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想起這些事情,就覺得心情瞬間跌入穀底,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其實在無言穀得知自己仍有複生的機會之後,他有過那麽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恢複過去的模樣,重新成為原來的自己,這樣他才能真正的去和蕭千夜爭奪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甚至有辦法能將蕭千夜這個人的一切從雲瀟的腦中不留痕跡的抹去,隻要他願意,雲瀟就是獨屬他一人的存在。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想法,他發現自己陷入一種極端的矛盾中,既不想傷害和他共存的蕭千夜,也不願意輕易放棄雲瀟。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蕭千夜,也已經有了和他完全一樣的想法,他不再想要逃脫自己,甚至會主動關心自己的安危。


    帝仲深深歎氣,心中的苦澀泛起之後,反而覺得口中被強行塞入的烤焦的蛇肉也不是那麽難吃起來,於是神情木訥無意識的嚼了幾下,雲瀟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動作,又不可置信的再確認了一遍自己手裏拿著的東西,半天才提醒道:“你少吃點,萬一真的吃壞了……會很難受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帝仲這才幡然回神,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嘴裏的東西,頓時頭一歪努力吐了出來,雲瀟自知理虧,但她看了看周圍荒涼的戈壁根本不像是能找到幹淨的水源,最後隻能眼巴巴看著巨蟒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提議:“這裏看著沒有水,要不然你將就一點,喝點蛇……”


    “不要。”帝仲一口回絕,真的感覺有一絲頭皮發麻,雲瀟咬住唇,心一橫將袖子向上卷起,不依不饒的接道,“那就隻能喝我的血了。”


    帝仲啞口無言的看著她,再一次感覺這家夥的腦回路是真的不正常。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直到帝仲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把她喊到身邊坐好。


    “靠過來。”帝仲冷眼看著在他五步開外正襟危坐的雲瀟,又氣又想笑,又看見她僵硬的隻挪了一步,隻能找著借口說道,“再過來一些,他快要醒了,你身上的火焰之息能緩解他身體的嚴寒,等他醒來就不會太難受。”


    話音未落,雲瀟已經緊挨著他坐下,帝仲瞳孔頓縮,心中不快嘴裏也跟著“嘖”了一聲,這個家夥有時候是真的能把他氣的半死,恨不得拎起來丟得遠遠的再也不想看見,但是轉過去看見她傻笑著的臉,又不得不把全部怒起強行壓了下去。


    玩物喪誌……有時候他竟然覺得同修罵他的話,其實還真的有點道理。


    帝仲臉色微白的仰起頭,似是情緒受到幹擾,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自言自語的說道:“瀟兒,你可能並不知道,他對你有一種本能上的占有,那是因為他凶獸的血脈越來越明顯,導致身體也越來越冷,而你體內那股最為熾熱的火焰,恰好可以緩解他這種痛苦。”


    帝仲忽然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正在認真的聽著,淡淡笑起,接著說道:“對現在的他而言,你本身就是一種致命的吸引。”


    雲瀟還是沒有回話,似乎在等他將未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帝仲意外的看著她,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冷靜,好像剛才的話完全不能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瀾,半晌,帝仲倏然歎氣,感慨道:“如果他對你真的隻是這種本能的衝動,我應該一早就把你從他身邊帶走了。”


    他微笑著閉了一下眼睛,語氣上才出現了淡淡的讚許:“自從昆侖一戰他親手給你喂下落胎藥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你了吧?”


    雲瀟臉色一紅,畢竟是和另一個男人提及這麽隱私的事情,就算他們仍是共存狀態,五感相通,也難免還是有些羞澀難擋,隻能輕輕點頭,帝仲倒是不怎麽介意,繼續說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知道血契的束縛會傷害到你,就算本能中帶著某種衝動,他還是強行控製住了。”


    “他曾經跟我說過,說他們這一族人丁稀少,幾乎代代單傳,是憑借出色的實力掌管軍閣,深得各地百姓的人心,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是現在蕭奕白的狀況越來越糟,如果他真的選擇了你,對他這一族而言,幾乎等同於絕後。”


    帝仲悠然歎息,人類的傳宗接代他並無法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那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許久才接話:“但他好像放棄了,不僅放棄了祖輩的努力,也放棄了一直想要的家庭,就為了你,一個身負血契束縛,連正常女人都算不上的神鳥。”


    帝仲搖著頭輕嗬一聲,感慨萬分:“我是佩服他的,他出身權貴世家,那些東西早就深入人心,在你沒有去飛垣找他之前,他真的很努力的在維持家族的榮耀,唯一一次放棄大好前程公然抗婚,也還是為了你。”


