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白的帳篷就在大漠侯旁邊,葉卓凡一進去就看見裏麵簡單鋪設的兩張床鋪,連桌上放著的水杯都是兩個,頓時心中咯噔一下,頭皮發麻的問道:“大哥,他、他是不是也在?”


    蕭奕白沒說什麽,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是空茫的,似乎是看著他,又似乎不知道望向何處,葉卓凡謹慎的湊過去,壓低聲音:“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突然把青鳥、三翼鳥征調一半過來就很罕見了,還讓他們在大漠裏挖黑棺?那些黑棺裏麵裝了什麽東西,真的這麽重要要派軍隊過來?少閣主也是為了黑棺回來的?”


    “卓凡,你先坐吧。”蕭奕白像是一時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下意識的就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葉卓凡隻能忍著心中無數疑惑在他對麵坐好,看著手裏的茶杯,想了想又道,“這是少閣主的杯子吧?”


    “哦……對,是他的,不過他三天沒回來了,這杯子是幹淨的。”蕭奕白漫不經心的接話,半晌才忽然問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卓凡,你是不是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子?”


    葉卓凡才喝了一口水就被他一句話嚇的全吐了,頓時臉頰一紅抹著臉上的水尷尬的笑了笑:“好好的問這個幹什麽?”


    “我之前聽明戚夫人提起過這些事情。”蕭奕白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麵上的神色瞬息萬變,自言自語的呢喃起來,“他說你小時候經常吵著想去中原,是因為喜歡上了一個小姑娘,找借口去看人家。”


    “額……”葉卓凡連忙擺擺手,抓著腦袋解釋道,“你、你說的是阿瀟吧?我小時候是很喜歡她,但是她滿腦子隻有少閣主一個人,全昆侖山都知道,我沒想過和少閣主搶,真的……”


    葉卓凡強自鎮定的喝著水,殊不見蕭奕白臉上一瞬陰霾如霧,一下子好像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葉卓凡下意識的往兩側望了望,心中有些奇怪,阿瀟一貫是喜歡黏著少閣主的,怎麽這次沒一起回來?


    “卓凡。”蕭奕白叫住他,看著他眼裏那一點點欣喜的光,聲音變得低沉而顫抖,“她不見了,雲瀟……她失蹤了。”


    葉卓凡“哢嚓”一下捏碎手裏的茶杯,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蕭奕白沉了口氣,這才一字一頓認真的解釋道:“三個多月前,她在西海岸和我們告別之後就被朱厭擄走,自那以後就音訊全無。”


    “朱厭……”葉卓凡蒼白著臉,嘴唇無意識的劇烈顫抖,喃喃,“朱厭也失蹤好久了,他、他把阿瀟帶去哪裏了?”


    “朱厭被我們的人抓起來了。”蕭奕白歎了口氣,有些失神,“若是按照朱厭自己的說法,他是把雲瀟……”


    蕭奕白頓了頓,那幾個字在嘴邊呢喃好久才終於有勇氣說出:“他說他殺了雲瀟,扔進了落日沙漠,但是一直不肯透露具體的地點,其實大漠的地形每天都在變化,他說不說都一樣,後來我們找到關押在沉沙海的其他暗部成員,才知道大漠之下曾有過暗部的秘密基地,而那些黑棺就是以前進行試體改造實驗的地方,這也是眼下唯一的線索,所以明溪才直接調動軍隊過來,可是還是太難找了,進展太慢太慢了。”


    葉卓凡喉間酸苦,泛起一陣強烈的反胃,捂著嘴半天沒有回應,蕭奕白擔心的看著他,慢慢說道:“現在是要求將找到的黑棺進行編號,然後我們這邊會親自派人過去,那些黑棺用的是八米厚的海魂石,尋常方法也起不到作用,隻能讓鳳九卿和岑青以白教的轉移之術一個一個查,要麽就是千夜親自去,他的古塵能直接砍破黑棺。”


    聽到少閣主的名字,葉卓凡的眼中流露出焦急:“他人呢?”


    蕭奕白擺擺手,無數的雜念在瞬間不受控製地湧出,擔心的道:“他的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好,天天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一出去就是幾天見不到人,好幾次都是被帝仲大人強行拎回來,然後讓我直接對他用術法催眠才能入睡,我是很擔心他,可我這幅樣子也幫不上什麽忙,我怕雲瀟還沒找到,他自己就要先垮了。”


    葉卓凡抿抿嘴,一個人在大漠中失蹤三個月,他不用想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冷靜下來之後,他的臉色遠比剛才更加難看,艱難的哽咽了一下,低聲問道:“大哥,阿瀟真的在那些黑棺裏麵嗎?”


