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澡池一切如初,中央水池依然飄著白霧,隻是沒有了穿梭其中的男寵和女客,顯得有幾分冷清。


    朱厭慢步走過去,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嘴角標誌性的笑卻在一點點消失,直到眼眸完全失去神采,慢慢推開那扇熟悉的雅間。


    還是一樣豪華的八步床,鋪著柔軟的被褥,緊挨著的那張貴妃榻上,也還放著那支翠綠色的玉如意,朱厭在門口呆呆站了好一會,然後才無聲歎氣抬步踏入,雅間裏依然燃著四娘喜歡的那種玫瑰香薰,就連麵前半月形的矮桌上也都擺著曾經她愛吃的甜點和水果,他微微勾起笑唇,隨手拿了一粒葡萄塞進口中,明明是甘甜的汁水此刻卻帶著奇怪的苦澀,讓他一下子全吐了出來。


    “朱厭大人……”門口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喊,是才換好衣服的嫣兒緊張窘迫的站著不敢進來,朱厭坐在床榻上,看她穿著一身嬌嫩的粉色,襯的皮膚更加雪白,一下子眼前晃起那張蒼白帶血的臉,朱厭的臉色也頓時有幾分難看,嫣兒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朱厭在腦中想了想,對她招招手問道:“以前怎麽沒見過你,新來的嗎?”


    嫣兒隻是答應了一聲點點頭,其他的也不敢多說什麽,朱厭忽感無趣,指著旁邊的貴妃榻命令:“坐下吧。”


    嫣兒順從的坐過去,朱厭挑了一粒葡萄遞過去,問道:“嚐嚐味道。”


    她隻得照做,曳樂閣怎麽說也是帝都赫赫有名的風月之地,雖然之前鬧出些事端,但畢竟過去這麽久也早就被左右逢源的蘭媽媽擺平了,這些葡萄是從羽都買回來的珍品,是專門招待貴重客人的時候才會擺出來,一口入喉甜汁如甘露一般沁人心脾,朱厭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麵色滿足的表情,自己卻是凜然冷笑,淡淡問道:“甜嗎?”


    “嗯,甜的,您也嚐嚐。”嫣兒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朱厭搖頭,將剩餘的葡萄全部扔給她,道,“可我吃著又酸又苦,你喜歡,那你吃吧。”


    嫣兒吃了一驚,立即放下了手裏的葡萄,隻見朱厭已經在豪華的八步床上連鞋子都不脫就躺了上去,展開雙臂直勾勾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和什麽人說話,呢喃道:“你又是怎麽被賣到曳樂閣來的?”


    “我?”嫣兒指了指自己,不敢隱瞞,“我是好幾個月前被雅夫人賣過來的,雅夫人那段時間不知怎麽了,把手下好多姑娘全部賣了。”


    “趙雅?”朱厭心頭一動,忍不住想笑,趙雅那條美人蛇是看到高成川死了想要賣了這些女人跑路的吧?她要是那時候就跑了或許現在早就安全了,偏偏就是不死心非要跟著高瞻平賭這一把政變,果不其然又是一敗塗地,他歎息著搖搖頭,忽然就來了興致往旁邊挪了一個身位示意嫣兒靠過來,翻身就將她按在身下。


    朱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神色有些恍惚,坦白說,這張嬌滴滴的臉和雲瀟那種清冷截然不同,看著他的那雙眼睛一直控製不住的顫抖,除了害怕再無其他。


    害怕……為什麽會害怕呢?那個女人臨死之前,眸裏也沒有露出過害怕的眼色。


    豁然間感到一股強烈的惡心,朱厭捂著喉嚨幹嘔了一聲,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身下的嫣兒更加緊張,全身都開始止不住微微打顫,朱厭冷冷盯著她,厭煩的抓起枕巾就蓋在了嫣兒臉上,其實不去看她的臉,這幅高挑清瘦的身形倒是和雲瀟很像很像,他坐起來,慢慢揭開胸口的衣服,看著雪白的胸膛因惶恐而劇烈的起伏,腦中有種迫切的衝動,迫使他彎下腰,將耳朵緊貼在胸口處靜靜聽著心跳聲。


    不一樣,就算蓋住臉,就算身材很像,但那種獨特的心跳聲是別人不可能擁有的。


    朱厭失落的撐起手臂,心煩意亂,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矮桌上搖搖曳曳的燭光,他坐直身體,呆呆看著燭火,將手指伸過去放在火焰上——灼燒的刺痛立即傳來,雖然微弱,但卻讓他心中一陣狂喜,朱厭並指成刀將蠟燭連著火焰一起割下一小節,小心翼翼的拖著手心,另一隻手按在嫣兒胸口上,赫然用力直接捏了下去!


