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秋雪認為,她與玄天師相遇、相識再到相愛,都像被人一步步設計好的,而設計她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老天。


    “別做傻事,這是忘川崖,從這下去永無回頭!”玄天師追上來,見伊秋雪站在忘川崖邊,心竄到了嗓子眼。


    伊秋雪轉首望著他。


    瀑布的水聲很大,他聲音早被水聲掩去,她聽得不是太真切,隻知,他在勸她不要跳崖。


    玄天師身後跟著神洛秋,這兩人明明是師徒,看起來年紀相仿,伊秋雪真覺得自己有些多,五髒俱裂之痛,讓她俏臉失盡了血色,她望著身後的兩人,眸裏掩不住的傷心。


    忽然,她所站的岩石變軟,跟著,那岩石由中間裂開,岩石塌落瞬間,她整個人往崖下墜。


    “不要!”玄天師驚呼一聲,縱身躍下。


    神洛秋望著崖下的兩人,適才知,自己這徒弟再不似當年,他的心早不在自己這裏。


    一股透心涼的水侵身而來,伊秋雪瞬間落進忘川水中。


    一幕幕過往,像電影般在她腦海裏翻湧,她惶恐不安,又不想去麵對,就在她不知彷徨無措間,一抹紫影出現在她身後。


    “阿雪!”玄天師將伊秋雪抱上岸。


    這底下其實是數個世界的交接點,按道理,墜下忘川就是入地獄,可是此時,兩人卻未在地獄,而是到了一個新奇的世界。


    眼前鳥語花香,青草芳甜,一片歲月靜好的。


    芳草叢裏,幾隻小狐狸正在相互追逐嬉戲,見有人,小狐狸們不約而同地從草叢裏蹦了過來。


    “咦,這一男一女打哪來的?”一隻九尾白狐開口道。


    玄天師瞅著眼前的狐狸崽,料知自己跟伊秋雪從忘川河中進了青丘。


    伊秋雪剛在忘川河裏飲了許多水,玄天師怕她溺水,趕緊將她平放在草地上,繼而給她做人工呼吸。


    幾隻小狐狸瞧見這羞人的一幕,大聲叫起:“非禮勿視!”


    玄天師懶得搭理他們,嫌他們太呱噪,紫袖一拂,一道結界將小狐狸們隔絕在外。


    “咦,不見了!”白狐狸驚道。


    它是這群狐狸中血統最高貴的,來自九尾白狐一族。


    “笨小白,那男的設了結界!”黑狐狸咂嘴。


    這是隻母狐狸,說話間帶著股嬌氣。


    “這兩人萬一是壞人,可不好,得趕緊稟告狐王!”


    綠狐狸倒很冷靜,很快瞧出問題,朝眾人道。


    伊秋雪醒來時,見自己躺在一片青油油的草地上。頭頂處,一碧如洗的天空,萬裏無雲,陽光暖暖地普照著大地。


    想到之前的種種,一股暗傷橫亙在心口。她動動身軀,發現四肢和心口皆疼的厲害,適才想起,自己被神洛秋的掌風震傷了五髒。


    這是哪?


    她明明記得跳下了忘川崖,若說這裏是地府,可也太美了!


    掌心支著大地緩緩坐起。


    躲在暗處的小狐狸,見她醒了,不約而同地竄到她身前,“姐姐,你醒了?”


    白狐狸晃著它那引以為傲的九條白尾,朝伊秋雪賣起萌。


    “九尾狐!”


    伊秋雪望著眼前同樣搖晃著九條狐尾的其他小狐狸,紅、黃、白、黑……


    “青丘!”她終於想起這個地方。


    小狐狸們個個都很萌,看起來他們靈智尚未開,根本不知道要與陌生人保持距離。


    “那位哥哥為姐姐輸了好多真氣!”紅狐狸忍不住開口。


    哥哥?


    玄天師!


    伊秋雪憶起,跳入忘川崖那瞬間,玄天師好似跟了來,心裏不時有些著急,“他在哪?”


    “被我大哥喚去了!”


    白狐狸回道。


    伊秋雪瞧著,眼前的白狐狸,這隻小狐狸明顯比其他狐狸要好看許多,加上九尾白狐一族,素來血統高貴,料知這隻白狐狸應該是青丘皇族的,他口中的“大哥”搞不好就是狐王。


    伊秋雪擔心玄天師有危險,狐族雖然不喜戰,但對外族人一向很排斥,玄天師剛才又給自己灌輸了真氣,真要與他們打起來,肯定吃虧。


    “帶我去找他!”


    小白撇了下撇狐狸嘴,“那位哥哥說,他不會有事的,讓姐姐安心在這養傷!”


