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我去張科家學習回家,準備回家。剛走到張科家院門口,一個男孩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他半倚靠在自行車旁抽煙,目光懶散地看著四周,好像在等人。


    “嘿,你!”他跟我打招呼。


    我又驚訝又興奮地走過去:“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那我在跟誰說話啊?”他反問我,“看你眼生,你不是這院兒的吧?”


    “啊,我剛才來這兒找同學。你在等人嗎?”


    “沒有,就是無聊在這呆會兒,觀察觀察生活。”他打量了一下我自行車,“要走啊?叫什麽啊你?”


    “林嘉芙。”


    “我叫王淼,就住這院,回頭你要來可以找我玩。我給你寫個電話。”


    我從包裏拿出本和筆,遞給他。他寫好後,瞅著我,似笑非笑地說:“放心,我可不是什麽小痞子,雖然我原來進過工讀學校。”


    我們聊了起來,他說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新鮮。他很酷,喜歡音樂,自己在外麵住,還有一個已經工作了的鐵哥們。


    “如果你沒事,我帶你去一個朋友家玩會兒吧。”如果不是我父母晚上都在家我肯定就把他們帶到我家玩了。我給兔兔打了個電話,她說她剛做完作業,正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家裏,聽說我要給她帶一個人來玩很高興。


    那天我拚命說話,表現自己,想讓他對我另眼相待。沒想到,他更喜歡兔兔喝熬的綠豆湯,誇她成熟懂事,真讓我鬱悶得夠戧。


    王淼的作風果然與眾不同,大晚上的他要求出去散步,我們為了不讓他掃興,我們把他帶到旁邊的一個軍隊大院,那裏有單杠、雙杠和沙坑,還一大片桑樹林。看著他和兔兔有說有笑的樣子,我很生氣她為什麽對王淼為什麽那麽好。王淼臨走時,借走了我寫的小說,說他很高興認識我們。


    幾天後,王淼給我打來電話,我心裏原本很激動,可他卻專問兔兔的電話,說不小心給丟掉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告訴了他兔兔的電話後他就掛了。結果放下電話我才發現,我把電話號碼的最後一位記錯了,他肯定找不到兔兔。我有點幸災樂禍地想:活該!


    兔兔跟我說,她給王淼打了電話,兩個人聊得很開心。她根本就沒注意到我聽了她說的以後立刻就沉默起來。我很嫉妒,甚至都懷疑他們互相愛上了。


    “王淼,我不許你對兔兔好!”


    今天治眼睛時,阿姨批評我沒有毅力,不愛做操,總吃甜食,寫字姿勢也不正確,是啊,這已經是第三個療程了,我的雙眼視力卻還在4.7、4.8上下浮動,阿姨怨我,我也怪自己,我就是沒有恒心,吃不得苦。


    呂江拿著兩瓶雪碧向我走過來,很自然地遞給我一瓶。我跟他說起和王淼相識的經過和苦惱。他是阿姨診所裏來的新患者,職高剛畢業,正在找工作。


    “王淼不適合你。”呂江聽我說完後,平靜地說。


    可我並不太在意,因為當時並沒有料想到以後跟他還會再有接觸。我覺得他幽默又特滄桑,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類型,讓我欲罷不能。


    治完眼睛,他提出送我回家,在路上,他一直不說話,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在我的追問下,他言辭懇切地對我說:“作為女孩子,你缺的是狠和分寸,還有,不要有依賴性。”


    呂江的話令我心煩意亂,足足想了好幾分鍾,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該不會生氣了吧?”我還是不說話。


    “別生氣了,就算我說錯了還不行?”


    “沒有,呂江,謝謝你。你說得都對,不過我聽了這話確實很難受。”


    他在晚上給我打來電話,再一次地道歉,我們說好互相love,有點開玩笑的意思。


    放學後,我寫完日記到樓下溜達了一圈,明天就接著治眼睛,又可以見到呂江了,不知道這次他會說什麽。我照例到傳達室前的信箱拿信,有一個陌生的男孩正站在信箱前麵和我們院裏的小女孩侯雪說話。


    “哎,起來點,我都看不著了。”我湊過去,使勁看那些龍飛鳳舞的粉筆字。


    我發現他一直盯著我看,就不服氣地說:“嗎呀?”


    “嗬,這麽多啊。”他看著我手裏的信。


    “都是我的筆友。”他的臉在月光下像鍍了一層銀,眼睛熠熠生輝。我這才發現他長得挺帥的,一念之下,我調侃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林嘉芙,咱們交個朋友吧?”