    這一問,隻見蕭奕白的手劇烈的抽搐,心中的煩躁進一步加深,終於還是搖搖頭:“不一定,朱厭什麽都沒有說,我們也隻是猜測會在某一個黑棺裏,但是、但是被直接扔在大漠裏,也不是不可能。”


    葉卓凡一時啞言,如果阿瀟根本就不在那些黑棺裏麵,他們這麽多人豈不是一直在浪費時間做無用功?可這樣的想法才冒出來,還沒等他開口說什麽自己就一瞬間泄了氣,大漠廣袤,又曆經碎裂之災,八米厚的黑棺或許還能被挖出來,如果真的是一個人被埋在下麵,那才是海底撈針,根本無跡可尋。


    無助恐慌填滿內心,葉卓凡用力按著腦袋,呐呐問道:“朱厭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和阿瀟無冤無仇,現在又是帝都炙手可熱的紅人,多少人排著隊想要巴結他都來不及,他為什麽要對阿瀟下手?”


    蕭奕白沒有回話,朱厭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但也無法感同身受,對那樣的人而言,或許所有的榮華富貴加起來都抵不上一次報複的快感吧?


    “大哥……”忽然,葉卓凡隻覺得腦子空了一瞬,有什麽更加恐怖的想法一瞬間蕩起,他嘴唇微微顫抖,幾乎是不可自製的說道,“朱厭那家夥,他上次就對阿瀟動手動腳,一直對她有些非分之想,他、他是不是……有沒有做什麽其它……”


    葉卓凡不敢問,蕭奕白也不敢答,但從這刹那的沉默裏,葉卓凡立即就明白了什麽東西,他的眼睛陡然雪亮,出身豪門貴族的公子平生第一次展現出無窮無盡的殺氣,五指關節捏的慘白。


    “卓凡。”忽然間,又是一聲冷淡的招呼從身後傳來,葉卓凡還沒緩過剛才那股怒火,蕭奕白已經臉色一亮立即起身迎了過來,“千夜你回來了,先坐下歇歇吧。”


    蕭千夜一動不動,看著年少時期的好友,好像這三個月默默承受的壓力一瞬間翻倍,許久都隻是低著頭,葉卓凡也僅僅隻是轉了個身,連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曾再有,他一手撐著簾子,外頭的明月閃著冷光,映照著那張憔悴不堪的臉頰更顯疲憊,明明是在烈陽如火的大漠裏苦尋三個月,他的膚色反而呈現出一種死氣的蒼白,好似所有的精神都不複存在,像個行屍走肉沒有半點生機。


    他的腰上別著自己的劍靈,手裏提著古塵,整個人風塵仆仆,比那些沙匪還要不修邊幅。


    兩人沉默許久,蕭千夜用力閉了一下眼,肩背陡然一震,脫口:“卓凡,對不起。”


    忽如其來的道歉讓葉卓凡呆了一瞬,半晌才苦笑道:“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她、阿瀟還是沒有下落嗎?”


    這句話就像針紮入心底,蕭千夜無力的搖頭,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走進帳篷:“我去檢查過這幾天發現的九個黑棺,都沒有。”


    他在說話的同時無力的搓揉著自己的臉頰,脫下被風沙染成灰色的白袍隨手就丟在了地上,整個帳篷陷入某種恐怖的寂靜,葉卓凡一時不敢接話,隻能默默看著他,就如蕭奕白所言,他是真的整個人都快要垮掉了,那雙莫名慘白的手上青筋暴起,幾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在做一件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結果的事情。


    “行了,你休息吧,卓凡,你也回去吧。”蕭奕白看著情況一天比一天消極的弟弟,心中的擔心也是無人可訴,葉卓凡連忙起身告辭,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再刺激他什麽,蕭奕白對他抱拳示謝,也一起跟了出來。


    他在踏出帳篷的一瞬用餘光掃了一眼靜坐著的弟弟,他肩頭那抹淡淡的白影也在這一刻散去。


    兩個人的情況都很糟糕,上天界一戰帝仲本就有所創傷,原本他應該進入神眠之術中好好休息才對,可這幾個月以來也是一直保持著半睡半醒的狀態,隻有在弟弟短暫的入睡時間裏,那個人才會跟著一起休息片刻。


    葉卓凡乘著青鳥重新返回軍閣營地的時候,幾個隊長已經睡下了,四下一片死寂,是大漠獨有的荒涼,而當他再次看著營外那個黑漆漆的海魂石黑棺,眼眸卻被深深的刺痛,忽然大步走過去,顫顫伸手撫摸著,拚盡全力仰頭忍住眼中無法控製的淚。


    那也是他從小就愛慕的女孩,像昆侖雪峰之巔,最為清澈的那束陽光。


    你在哪……真的在這片大漠之下,一個人默默忍受著孤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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