    雅間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讓整個曳樂閣的人都停下手裏動作大氣也不敢出。


    朱厭沒有理會身下掙紮的女人,他隻用一隻手就讓嫣兒像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床上完全動彈不了分毫,在被他徒手撕開的胸膛中,血水如泉頃刻染滿床褥,他依然是小心的拖著手裏的燭火,將傷口扯得更大更明顯,又用靈力保護著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髒不至於快速死去,火焰就那麽被放入心中,朱厭欣喜若狂的快速將傷口擠壓按住,再度彎腰將耳朵放上去細細傾聽。


    那顆心的跳動是如此劇烈,帶著讓他無法按捺的火焰之息,他並不掀開嫣兒臉上的枕巾,就隔著那塊紗巾用力親吻,身下的女人在劇烈的抽搐,像極了那一天因血脈排斥而產生劇痛的雲瀟,他不顧一切的按住手腳不讓她亂動,不知過了過久,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心髒處的熾熱,朱厭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


    他冷眼看著身下再也不會動彈的女人,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去摸媧皇劍再繼續刺入致命的兩刀,又在觸及劍柄的刹那忽然震了一下——媧皇劍在之前星羅湖一戰被古塵砍成兩段,朱厭呆了一瞬,豁然清醒過來。


    他從床上走下來,坐在旁邊的貴妃榻上,不顧滿手的血汙撿著葡萄一粒一粒塞入嘴裏,直到吃到最後一粒,仍是感覺口幹舌燥,胸間一片沉悶。


    他將緊閉的窗子推開,讓外麵的陽光照在那張血淋淋的八步床上,那樣豔麗的紅色和女人潔白的軀體混合在一起,映照著刺目的光,讓朱厭恍如失神的看了許久。


    豁然想起被他深埋在大漠之下的人,那個再也見不到陽光的女人,朱厭揉著額頭低笑起來,他不該對雲瀟動手的,就算他能將所有證據毀去,就算他能讓蕭千夜再也找不到她,但殺了雲瀟對他而言沒有一點好處,現在所有的高官權臣都在想盡辦法的巴結自己,他又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甚至得罪天尊帝,給自己惹來滅頂之災?


    可是……可是就是控製不住,想得到她,再毀了她,哪怕沒有一點好處,他也想親手殺了她!


    欺負女人?原來他也隻是一個欺軟怕硬之輩。


    “嗬……哈哈。”朱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明明自己曾比她遭受過更多慘無人道的苦難,自己也曾是一個無辜的人,就因為她是個女人,她是蕭閣主的心上人,所以一樣的事情就不能在她身上重演?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他也不過是想讓那些含著金鑰匙出生,眾星拱月的幸運兒也品嚐一下痛苦和絕望而已。


    還需要什麽理由呢?反正都已經殺了,他本來就是地獄裏走出來的人,無非也就是重新再走回地獄罷了。


    朱厭推門而出,迎麵看見嚇的滿臉慘白的阿泠,他隨意的將手裏的血擦了擦,恢複到一貫陰柔的微笑走過去,在阿泠麵前緩緩蹲下,直視著對方惶恐到失焦的雙目,嗬嗬笑道:“阿泠,我應該謝謝你,要不是你當時拉著她跑上來,我也許不會和她相遇,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所以也真的很謝謝你。”


    阿泠一動不動,背脊挺得筆直,已經看見了正前方雅間裏的慘況,他緊咬著牙,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發出尖叫,朱厭讚許的摸了摸他的臉頰,淡淡囑咐道:“去收拾一下,銀子稍後我找人給蘭媽媽送來。”


    他一個人走向鳳澡池的更衣處,慢慢洗去滿身鮮血,換了一身幹淨的白衣,又在那裏靜靜坐了許久,直到外頭的陽光開始衰弱,夕陽從天邊遠遠的蔓延過來,像一片火焰,刺痛雙目。


    再次從鳳澡池走到大堂,蘭媽媽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熱情的迎上來,好似對白日發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朱厭也不多提,一整日精神恍惚此時倒是感到有些疲倦,但再一想起巡邏的船隻被砍成碎片,隻得又轉了回來歎氣道:“蘭媽媽,今晚我就在你這睡了,應該有空房間吧?”


    蘭媽媽的臉頰明顯抽搐了一下,又不敢得罪他,隻能搖著團扇點點頭,朱厭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沒等他倒杯水緩一緩喉間的幹咳,忽然瞥見門口竄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頓時蘭媽媽就丟下他屁顛屁顛的迎了過去,朱厭好奇的望過去,眼眸劇烈的一顫,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個人——三郡主?六王爺府上的朧月郡主怎麽會這種時候跑到曳樂閣來?


    他不動聲色的倒著水,三郡主是六王爺的掌上明珠,論血緣還是天尊帝的堂妹,陛下對她比對自己幾個親弟妹還要疼愛,三郡主自幼恃寵而驕,也算是這帝都城裏沒人敢惹的角色。


    哼……他在心底冷哼一聲,果然命好的家夥都一個樣,這麽小小年紀公然跑到曳樂閣來玩,旁人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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