    雲瀟愣愣聽著他的話,有些許失神,帝仲依然是望著天空,默默回憶著曾在蕭千夜心底泛起的那些心潮澎湃,歎道:“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愛上了你,他放棄皇室的聯姻還能說是一時衝動,但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你受到傷害,或許你在他身邊,就是他期盼的事情。”


    帝仲稍稍停頓,這才正色勸道:“所以你不要傻乎乎的以為他口渴找不到水源就想著割破自己的血管,他就是渴死了,也不希望你受傷。”


    雲瀟認真的聽著,終於也認真的點頭,她也不是第一次幹出這種奮不顧身的事情了,就像她真正的同族那樣,任性妄為不顧後果。


    “雲瀟。”帝仲再次喊著她的全名,等到她將目光看向自己,才鄭重的囑咐道,“所以你也不要輕易放棄他。”


    雲瀟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心底泛起一串前所未有的酸楚。


    她想起墟海之時蚩王說過的話,想起浮世嶼澈皇可能提出的要求,頓時感覺心如刀絞,無法呼吸。


    “你知不知他為了你,在間隙裏一個人呆了三百年?沒有這三百年他根本救不了鳳姬,鳳姬對他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我怕他把自己逼瘋,總得時不時找他聊聊。”


    帝仲樂嗬嗬的說著話,將這麽久的孤獨一言帶過,雲瀟忍著淚,用力點頭。


    “哎……我真不想為他說好話呀。”帝仲咧嘴笑了笑,察覺到她情緒微妙的改變,淡淡接道,“我應該趁他睡著了挑撥離間才是呀,什麽柳飛飛之類的桃色花邊,我再仔細想一想,興許還能想起其他人。”


    雲瀟聽見這話也跟著笑了笑,想起上次在天路之時,她也曾這樣和帝仲聊過天。


    她不得不承認,帝仲在褪去“上天界戰神”這層顯赫的外衣之後,對她真的是如和煦的微風,會讓她情不自禁的放下所有警惕和戒備,隻想和他一起傾心相談。


    但她也無時無刻的提醒自己,隻有遠離他,才不會傷害到他。


    明明心知肚明,卻總是明知故犯,一如冥王煌焰毫不客氣的指責——我真的很討厭你。


    “別亂想。”帝仲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蹙著眉低罵一句,雲瀟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趕忙扯開話題慢慢說道:“其實你一直都很慣著他,你也不是因為他死了你活不成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會一直幫他吧?”


    “哦?”帝仲順著她的話認真的想了想,“最開始確實是這樣,瀟兒,你知不知道屬於我的力量一分為三,如果我真的複生,對他而言不是好事。”


    雲瀟心下一沉,帝仲此時也像換了個人一樣,一字一頓接道,“煌焰的狀況你也看到了,他很危險,這次差點把整個上天界都拆了,他對我始終是心懷芥蒂,現在千夜和我共存,煌焰不會對他動手,但如果我們徹底分離,我真的很擔心他,也很擔心他哥哥,甚至是你。”


    許久,帝仲在長久的沉默後無奈的歎著氣,自言自語的說道:“要不還是算了吧,你不介意,他不介意,我也不介意,複生真的很重要嗎?其實對我而言,這件事遠沒有你們兩個更重要。”


    他雲淡風輕的抬著頭,一顆心正在慢慢沉入寒冷的深淵。


    該放棄這唯一的機會嗎?那是蕭以生命為代價為他爭取的機會,甚至澈皇也有意將火種拱手相贈,可為何處在漩渦中心的他本人,會莫名其妙的有了這種抗拒之心?


    他的眼前一片昏暗,連那雙獨有的金銀異色雙瞳,也完全看不清等待自己的道路上究竟會有什麽。


    就在此時,雲瀟輕輕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放到胸口火種跳動的位置,看著他恍若失神的眼睛,不言不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半晌,帝仲僵硬的抽回手,玩笑的調侃:“剛剛才提醒過你不要亂撩,這麽快就忘了?”


    “我沒有!”雲瀟雖然是被他一句話說的麵頰泛紅,還是立即正襟危坐的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帝仲稍稍扭了扭脖子,果然在她靠近之後僵硬的身體開始漸漸複蘇,沒一會手臂的知覺也緩緩恢複,他支撐了一下身子可以勉強站起來,索性又把古塵臨時當成拐杖,笑道:“行了,歇也歇過了,難吃的蛇肉也吃飽了,趕緊找一找這座流島的出口,也好盡快和你姐姐他們會合。”


    “嗯。”雲瀟跟著站起來,習慣性的攙扶了一把,帝仲猶豫了一瞬,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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