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鳳凰在落地的一瞬間化成一柄流火狀長劍,鳳姬的發梢上還沾著海水,連飄揚的裙擺此時也都還是濕漉漉的。


    鳳九卿眯著眼睛打量著自己這個女兒,眼神一斂,又默默轉向雲瀟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坦白而言,雖然兩人身形相似,眉宇間的神態也確實有幾分姐妹的風采,但是鳳姬麵容更加清冷傲貴,氣質更為壓迫讓人緊張,而雲瀟自幼得到師門的寵溺,一雙水靈的雙眸清澈瀲灩,機靈裏藏著小女生的嬌嬈,即使同著紅裙,但一人冷豔,一人熱情,倒像是兩種極端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這身豔麗的火色長裙穿在兩人身上卻又各自驚豔,毫不違和。


    鳳姬冷冷掃了一眼鳳九卿,理都沒理他直接走向雲瀟,先是抬手探額,然後又下移到胸口,立馬就感覺到她身上的靈鳳之息混亂不堪,夾雜著來自外族人的氣息,她微微蹙眉,一雙嚴厲的眼睛不怒而威,雲瀟被她一個眼神看到心虛,下意識的往蕭千夜身後躲了幾步,鳳姬見她這幅模樣心裏已明白大半,她嘴上沒說什麽,心底暗自歎氣。


    “咳咳……若寒,你怎麽來了?”鳳九卿覺得略有尷尬,他對鳳姬雖談不上有多愧疚,畢竟曾經聯合全族讓她被百萬怨靈撕啃致死,在她踏著鳳火涅槃重生之後做所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剿滅了全族,如今自己和鳳姬雖然勉強有了同一個目的,但還遠遠沒有到達能冰釋前嫌的地步,因而每次見麵鳳姬都是直呼其名,根本也不把他當成父親來看待。


    氣氛尷尬的沉默起來,四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開口。


    門外不合時宜的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花小霜鼻子裏哼著小曲,也沒注意到房間裏多了兩個人,她探著頭對雲瀟擺擺手,大聲招呼道:“雲瀟姐姐,樓主喊你們下去吃晚飯呢!”


    話音未落,花小霜吃驚的看著房間裏另外兩個人,他們一人斜倚在窗邊,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另一人緊蹙著眉頭,好像對這種突然的打擾極為不滿。


    “啊……”花小霜愣愣的發出一個字,情不自禁的捂著嘴後退了幾大步,也不顧得禮貌不禮貌,直接伸手就指著鳳姬驚呼,“啊!鳳、鳳姬大人!是活的……活生生的鳳姬大人!”


    鳳姬盯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頭,雖然知道對方並沒有惡意,但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讓她有些不快,不免一笑:“活的?不然還能是死的嗎?”


    雲瀟趕緊拽住花小霜,笑嗬嗬的打圓場:“對,晚飯,你們大老遠的過來一定餓了吧,先下去一起吃點東西吧。”


    鳳姬麵色沉靜,不耐煩的脫口:“我不需要吃東西也不會死。”


    鳳九卿暗暗好笑,但他立馬跟著添油加醋了一句:“我也是。”


    花小霜麵麵相覷,看了看雲瀟,又看了看鳳姬,這兩人的麵容如此神似,可是一開口就讓她感到了天差地別,半天沒敢作聲。


    雲瀟看著自己的姐姐和父親,本想緩解一下兩人之間箭弩拔張的氣氛,沒想到這種時候兩人說話的風格又是出奇的一致,倒是真心有那麽一點父女的感覺了,她嘖了嘖舌,求救一般可憐巴巴的望向蕭千夜,蕭千夜本來也就不餓,又急著想知道鳳姬此行到底是何目的,索性直接無視了雲瀟眼裏的哀求,脫口道:“我也不餓,你讓樓主先吃吧,不用等我們……”


    話音未落,他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擰了一下,雲瀟氣鼓鼓的瞪著他,緊緊咬著嘴唇,要不是有鳳姬和鳳九卿在,真的恨不得現在就罵死這個楞木頭。


    “嗬……”鳳九卿看著雲瀟,滿腦子都是妻子的影子,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也想稍微緩解一下尷尬,於是跟著走過來拍了拍蕭千夜的肩膀,笑道,“吃個晚飯也耽誤不了多久,你不餓,瀟兒餓了。”


    蕭千夜麵上也微微變色,遲疑的望向鳳姬,誰料她嘴上不屑一顧的冷哼,竟然也跟著一起走了出來,性情分明像是變了一個人,淡道:“也好,一家人難得吃個飯,再推辭倒是我不懂事了。”


    雲瀟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大堂,江行澤本來已經準備動筷了,這會看見兩個氣宇非凡的人走過來,一時沒緩過神,愣愣問道:“這、這二位是……”


    “是鳳姬大人!”花小霜趕緊雞賊的對江行澤連使眼色,但她自己也是奇怪的望了望鳳九卿,不知道該怎麽介紹。


    雲瀟趕緊在桌上新添了兩副碗筷,和兩人解釋起來,心裏叫苦不迭,她本來想借著一起吃晚飯緩和一下氣氛,誰料鳳九卿和鳳姬一人一邊坐下之後反而氣氛反而更加讓人緊張,江行澤暗搓搓的端著碗想溜,花小霜一把又把他拎了回來,緊張兮兮的道:“你別跑,你跑了我怎麽辦?”


    話音剛落,秦霜從樓上慢慢走下來,她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才準備向雲瀟道謝,這一眼瞥見飯桌上的鳳姬,嚇的花容失色,半天不敢再靠近。020


    “人魚族的……”鳳姬意外的看著她,鳳九卿也跟著舉目一看,不由嘖道,“哦,是那時候被關在水球術裏的人魚姑娘啊,怎麽搞到現在才被放出來嗎?”


