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氣鼓鼓的回到風之間,她走的很急,神力帶起的風吹得周圍草木發出簌簌聲響。


    草叢裏的狐狸滋溜一下跑開,紫蘇眼尖手快一把拎起狐狸的尾巴扔了出去,沒好氣的罵道:“讓開,讓開,說了多少次了風之間不許亂進!再進來我就把你們做成狐狸湯拿去喂神鳥!”


    剩下的小動物顯然感覺到厭泊島的主人此時心情很差,趕緊一溜煙的東躲西藏。


    一步踏入房間,仍是不解氣的紫蘇隨手抄起手邊的一本書就準備往牆上砸去,可手臂才抬起來,又瞬間想起了什麽更為重要的東西,她立馬就停下了動作,臉色也在同時由怒轉靜,托著下巴認真的翻閱起這本書,這是她得知帝仲之事後從自己數萬本藏書裏好不容易翻出來的《五藏蠻荒經》,都還沒來得及細看,帝仲就帶著遠古神鳥又回來了。


    紫蘇懊惱的揉揉自己臉龐,心底有些泄氣,他兩次答應自己要帶月夜芽回來,卻兩次都食言,是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莫名其妙的,憑什麽上天界的戰神要對一隻鳥那麽溫柔似水啊!就算是他身體裏的另一個人讓他本能的做出了那種動作,可他眼裏的緊張分明是出自帝仲自身。


    紫蘇長長的歎息,感覺自己真是一點用也沒有,雖然同為十二神,同修之間能力差距依然有雲泥之別,自己的神力遠弱於同伴,又沒有如瀲灩一般特殊的預言之力,唯獨有的也僅剩下精湛的醫術罷了,然而無論是什麽人,哪怕是自封為神的“烈王”,為醫者的極限都是有限的,無法隻手遮天逆轉生死,這些年她嚐試著走訪無數流島,努力提升自己的醫術,可麵對很多很多的病人,總還是顯得力不從心。


    上天界武學極為特殊,雖然他們自身已經超脫生死,甚至創造出凝結時空之術,可每每看到別人的生離死別,心中總留有遺憾,她或許也是十二位同修中最明白的一個,因為自恃為神的烈王,無法像真神一樣拯救蒼生於覆手之間。


    這樣的日子久了,她便無法忍受上天界的孤寂,反倒一個人搬到了厭泊島,時常有些路過的旅人、異獸來找她看病,倒也一直過的安穩舒適。


    這本《五藏蠻荒經》就是多年前從一位病人身上偶然所得,它記載了上萬種生存在各地流島的珍惜異獸,當年讀起這本書總覺得晦澀難懂,又像是毫無根據的憑空捏造,好多書裏頭記載的異獸甚至是連上天界都聞所未聞,她一直都覺得這本書的可信度其實並不高,也就從來不把它當成一本正經的資料來查詢,閑暇之時偶爾翻閱,純當好奇打發時間,直到這一次得知“古代種”,她才終於想起來自己確實曾經在書中讀過!


    紫蘇靠著窗子出神的坐下,她第一次聽說古代種三個字其實是通過一隻受傷的檮杌,或許是同屬四大凶獸,那家夥提起古代種的時候手舞足蹈的,就好像下屆人類的說書先生一樣眉飛色舞,忽悠的一群小動物們又是羨慕又是敬仰,圍著它團團轉,幻象著自己有一天可能成為那種接近神的存在。


    但是當她故意拆台問檮杌哪裏才能找到真正的古代種時,凶獸支支吾吾的一直回避,其實自己也根本說不上來。


    那時候的她隻是隨意的笑了笑,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之後在《五藏蠻荒經》中閱讀到關於古代種的信息之時,也隻是稍稍瞥了一眼。


    其實她並不相信真的有凶獸可以弑神,即使自己的同修奚輝出事,但她也覺得那隻是奚輝被自己養的窮奇迷惑出現的意外罷了。


    想起這件事,紫蘇默默頓了一下,這麽多年以來,奚輝的殘魂一直在永夜殿緩慢的修複,而吞噬他的那隻古代種也自箴島墜天落海之後杳無音訊,奚輝不來找她,是不是說明他知道那不是醫者能解決的問題,所以現在的自己其實也根本無法幫到帝仲?


    再翻過一頁,紫蘇的眼眸終於亮起,興奮的坐直身體,隨手把簾子又往上提了提,讓陽光更充分的照進來。


    “古代種,弑神之族……”紫蘇默默念著書中的字,僅僅是第一句的七個字就讓她心裏猛然一沉,指尖微微一顫,繼續念下去,“食血肉,吞骨骸,融魂魄,取而代之。”


    紫蘇隻感覺後背爬起一串冰涼,當她將此書視為無稽之談時閱讀這些文字,心裏隻覺得不可思議,還感歎著著書之人太過奇思妙想,然而今天當她發現書中所言每個字都是事實之時,又是截然不同的恐懼油然而生。


    紫蘇驀然想起片刻前雪之間裏帝仲的那副模樣,心力交瘁地抬起頭,迷惘的望向天空,帝仲……將自己喂給了一隻凶獸窮奇,就如書中寫的這樣——食血肉,吞骨骸,融魂魄?


    她忽然默不作聲地歎了口氣,臉龐隱隱透出一種蒼白,繼續看了下去:“獲神之能,承神之憶,化形成神,亦可維持獸形。”


    看到這些文字,紫蘇心情頓時就變得煩躁起來,再翻了一頁,隻見書上繼續寫著幾行字:“若神魂尚存,反噬古代種猶可恢複,若神魂喪失……”


    下一刻,紫蘇微微一震,手指長久的停留在後麵這一行字上,臉色一點點變得極其鄭重。


    “紫蘇,你在嗎?”瀲灩的聲音突然響起,明朗的笑聲直接穿過了風之間,“還在一個人生悶氣嗎?好了好了,他們又不是同一個人,那具身體的本尊喜歡雲姑娘,你吃什麽醋呀?”


