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雲瀟趕緊拉著他小跑來到光暈前,蕭千夜提高了警惕,伸手試探——能感覺到強烈的吸力,冰冷的風從對麵吹來。


    “我來吧。”雲瀟顯然知道他並不會玄門法術,她將劍靈豎立,掌心拖住劍尖,伴隨著她口中呢喃的術語,一道青色的靈光自手心開始往外擴散,像一隻靈蛇鑽進了光暈裏。


    “劍陣·驚蟄。”她一聲厲斥,青魅劍蕩起驚人的靈力,引得天空雷雲聚起,響雷轟鳴而下!


    隨即,光暈的對麵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同一時刻,眼前的空氣也開始出現鏡子一般的裂紋!


    然而“鏡子”後麵的景象又讓兩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寒氣,他們方才是從海邊穿越了古樹林,按道理應該會來到外圍草海,可是為什麽,眼下竟然又回到了雪山裏?


    鏡門法陣通常分為裏外雙世界,鏡內的世界一切都是假象,而鏡外的世界除了會讓人迷失其中以外,它的一草一木都應該是真實的才對。


    雲瀟驀然回頭望了一眼他們來時的路,滿眼驚愕——古樹林消失了,他們方才就一直走在這條險峻的荒雪路上!


    對方的鏡門法陣,竟然裏外都是假的!


    來不及等她再細細思考,蕭千夜一把將她攔在了身後,瀝空劍出手在原地留下一道鋒利的劍風將兩人圍在中間。


    他神色嚴肅,緊張的看向半空中。


    這條荒雪路僅夠一人行走,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他們的頭頂上飄蕩著一群奇怪的“鳥人”,正撲扇著巨大的翅膀往山巔飛去,察覺到忽然憑空出現的兩人,他們紛紛停下腳步,警覺的注視著。


    人臉鳥身,羽翼呈金色,雙手修長,食指如爪,這是雙頭金翅鳥的另一分支,屬於異族人的金翅族。


    “呀……是人類呀!”不知是誰率先開口,引得鳥群一片沸騰,嘰嘰喳喳的吵鬧起來:“快看,是人類呀!”


    “是軍閣的製服,他是軍閣的人!”


    “不是人類,不是人類,不會有人這麽傻跑到山裏來的!”


    “是人類呀,你的鼻子太差了。”


    “不是人類呀,我聞著不像,你的鼻子才太差了!”


    “扔下去扔下去,管他們是不是人類呢,扔下去算了!“


    “扔下去扔下去!”


    鳥群得到共鳴,開始俯衝攻擊兩人,而巨大的羽翼在觸碰到劍風的瞬間就被齊齊割斷。


    蕭千夜雖然臨危不懼,卻也深知不可硬拚,金翅族是雙頭金翅鳥的分支,已經進化成了鳥人的樣子,如果金翅族是來到深山參與百靈大會的,那麽他們的數量恐怕得有幾百隻!


    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這四周是否還有其他的異族人和靈獸。


    他一邊用劍靈抵禦無腦的攻擊,一邊朝著天空吹起響亮的口哨,如果他們已經成功從鏡門法陣裏逃脫,那麽他的天征鳥也應該就在附近了。


    果然不過一會,一隻巨大的白鳥如閃電般衝來,它的體型是金翅族的三倍,鋒利的爪刃輕鬆的就將金翅族的翅膀撕碎,眾鳥驚得一哄而散四處逃竄,嘴裏麵卻還是念念叨叨的吵著:“是天征鳥!大家快跑啊,是天征鳥!”


    鳥怪散的極快,轉眼就消失在雪山深處,蕭千夜鬆了口氣,摸了摸天征鳥的羽翼,道:“沒事了,我們先回城裏去,山中危險,晚上不能留。”


    不等雲瀟回答,卻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幽幽傳來——


    “這就要走了嗎?軍閣的少閣主?”