    他好像嚇了一跳,我有點下不來台:“開個玩笑,走了啊。”不用回頭我也知道,他一直看著我的背影。


    回家後我才意識到王淼改變了我。以前我從來不跟陌生男孩說話,可自從認識了他,我就變得憤世嫉俗,愛罵人,玩世不恭,跟誰說話都特隨便。更可怕的是我還特別喜歡他,雖然他說他不是小痞子,我看他也不像好人!


    呂江體貼地遞給我一罐雪碧,我說了昨晚的事,他說:“你是個好女孩,心好,就是易衝動,愛動真情。不適合以後的社會,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已經不多了!”我感激地衝他笑了一下。


    第二天放學後在樓下碰到侯雪,她說昨天的那個男生說我壞話。我一聽就火了,問他說什麽。


    “他說你是騷狐狸精。”


    我聽了差點沒暈過去!我最大的問題就是男女關係,在這事上我可栽大了,苦難歲月不要再重演吧!風、陳宇磊已經是太大的教訓,現在居然有人說我是狐狸精了,這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叫什麽名字?”我問。


    “好像叫賀維特。”


    我在賀維特的院門口堵住了他。“你那天跟我們院小孩兒說什麽我的壞話啊?”


    “我沒說什麽呀。”他裝傻。


    “你說了,還不承認!”我有點急了。


    “那你說我說什麽了?”


    “你說我……”我把那不堪入耳的四個字咽了下去。賀維特真鬼,還打算讓我自己罵自己一遍啊。


    “算了,那天跟你說要交朋友的那話我是無意的,你肯定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跟你道歉,不欠你什麽了,你以後別說三道四了啊!”我賭氣地向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他臉上帶著種可恨的笑意,一句話也不說。我鬆了口氣,義無所顧地掉頭就走。


    晚上九點多鍾,我遊完泳,一個人筋疲力盡地回到院裏,奇怪,今天院裏多了幾個隔壁院裏住的男孩,正湊在一起聊天呢。我這才想起,好像從那天我們認識開始,他就經常在我家樓下活動了,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和一幫隔壁院的男孩坐在台階前呆著,消磨時間。


    我穿過他們,上台階進門準備坐電梯。剛走進樓道,就聽到兩個人在說話,那聲音聽起來那麽熟悉,這才發現發現那個背對著我,穿白襯衫的人就是陳宇磊。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我稍微猶疑了一下,拔腳就向樓梯走。電梯那麽狹小的空間,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估計到時候我連氣都喘不勻實。為什麽我的心跳如此急促,為什麽我的思想如此混亂?直到爬到四層,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真讓我恨得牙癢癢。


    樓道的牆上不知道哪個小孩胡亂塗著“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欲賦新詞強說愁”,我瞅了幾眼,接著往上爬。


    很長一段時間了,我不再參與他們的體育活動,碰到他們在樓梯口打牌的時候就遠遠躲開,每個晚上我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看電視。我孤獨極了,我很想找一個朋友,一個真正的人。


    我真的希望有一個好的……朋友。


    我對自己說,要平靜下來。即使我的心裏對陳宇磊還有思念,但十四歲,這還不是愛的季節。


    我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那邊聲音很雜亂,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我問他是誰,他說他叫賀xx,我一聽到“賀”字腦袋就大了,想起了賀征,可他又說不是賀征。奇怪,我不認識另外一個姓賀的家夥啊。他約我到樓下玩,我說好吧。放下電話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啊,結果吃完飯我就忘了這事,也沒有下樓。


    突然,一個念頭在我腦海裏湧現,該不會是他——賀維特吧?


    這麽一想我就更暈了。他約我去玩?不會吧?看看時間,已經5點多了,距他給我打電話已經過去了2個多小時。我象征性地到樓下溜達了一圈,根本沒他的影子。雖然是我爽約,我還是有點生氣,有一種被愚弄了的感覺,他怎麽這麽隨便就給我打電話啊?


