲瀟會冷,情不自禁的就想找地方暫時歇腳,大概又走了半個多時辰,雪原的夜黑的很快,天氣不是很好,不過一會天空就開始飄起鵝毛大雪,冷風卷起地上的堅硬的雪珠,砸在臉上還有些微微的疼痛,蕭千夜盡可能的護著雲瀟,加快速度往寨子方向奔去。


    村口一片漆黑,也讓他遲疑的頓住腳步,伽羅是飛垣唯一沒有大城市的土地,其中居民又多半信奉白教,所以大多數的村子會在村頭點上一盞“天燈”,寓意為祈求神明照亮黑夜,這種千人群居的村落在伽羅已經屬於人流眾多的地方了,為何眼下死氣沉沉,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連天燈都沒有點燃?


    全部遷徙走了嗎?不太可能,這麽多人的村寨難免會有幾個走不動路的,不可能走得幹幹淨淨一個不剩。


    他深吸一口氣,或是並不想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立即準備調轉腳步離開這裏,就在此時,有一抹雪亮的光縱橫而起,劃破了村寨的黑暗,好像有什麽極其矯健的東西在眼眸中一閃而逝,蕭千夜赫然止步,閉目傾聽,遠遠的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聽著有不少人,步伐穩健而統一,似乎是經曆過特殊的訓練,聲音由遠及近,的確是奔著這裏而來。


    來不及多想,黑暗一片的天空赫然升起一顆鮮紅的煙霧彈,一瞬間將這一帶的天空照的紅彤彤,蕭千夜眼疾手快就近找了一間空屋跳了進去,那是軍閣的信號彈,怎麽好好的這麽晚了還有軍隊在巡邏?


    他在來之前特意找葉卓凡詢問過白虎軍團近期的巡邏路線,雖然所屬不同領域,葉卓凡知道的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按照他往年的經驗來看,泣雪高原本來就是雪域禁地,為了保證士兵的安全多半也不會在入夜之後繼續執勤,那麽眼下有軍隊忽然出現在附近,難道是這個村落裏發生了什麽異常?


    他這麽想著的時候,外麵似乎已經開始了搜查,蕭千夜電一般掃了一眼四周,這裏看著已經廢棄了不少時間,雖然門窗是緊閉的,但裏麵為數不多的家具還是被冰雪附上了厚厚的一層霜,他不得已隻能徒手扯開旁邊高大的衣櫃,將裏麵凍成冰的衣物快速扔到床下,然後立即帶著雲瀟一起先躲了進去,就在衣櫃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外頭的士兵已經衝了進來,他小心的從縫隙裏往外望去,白虎軍隊的人手裏提著的是那種可以在夜間照明的晶石燈,小小的一塊就能將整個房間照的如同白晝,借著這束光,他看見門外站著的熟人,領隊的竟然是副將南靖!


    蕭千夜心下一動,白虎軍團自從大哥請辭卸任之後一直都沒有新任命正將過來接手,這麽長時間以來隻有兩個副將南靖和小謝撐著,本來就處於人手不足的狀態,此時還能讓副將親自領隊過來巡邏?


    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安,蕭千夜眼下也隻能屏住呼吸耐心的看著,他們並沒有搜查的很仔細,應該是在找什麽顯而易見的東西,隻是匆匆用燈在四個角上照了照就立即退了出去,幾個士兵抹了抹冰天雪地裏滲出的熱汗,站在門口直接對副將匯報情況,南靖也是一臉凝重,望著黑漆漆的村寨,在心底糾結了好久才下令撤退。


    撤兵了?蕭千夜心中不解,南靖莫非是在追捕什麽危險的魔物?否則以軍閣的傳統,不至於追到眼前還會臨時收手,黑夜本就不利於作戰,適當的審時度勢才是領隊者該有的判斷。


    他輕輕抱緊懷裏的雲瀟,雖然心中焦急曾經的部下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又不敢再分心去插手其它的事情。


    士兵撤去之後,村寨裏很快又恢複了漆黑,南靖讓各隊的隊長帶著人先去附近紮營休息,自己則是謹慎的在村口盯著,那東西確實是往這裏麵逃過去了,這村子背山而立,後麵是一處高大的雪峰,隻要他們守在路口,等到天亮再進去搜捕就會安全許多,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住唯一的出口,不能讓魔物有機可逃。


    雪夜叉,那種危險的魔物已經好多年不曾在雪原上為非作歹了,怎麽這半年忽然冒出,甚至大有卷土重來之勢?