    “誰?”他緊張的握緊了劍,聲音是從懸崖下方傳來,帶著幾分慵懶和不屑,甚至還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這才繼續說道:“我還在奇怪山中的鏡門法陣是怎麽一回事,這就看見軍閣的少閣主大駕光臨了,隻身前來,我該說你勇氣可嘉,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看不見底的懸崖深處出現一個巨大的陰影,一點點往上逐漸露出了真容,竟然是一條血色巨蟒!吐著蛇信子悠然的看著兩人。


    蕭千夜立馬就意識到自己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大蛇——飛垣以中心偏北的天域城為皇都,在四麵又分別建設了羽都,東冥,伽羅,陽川四個大都市,在其境內,另有魑魅之山、碧落之海、空寂聖地、冰川之森、泣雪高原、禁閉之穀和落日沙漠七處異族禁地,傳說這裏有墜天之前留下的七位神使把守,另外還有三聖靈和三魔蟄居其中。


    而飛垣上能通人語,通體血色的巨蟒隻有一條,那就是盤踞於魑魅之山深處的三聖靈之一,蛇仙。


    大蛇蜿蜒而上,它身長百米但是行動靈活,順著懸崖一路攀爬,對兩人似乎並沒有敵意,但又有些不懷好意的敷敷低笑:“你們是不是在找什麽人?早些時候我可是看見一個人被雙頭金翅鳥丟進了山裏,那人帶著一柄劍靈,和你們手上的有幾分相似呢……”


    它碩大的眼眸也露出期待的光芒,尾尖豎起指向遠方:“掉進去的地方正好是百靈大會的中心地帶,一整天了也沒見他出來,不知道還活著沒啊!”


    “師兄……”雲瀟焦急的搓了搓衣袖,蛇仙立馬吐著蛇信子靠近她,接著誘惑,“你兩的服飾很像啊,同門嗎?”


    蕭千夜不快的拉了她一把,問道:“少廢話了,他人在哪裏?”


    “嘿嘿,少閣主的身份孤身前往,怕是要出問題的。”蛇仙不緊不慢,挑釁著,“這幾年您可是幹了不少大事呢,山裏的異族人可都對您恨之入骨的。”


    “該找的人總是要找的。”蕭千夜看了一眼雲瀟,輕咳了一聲。


    蛇仙樂嗬嗬的甩著尾巴,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得意洋洋的道:“那我就送你們進去,不過你到了裏麵若是遇上什麽危險,可不要怪到我頭上,我可不想和軍閣主結下梁子。”


    “那就多謝蛇仙大人了。”蕭千夜自然也是象征性的回禮,蛇仙冷哼一聲,巨蟒的尾巴托起兩人,隨即騰空而起,墜入雪山深處。


    雪山裏溫度驟降到零度以下,蕭千夜擔心的看著同門,昆侖山上氣候嚴寒,門下弟子也均會學習足以禦寒的心法,但是此時她的衣裳還是濕的,當真一點也不覺得冷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明明他才是從海裏逃出,卻是一點水也沒有沾濕。


    自來到魑魅之山,奇怪的事情已經讓他見怪不怪了。


    蕭千夜拉過雲瀟的手握在懷中想給她暖暖,卻發覺對方掌心滾燙,他吃了一驚,疑惑的道:“你不冷嗎?”


    “不冷啊,我從小就不怕冷的。”雲瀟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反過來將他的手放入懷裏,笑道,“你是不是冷呀?你回來好多年了,昆侖的心法都不會用了吧。”


    “可你衣服還是濕的,一會會凍住的。”蕭千夜指了指她的身上提醒。


    “不會的……不會凍住的。”雲瀟連忙拉了拉衣領,神色慌張,“我、我所修武學是不會覺得冷的。”


    蕭千夜還想再說什麽,蛇仙倒是咯咯笑個不停,轉過頭來:“原來軍閣少主也還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麵,難道我這麽多年所聽聞的那個蕭千夜是假的不成?你對異族,若是有對這位姑娘半分的關心,那得有多少人現在還好好活著,是不是呀?”