    她無奈的搖搖頭,再叫了一句卻還是無人應答,瀲灩奇怪的走進來,輕輕敲了敲門,發現屋內的女子毫無反應,一雙明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手裏的書,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內容,一貫冷靜的醫者此時麵龐煞白,屏息咬唇,甚至手指開始逐漸用力,指甲扣進了書中,將書頁都挖出一個小洞。紫薇


    瀲灩驚了一下,連忙走過去晃了晃發呆的紫蘇,問道:“怎麽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從她手中抽出《五藏蠻荒經》,一眼瞥過,竟也瞬間變了臉色!


    “瀲灩,你怎麽來了!”紫蘇這才發現同伴已經走到自己身邊,手裏還拿著自己剛才翻閱的書,她按捺不住跳起來,一把從瀲灩手裏搶了回來,聲音變得無力而顫抖,謹慎的望著她,“你、你都看到了?”


    “這本書是真的嗎?”瀲灩壓低了聲音,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外望去,然後趕緊放下了窗簾,拉著紫蘇走到另一側角落裏,抓著對方的手,焦急的問道,“紫蘇,這本書你是從哪裏得來的,上麵記載的東西可信嗎?”


    紫蘇咬了咬嘴唇,目光遊離,自己也不敢確認:“我、我哪裏還記得這麽多,隻是上次聽你提起帝仲的事情,想起來曾在書中看過一些,這才翻找出來仔細查了查……”


    兩人神情古怪的交換了神色,上天界對於古代種的了解都非常的少,為什麽這本書上會出現如此具體的描述,它甚至記錄了被吞噬的神如何複生!


    “是出自我們不曾踏足過的流島,因緣巧合之際落到了你手裏吧。”瀲灩忽然間明白過來,即使上天界十二神走過的流島已經很多很多,但天空仍是廣闊無垠充滿了無數未知,她終於抬起頭,再一次將書中的每個字深深的刻入眼底,抿緊了嘴唇,“若神魂尚存,反噬古代種猶可恢複,若神魂喪失,需以神鳥火種複燃殘骸,反噬古代種亦可恢複。”


    紫蘇湊過來,往後繼續翻了幾頁,指著另一行字給她看,小聲提醒:“這本書上隻有幾句關於不死鳥的傳說,說它們居於浮世嶼,千年一次萬鳥朝鳳,再多的東西也都沒有細說了。”


    “這個世上比上天界還了解古代種的人……隻有曾經的古代種。”瀲灩自言自語的喃喃,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地麵,眼前忽然晃過先前預言之力裏出現的畫麵,眼眸頓時又明亮起來,她在握住雲瀟手的那一刻,看見凶獸的殘骸和神鳥的火種交織在一起,難道那就是書中所言的“以神鳥火種複燃殘骸”?


    瀲灩不自禁的將手緊握成拳,腦子裏有一種可怕的期望,如果書中所言是真的,帝仲……帝仲是不是真的能回來,回到上天界,回到同修的身邊來!?


    這樣的想法一出來,瀲灩奮力閉上眼,搖搖晃晃的往後退去。


    帝仲是自願將自己喂給凶獸的,他的身體被當初的古代種所得,魂魄也早已經煙消雲散,可偏偏宿命相連被遠古的羈絆喚醒神智,所以那個女子,才會成為帝星命途的終點嗎?


    但她很快又疑惑的蹙眉,帝仲應該是沒有留下殘骸的,書中記載的殘骸究竟是指什麽?如果當年那隻古代種已經死亡,要怎麽要才能反噬恢複?


    瀲灩倒吸了一口氣,難道是……以神鳥火種複燃死去古代種的殘骸?


    “瀲灩?”紫蘇推了她一下,顯然被同修臉上從沒有過的陰鬱驚住,連聲音都陡然變得顫抖不安。


    “你、你先幫她穩住靈鳳之息。”瀲灩緊握著紫蘇的手,深深吸了口氣,純白的眸子隱隱透出危險的暗色,“我去找沉軒,或許他能知道這本書的來曆,又或許,我們能找到讓帝仲回來的方法。”


    紫蘇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鬼王沉軒,他之所以會有如此封號,隻是因他曾經若無其事的說過一句話:“既然你們都說我像個無根的野鬼總是到處飄,那就稱我為‘鬼王’好了。”


    他是上天界遊曆最多的同修,卻對預言之力充滿了好奇,一直親身實踐去瀲灩所言的預言之地見證一切,倒確實和瀲灩有一些特殊的聯係方式。


    瀲灩卻無法表達此刻心裏的激動,顫聲,“紫蘇,我一直想救所有人,想讓一切回到從前,想繼續和你們並肩,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的眼裏充滿了期待,卻讓紫蘇在這個瞬間陷入長久的沉默,像看陌生人一樣冷冷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


    這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啊……曆經數萬年,她竟然還保留著這麽不切實際的幻想!


    “或許帝仲也能從那個人的身體裏解脫。”瀲灩卻緊跟著補充了一句,紫蘇的手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漸漸顫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咯噔一下升起一個驚人的想法。


    帝仲隻有從蕭千夜身體了脫離,他才有可能留在自己身邊。


    紫蘇苦笑了一下,揉著眼睛,感覺自己那隻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顫抖——原來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人不是瀲灩,而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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