    伊秋雪蒼白的小臉逸出一絲欣慰慰,可終究內傷未愈,整個人都是有氣無力的。


    “姐姐餓了嗎?我給姐姐打了隻山雞!”小白說時,讓紅狐狸手裏的那隻山雞擱在伊秋雪身旁。


    伊秋雪望著歪著脖子,早已咽氣的山雞,道:“謝謝,我不餓!我想,喝點水!”


    小白狐狸眼一轉,“要不,我帶姐姐去老陶那!”


    “老陶是誰?”


    伊秋雪跟這個狐狸孩子的思維合不上拍。


    “老陶是看守桃林的,他的桃林可美了,桃子也很好吃,我好想吃桃子!”


    黑狐狸替小白解釋說。


    “十裏桃林”伊秋雪忽然想到這個詞。


    青丘真有桃林,隻不過看守桃林的不是那隻老鳳凰,而是一位姓陶的老狐狸。


    伊秋雪實在渴的厲害,便應了小白,跟著這群小狐狸往青丘南邊走去。


    約摸十來分鍾,看到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桃林。


    眼下並非桃花盛開的季節,可眼前的林中,花朵奇妍,落英繽紛。


    桃花品種諸多,顏色也豐富,有幾株已謝去花,露出一隻隻青色的小桃。那一隻隻小桃起著銀色的毛,含羞地綴在萬叢綠意中,像極了一隻隻毛毛蟲。


    也有成熟的桃子,個頭有碗口那麽大,紅尖黃底白麵,桃香四溢,讓人聞之口水直流。


    桃林四周築了籬笆,那籬笆看著是用藤蘿編織的,實則上麵施了術法,一般人要想躍過籬笆直入桃林,倒像不可能。


    桃林的大門前立著塊石碑,那石碑有二米多高,上麵刻有“十裏桃林”的字樣。


    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兒,柱著拐杖守在石碑前。


    那老兒頭發胡子皆已花白,一雙狐眼倒十分精神。


    老兒貪酒,將酒葫蘆掛在拐杖上,想來幾分鍾前,他必定無事地又痛飲一頓,以致於空氣中似有似無地漫著股酒香。


    “桃花釀!老陶,你又喝酒了!”小白走到老兒跟前。


    老兒望著小白,持著拐杖拱手作揖道:“小皇子,今天想吃水蜜桃,還是蜜酒?”


    小白晃著它的九條狐尾,蹦到伊秋雪身旁:“我是給你送個人來的!這位姐姐有些渴,我想著,你這林中的桃子吃不完,不如送幾個給姐姐解解渴!”


    老陶聽聞,打量起伊秋雪,眉頭當即蹙起,“怎麽瞧著這姑娘像極了凰詔家的那小丫頭!”


    小白咂嘴,“別胡說,你啥時出過青丘了?別說見過凰詔家的,怕是連根鳳凰毛都沒瞧見過!”


    伊秋雪隻當這一老一小在說笑,倒沒將二人的話放心上。


    伊秋雪知道,這老陶一看就是個小氣鬼,她這會實在渴的厲害,開口道:“老伯伯,給我口水也行!”


    老陶仍在打量伊秋雪,連連搖頭:“奇怪,奇怪!”


    伊秋雪當他連口水都舍不得,便從乾坤袋嚅摸出一顆夜明珠遞過去,“這個可以嗎?”


    老陶望著夜明珠笑道:“你倒是習慣送人珠子!”


    伊秋雪一愣,仔細回想,她好似也沒送幾個人吧,算起來就隻送了墨辰敖和他,談不上習慣。


    “進來吧!”


    老陶沒有接珠子,將手中拐杖一拂,身旁的石碑往邊上一移,籠在桃林上方的結界,開了道口子。


    小狐狸們見之歡躍起,跟在伊秋雪身後想進桃林,卻被老陶攔了下:“小皇子可以,你們幾個就算了,都早點回去做功課。免得誤了功課,先生罰你們站壁!”


    “那位姐姐不也進去了?”


    黑狐狸不服氣地道。


    “她是貴客,再說,她付了錢的,你有錢嗎?”


    黑狐狸委屈地撇嘴,小聲道:“你不是沒拿人家珠子嗎?”


    老陶被黑狐狸噎住,他一把年紀,哪有心情跟群娃娃爭,不耐煩地揮了揮拐杖:“快走快走!”小狐狸們極不甘心地朝老陶吐舌,“小氣鬼!”