    蛇仙話中有話,並沒有明說,雲瀟小心的看了一眼蕭千夜,他雖然麵露不快,但是也隻是抿了抿嘴,沒有回話。


    其實她還在昆侖之時就聽說了很多關於蕭千夜的傳聞,如今看起來,那些恐怖的傳聞似乎是真的?


    不可能吧?


    她心底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好直接詢問。


    蛇仙看出了她的猶豫,用蛇信子碰了碰她,忽然眼眸一沉,低聲問道:“這位姑娘修的是什麽心法?你身上的味道讓我有幾分熟悉,那是我飛垣上獨屬靈鳳一族的特有氣息。”


    “靈鳳一族?”雲瀟重複著蛇仙的話,又看看蕭千夜,對方眉頭緊鎖,似乎是被這幾句話吸引了注意力,她接著問道,“也是異族的一種嗎?”


    “嗯,算吧。”蛇仙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飛垣上曾有六靈六聖十二仙四十八祖,靈鳳一族雖然不屬於其中,但是更被尊為百靈之首,如今也僅剩一人而已,今年的百靈大會,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會不會來。”


    “那位大人?”雲瀟好奇的道,“在昆侖山,能通人語的靈獸已經非常罕見了,而能讓您尊稱為‘大人’的人物,一定很不一般吧?”


    “小姑娘嘴巴倒是挺伶俐。”蛇仙讚了一句,想起那人,巨蟒的眼睛裏竟然滿是憧憬,“她已經好多年沒有一點消息了,上一次有人見到她還是在八年前的天域皇城,好像是為了一個什麽事情來著……”


    “為了天征府的滅門案。”蕭千夜接下蛇仙的話,他的表情不知何時變得恐怖起來,連帶著語氣也仿佛如至冰窟,“八年前天域皇城發生了一起震驚朝野的滅門案,天征府在一夜之間被滅,現場被大火燒毀,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除去當日並不在府內的兩個兒子,其餘人,連同家仆,無人幸免。”


    “嗯……”蛇仙也意識到了什麽,識趣的閉了嘴,蕭千夜卻繼續說了下去,“那場火燒了幾天無法熄滅,是靈鳳一族的鳳火。”


    “話雖如此,但是天征府的事情必然不是她幹的,鳳姬大人不會做那種事。”蛇仙知道他想說什麽,卻依然堅定不移的為那位大人辯護。


    蕭千夜冷笑,不屑的道:“她一個幾十年、幾百年都現身不了一次的人,又是為什麽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你們尊她為百靈之首是你們的事,對我而言她也就是個普通異族人。”


    “哼。”氣氛瞬間就有了火藥味,蛇仙也索性直言道,“那一日唯一幸存的隻有您的兄長,他難道不是更可疑嗎?您不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蕭千夜瞪了大蛇一眼,卻又無法反駁——天征府滅門案發生的時候他還在昆侖山,大哥為什麽不在家,又到底去了哪裏,這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疑惑。


    可是大哥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一直對這件事緘默不語。


    雲瀟並沒有打擾兩人之間的對話,仔細想起來,八年前蕭千夜確實是因為家中驚變,提前終止了昆侖的修行。


    她默默想起了近些年聽到的關於飛垣的事——三閣兩宮一會,這就是現在飛垣大陸的基本形式。


    墨閣,軍閣,鏡閣,分別統治著飛垣的政治,軍事及經濟,帝都以祭星宮為最高級祭祀場所,以丹真宮為最高醫藥中心,而淩駕於三閣兩宮之上的,便是由當今天權帝為首的皇室六子及四都主、三城主組成的“雙極會”。