    南靖一個人在村口站著,畢竟身為白虎副將,有些事情必須親力親為,但今晚實在是天公不做美,鵝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凶,他稍微站一會整個人就被覆蓋成了雪人,在連續抖了幾次身上的雪珠之後,南靖隻能搓著手望向旁邊最近的這間屋子,看窗子的位置應該正好能看到村口,他進去躲一躲,或許還能讓那隻雪夜叉放鬆警惕。


    他這麽想的時候腳步已經踏了進去,屋子本來也就四麵透風冷的不行,南靖還拔出腰上的軍刀艱難的將窗子砸開,這一下風更是肆無忌憚的灌了進來,吹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還是堅持蹲在旁邊認真的盯崗。


    蕭千夜尷尬的看著南靖,本想等到軍隊撤兵他好帶著阿瀟趕緊離開這種是非之地,誰知道南靖居然自己走了回來,還不偏不倚正好和他在同一個房間裏,這會是真的走也不行留也不行,他倒是不冷,隻是看著懷裏的雲瀟原本慘白的臉又附上一層淡淡是冰霜,心疼之下索性推開櫃門走了出來,南靖本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村口,冷不防察覺到身後有人,驚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就拔劍而起。


    “叮”的一聲響,蕭千夜一隻手護著雲瀟,一隻手握著古塵輕輕擋住劈落的劍,倏然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力道,竟還情不自禁的誇讚一句,“南靖,你進步了。”


    “少閣主!”南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現在看見的人,搞什麽鬼,這種荒無人煙的偏遠雪原,他居然能遇見大半年不曾露麵的少閣主?


    “窗子關上,冷死了。”蕭千夜收起古塵,反手就插入地麵,南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是習慣性的聽從他的命令將窗子用力又合了起來,這大半年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他和所有人一樣聽著從其它地方傳來的各種聳人聽聞的消息,而每一條都和眼前這個人息息相關,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和不解想要親自向少閣主詢問清楚,但當他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依然是讓他感到熟悉的信賴,到了嘴邊的所有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脫下自己的外衣鋪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懷中的人坐好,讓她將頭搭在肩膀上,最後才對南靖招招手,問道:“你們在追什麽東西嗎?”


    南靖呆呆看著他,好像還沒從剛才的震驚裏回過神,他懷裏抱著的是個姑娘,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閉著眼像在沉睡,皮膚蒼白的像雪原的冰,但少閣主輕輕摟住她,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南靖。”蕭千夜又喊了他一聲,南靖幡然回神,連忙走過去解釋道,“在追一隻雪夜叉,最近的泣雪高原不知道怎麽了,到處都有魔物跑出來傷人,尤其是這種凶悍的雪夜叉,已經連續屠殺了好幾個村落了,我們從一百多裏外的寧鄉追到這裏,眼見著它鑽了進來,可是天色已經黑了,戰士們追了一路也很疲憊,我隻能讓他們先就近駐營休息,然後守著村口等天亮再行動。”


    “雪夜叉?”蕭千夜眼睛刹那一寒,在暗夜裏閃著冷光,飛垣四大境都有魔物潛伏,但是其它地方有禁地神守,一般都不會太張揚,隻有泣雪高原是個例外,泣雪高原的神守溫儀已經過世很久了,雖然有冰川之森的神守雪瑤子時常過來轉轉,但依然是處於無人管製的狀態,以前因為鳳姬會在冰河之源休息,那些欺軟怕硬的魔物還知道收斂著,眼下鳳姬被飛渡帶回浮世嶼,那群魔物也終於失去唯一的限製,跑出來為禍一方了吧?


    “嗯,除了雪夜叉,還有雪羅刹、食屍鬼,白虎軍團幾乎晝夜不停的圍捕,可是人手還是遠遠不夠。”南靖抓著腦門,好像已經忘了眼前人早就不再是他們的少閣主,反而像是太久的積鬱無人傾訴,長歎一口氣抱怨起來,“之前聽說帝都調派了青鳥和三翼鳥去陽川支援,眼下伽羅的白虎、白狼都沒有守將,隻有我們幾個副將在撐著,一直向上頭申請支援,司天元帥也沒有辦法,到處都很缺人,得到的回複也隻是讓我們稍安勿躁。”


    蕭千夜微微變了臉色,原本輕抱著雲瀟的手無意識的一緊,其實明溪肯調派軍隊過來就已經讓他很意外了,竟然還是在這種人員緊缺的情況下強行先幫他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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