    老陶倒也沒將這幫小鬼的話當回事,想來,這些年,沒少被人說過。


    石碑沒一會回位,桃林上方的結界瞬間閉合。


    進了桃林,伊秋雪才知,外麵看到的桃林,跟眼前的桃林根本就是兩處景象。


    林內除了桃花依舊,桃子清香,更多的是,這桃林裏靈氣充盈,是為修行的好地方,怪不得老陶將這片桃林視作寶貝,守得死死的。


    小白一進桃林,沒一會就化身為一位俊俏的少年。


    不過十一二歲的,恰是似懂非懂的年紀。


    小白將伊秋雪引入桃林深處的涼亭裏。


    涼亭被桃林遮了個嚴實,外人根本不知這林子深處還有這處歇息地。


    亭裏擺著石座石椅,用料瞧著普通,但雕工異常精美。


    小白領著伊秋雪坐在其中一張石椅上。


    那石椅一坐下,陣陣暖意自石間湧向身體,說不出的舒暢。


    伊秋雪感覺自己好似來過這桃林,在石椅上坐了一會,起身走到一棵粗壯的桃樹前,彎下腰,從樹下挖出一壇酒。


    小白看著伊秋雪的舉動道:“姐姐莫不是來過桃林?”


    伊秋雪搖頭,“應該沒有,隻是被這酒香吸引了。”


    說時拍去壇上的泥封,酒香自壇口逸出。


    “桃花梅子酒!”小白嗅嗅狐鼻道。


    伊秋雪倒沒他知道的多,她這會隻想用酒解渴,拾起酒壇抿上一口。


    酒水入口馨香滿滿綿甜,卻讓人忍不住的心堵,仿佛這釀酒之人,當初將自己不悅的心情容入到了這酒水中。


    伊秋雪沒一會醉地趴在石桌上。


    老陶給她送水過來,見她已睡著,將茶壺擱在桌上,望著她搖頭,“這丫頭到底經曆了什麽,居然連身軀外貌都變了樣!”


    小白被老陶的自言自語給驚了,“別胡說八道!”


    老陶比小白大了好幾輩,跟族長是同輩,老陶不認為自己會看錯人,但他又不願跟小白解釋。


    老陶至今記得,凰詔家的那小丫頭,偷偷跑來他的桃林偷酒喝,被他逮到後,罰那丫頭在桃林釀酒的情景。


    剛被伊秋雪挖出的那壇酒,就是那丫頭當年親手埋下的,想不到,這一晃竟是三萬年了。


    連他都忘了那樹下還有壇酒,這丫頭一來就找起,還說不是她?


    那天,那丫頭看似很不開心,問她什麽也不說,隻一個勁的喝酒,那是她最後一次來這桃林。


    那時的青丘還沒有與外界隔絕,諸仙隻要得到狐王的手令便可來青丘。


    那丫頭大概是從鳳皇那偷了手令,才來青丘的……


    伊秋雪又做起夢。


    夢裏,她依舊是那隻七彩小鳳凰。


    她大概是覺得呆在鳳族很無聊,就想出去逛逛。


    聽身邊的侍女說,青丘狐族的景色是如何如何的美,狐族的男人如何如何的好看……


    她便趁鳳皇午睡時,盜走了那道有狐王印章的手令。


    她不認識青丘,隻知那地方在東北方。


    她飛了好久,才看見一片一望無際的桃林。


    她心喜若狂,因為侍女跟她說起過,看到桃林便是青丘了。


    她把手令交給把守界口的狐族守衛順利進入青丘,可惜看守桃林的老頭很難說話,她費盡口舌,這老頭都不讓她進桃林,最後她隻能將母皇新賞她的一顆夜明珠拿出來賄賂老頭。


    老頭倒是識貨,收下夜明珠後,讓她進了桃林。


    她在桃林裏轉了許久,也沒轉到邊,這才相信,這桃林裏別有洞天。


    她留戀桃林的美景,樂不思蜀起,心情一好,就摘桃花跟老頭學起釀酒。


    老頭起初不肯教她,對她也總是愛理不理的,在她的軟磨硬泡下,老頭才將桃花釀的配方告訴她。


    她親手釀了六壇桃花釀,留了三壇給老頭解讒,自己帶了三壇回鳳族。


    她的桃花釀在鳳皇的壽宴上得到文武百官的讚歎,卻遭來姐妹們的嫉恨,尤其是她那位四姐凰詔柔。


    鳳詔柔似乎什麽都要跟她比。


    起先,她仰著對方是自己的姐姐,處處忍讓,可凰詔柔的步步相逼終於讓她意識到,忍讓無用。


    她有意打碎玄鳥族送來的求親玉壺,讓凰詔柔在夫家人麵前失盡顏麵,從此凰詔柔越發的針對她。


    凰詔柔隨鳳皇去狐族赴宴,有意將她的畫像遺落在宴席上,狐族大皇子瞧見她的畫像後,對她心生愛慕,不久便讓人來鳳族提親,她那時還未及笄,鳳皇借口說,她年紀小,一口拒絕狐族。


    自那以後,鳳族與狐族便不再往來,她因為讓狐族顏麵掃盡,被狐族人給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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