    這些政客,軍官,商人,貴族聯手將整座孤島變成他們手中隨心所欲的玩偶。


    而帝都天域城的中心就是皇室所在,被一道皇門圍在其中,出了這道門就是貴族區,蕭氏一族所在的天征府就在那裏。


    她一直都知道蕭千夜是飛垣名門貴族之後,初次見他,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感覺,他身著一身鋥亮而帥氣的衣服,一個刹那看得她有些迷離。


    從小到大她的眼裏隻有無盡的白袍藍底,師兄師姐們一個個貌若天人,談笑之間盡是修道之人該有的飄然,而這個從遙遠孤島獨自一人來到昆侖山求劍的男孩,他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然而蕭千夜極少談起自己的家族,但是那一定是他心底最為重要的東西,因為他經常在夜深的時候,獨自一人對著一個小小的家徽發呆。


    雲瀟低下頭去,在袖中取出一枚陳舊的徽章,這枚銀黑色的徽章有她半個手掌大小,雖然看起來年歲已久卻是透出一種入骨的冰涼,


    在徽章的中央,鐫刻著一隻她叫不出名字的異獸,似白虎,又長著一雙黑色翅膀,一雙眼睛更是用了珍貴的藍寶石雕成。


    “這個……你帶著?”看到她掌心的東西,蕭千夜眼睛一亮,一掃先前的陰鬱,也終於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啊。”看到他愛惜的撫摸著家徽,雲瀟不由得想起了當年,那是在她入門兩年後的一天,一整天的生活即將結束,她收拾好劍靈正要返回論劍峰,就在此時,蕭千夜的身影赫然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出現在眼前,他倒立著,腳掛在突出的岩石上,身體盡可能的往前傾。


    被嚇了一跳,雲瀟連忙跑上前去,伸手把他拉了回來:“怎麽了?你在幹什麽啊?你這樣很容易掉下去的,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蕭千夜一個翻身站好,眼睛卻是直直的看著萬丈懸崖,咬牙道:“我的家徽掉下去了,這裏有路可以下去嗎?我要去把它找回來。”


    他居然要去萬丈懸崖深處找一枚家徽?那麽小的東西掉下去就是已經習得禦劍術的師兄師姐們都束手無策吧?


    “喂,你等一下!”眼見著他真的就準備找路下去,雲瀟一把拉住了他,“你、你別亂來啊,下麵可是萬丈懸崖,還不知道有什麽猛獸呢!要是真的那麽重要的東西的話,我讓棲枝鳥幫你找回來就是了,你那個東西長什麽樣?”


    “就一個這麽大……圓形的,上麵刻著一隻、一隻不知道是什麽的猛獸。”他焦急的比劃著,漲紅了臉的樣子卻惹得她捂嘴直笑。


    這個木疙瘩一樣的人,竟還有些可愛?


    還記得那個時候幫他找回家徽時他的表情,明明開心的要死還是要故作鎮定,別扭的跟她說了一句“謝謝”。


    也就是從那件事之後,蕭千夜才開始真的把她當成師妹看,在驚訝與她劍術飛速成長之後,他的臉上也終於也不再有她入門那天所表現出的不解和不屑。


    這樣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八年前,從飛垣傳來噩耗,蕭氏一族一夜之間被滅。


    她還來不及多了解些什麽,蕭千夜已經收拾好了全部行囊,除了劍靈瀝空,他沒有要帶走任何東西的打算,一身幹淨的白衣已經換下,梳起了頭發,一個瞬間宛如時光倒流到了他初來之際。


    她沒有挽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唯一留下的,就隻有現在她掌間的這枚徽章,八年前臨別之際,他親手交給她的徽章。


    明知一別也許不會再見,他還是將最重要的至寶交到了她手裏。


    蛇仙停在半空中,蛇尖指向下方:“到千仞壁了,再往前就是萬靈峰,是百靈大會的中心了,昨天那人就是掉在那附近的,你們得自己走進去找了。”


    兩人同時望去,那裏雲層重疊,月光竟是從雲中折射而出,甚是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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