    秦霜一時隻注意到了鳳姬,這下聽見鳳九卿的聲音也忍不住瞅了一眼,她在水球裏的時候因為是隔光、隔聲、隔溫,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時間見過自己,隻是眼下看他雖是一副神態自若的表情,但和鳳姬清清冷冷的容顏竟然有幾分驚人的相似,再轉而望向雲瀟,發現這三人同著紅衣,身上的氣息都是逼人的靈鳳之息!


    秦霜害怕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雲瀟趕緊站起身,笑嗬嗬地過來牽住她的手坐下,勸道:“這是我姐姐和、和……”


    她瞥了一眼鳳九卿,顯然還是不願意用那個稱呼,鳳九卿無奈的笑笑,主動介紹道:“這是我兩個女兒,雖然她們都不認我。”


    鳳姬依然是對他冷若冰霜,除非萬不得已根本不會和這個人多說一句話,她的目光始終遊離在秦霜身上,隱約察覺到這種異族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同尋常,於是淡淡問道:“人魚族並不罕見,但若是細細分類,也有近百種,你具體是哪一族的?”


    秦霜神色焦急,語氣緊張,但她更像是害怕什麽,一直會無意識的盯著門窗看。


    鳳姬轉了轉眼眸,雖然是笑吟吟的將目光望向了蕭千夜,但再開口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說給誰聽,開門見山的道:“東冥五帝湖底奉天泉眼的封印被破壞後,整個禁閉之穀被嚴寒冰封,就連我借著鳳火護體都很難再次深入探查裏麵情況,原本三江自高處墜落後匯聚五帝湖,眼下也已經是完全幹涸,東冥境內的數千條水係,如今還能見到清水的,不足百條。”


    蕭千夜緊抿著唇,見她神色閃爍似乎還有更為重要的信息,便一直忍著不出聲等她繼續說了下去:“我讓空寂聖地、禁閉之穀的兩位神守將這百條水流就近引入城鎮,以方便當地災民解決燃眉之急,但是總有那麽幾條水不受控製,一直往更深的地底流入,我私下裏進入查詢,發現對麵似乎隱隱藏著另一處古怪的空間,入口有古老的封印之術阻攔。”


    此語一出,蕭千夜立馬就反應過來,而秦霜的臉色瞬間蒼白,原本故作鎮定夾著菜,手指微微輕顫一抖掉落在桌上。


    鳳九卿若有所思,無所顧忌地看著秦霜臉上赫然出現的奇怪驚恐,笑嗬嗬的也不說話。


    鳳姬用手指輕巧著桌麵,雖然秦霜的反應在她預料之中,但蕭千夜一臉冷定根本沒有露出絲毫意外之色,不由眉峰微蹙,低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關於墟海的一些事?”


    秦霜的手劇烈顫抖,終於連筷子也握不住。


    “墟海?”鳳九卿何其聰明,即使鳳姬並不想理他,但他還是主動接話說道,“據說墟海隻是一個統稱罷了,它真正的原海不知所蹤,而分散在各地的土地都叫‘墟海’,這些特殊的海依附流島而生,雖然和流島互不往來,但如果依附的流島毀滅,墟海也會一起毀滅,所以流島對墟海而言,就像寄生的母體,隻不過這個寄生物平時是無害的罷了。”


    鳳姬冷哼一聲,也不知是讚賞還是嘲諷:“你倒是知道的不少,果然是跟著夜王,眼見也更加開闊了嗎?”


    鳳九卿淡淡笑著,也不為自己辯解,繼續說道:“墟海這種東西嘛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所以當它們察覺到依附的流島即將到達壽數毀滅之時,就會主動脫離為自己找尋新的寄生母體,想必是此次東冥巨變波及墟海之人,他們察覺到飛垣的危機,準備跑路了吧?”


    “哼。”鳳姬雖然不屑,但也默默認可了鳳九卿的話,接道:“這倒是被你給說對了,我與墟海之人有過一次接觸,在千年之前箴島墜天之際我就知道墟海的存在,但是自箴島墜天落海,這麽多年以來墟海之人沒有再出現過,我以為他們應該早就放棄飛垣另尋他處去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隱於飛垣某處,當真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而且墟海在脫離依附的流島之時,會從中掠取大量的資源為己用,你說他們平時是個無害的寄生蟲,關鍵時候就是反咬一口的心腹之患……”


    “不是這樣的!”沒等鳳姬將話說完,秦霜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豁然站起打斷她,義正言辭的指正,“我知道鳳姬大人是飛垣的救世主,但、但墟海之人並不像您想的那般不堪……”


    “哦?”鳳姬細細端詳她的神態,明明是個孱弱到不行的人魚姑娘,神情急切麵色通紅,連眼中都有淚光閃過,這樣害怕竟然也敢在她麵前如此不顧一切的反駁,秦霜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淚,即使麵對鳳姬有些底氣不足,還是一字一頓的說道,“墟海原海已經萬年冰封無人能至了,失去原海庇護,各地的墟海隻能依附流島而活,從中掠取資源,也實在是不得以而為之。”


    “萬年冰封無人能至……”鳳姬莫名抬手按了一下胸口,似乎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身體裏的火焰莫名跳了一下,她微微抬眼望了一眼對麵的雲瀟,發現她此時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知道的並不多,但墟海絕不是您口中的寄生蟲!”秦霜還在努力的辯解,鳳姬先是一驚,隨即一笑,淡淡道,“那是我妄斷是非口不擇言了,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秦霜受寵若驚的看著她遞到眼前的茶水,這是飛垣的神啊!她竟然主動為自己斟茶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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