    和維多利亞遊泳時我還在想著這件事,維多利亞問我有什麽心事,我說有點累了。我提前二十分鍾離開了遊泳池,匆匆往家趕。


    我下意識地望了望院前的台階上,那裏空空蕩蕩,我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啊,他沒來,果然生氣了。就像小孩幹了什麽壞事受到大人的懲罰一樣,我不由得步履沉重起來。剛走進大鐵門,突然就聽到一個陌生的女孩在叫我:“林嘉芙,林嘉芙,等等!”是誰啊?我站住,使勁向不遠處張望,院裏亮著明晃晃的燈,一切都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直到她向我走近才發現原來是隔壁院的一個正在上職高的女孩,平時我們並不怎麽接觸。她神秘兮兮地說要跟我談談,我一聽就明白是賀維特的事。我說好吧,把車停到車棚,她把我拽到角落處,問:“你喜歡賀維特嗎?”


    我的天,她居然問我喜不喜歡賀維特,我怎麽會喜歡他呢?我對他一點都不了解!他肯定是誤會了我的意思吧?我的大腦迅速轉動了幾圈,決定還是告訴他實話:“不喜歡。”


    她好像根本沒有在意我的回答,反而向我指了一下大門口:“他們在那兒。”然後就自己走了。我愣了幾秒鍾,好奇心占了上風,我向前走去。那兒有七、八個男孩,看起來聲勢壯大。


    見我看著他們,一個小子笑著說:“賀維特在那兒,look!”


    我回過頭,賀維特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懷裏還抱著一隻藍球,玩世不恭地笑著,我想起上次他對我的“評語”,不禁皺了皺眉。


    “你有什麽事兒找我?”我問。


    “沒事呀。”他笑嘻嘻地說。


    “那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我的口氣變得生硬起來。


    “我沒打電話。”


    聽他這麽一說,我回想起下午的電話,覺得是有些異樣,我詫異地望著他,隱隱覺得這是場陰謀,可又沒有證據。


    這時,旁邊那些流裏流氣的男孩一個接一個地說起來:“他還查你家電話呢。”“他從樓上看你,想喊,又不好意思。”“都等了好幾個晚上了。”


    我立刻就心軟了,不由自主又看了他一眼,溫柔了點:“有事兒嗎?”


    “沒事。”他還是這麽,見我不信,他痛苦地“咳”了一聲,那神情,活脫脫像烈士麵對審訊凜然死不交待,又像是對我恨鐵不成鋼:“我真沒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信啊,累不累啊?”


    氣死我了,既然他沒事找我,我還站在這兒幹嘛?我恍然想起了曾經和風、雨兩兄弟的談話,此情此景,就在眼前。我想起了以前流過的淚水以及傷心欲絕的往事,不同的是那次是我主動要談話,這次我被動地參與了對話,但兩次我都同樣尷尬。


    管他到底有沒有事,我是不想呆下去了,於是我說:“我走了。”賀維特倒是痛快:“走吧。”


    我轉過身走了幾步,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木偶,從一開始就任人擺布,我不能這麽低三下四,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股怒氣湧上我的胸膛,我回過頭衝他大喊了一句:“孫維克,你怎麽這麽有病啊!”


    有些緊張,有些無聊,有些心傷……我很累了,但我一點都不困,我甚至去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父母都睡了,隻有我守在電視機前,隨著劇情的發展而欣喜悲傷,看到入情處我還落下淚來,我想起了呂江、陳宇磊、王淼、風雨兩兄弟還有這樓上的一些男生,心緒紛紛亂亂,就像溫兆倫唱得一樣“一輩子受冷漠,沒有人靠近我,連朋友都已失去太多……”如果不是安靜至極,如果我不是坐在客廳,可能我根本就不會發現樓道裏有了動靜,好像是幾個人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小聲說:“她家就在這兒……”“你去敲門吧……”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等待著敲門聲響起,可它像大雪落過地麵,最終無聲無息。


    我們隔著鐵門,誰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唉,青春本是一種苦。


    我在張科的院外意外碰到了王淼,出乎意料的是我發現自己並不是很激動,他就像我青春生活中一小章節,現在已經結束了。張科也讓我筋疲力盡,她太不講道理了,常常罵我、不尊重我,如果我再死心蹋地和她當好朋友的話絕對會弄得自己傷痕累累痛不欲生。我真想和她絕交,但我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無法下決心和她真正斷開。也許隻能淡淡地交往吧。


    “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太重感情的孩子,可悲的是你還這麽天真,賀維特根本就是在玩兒你,當然,你在這裏頭也有缺點——你推波助瀾。”


    見我沒吭聲,他又接著說:“你必須得大膽地剖析自己,分析自己,勇敢地麵對自己。”


    “我……我不敢。”


    “你太不成熟了,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正經事卻從來不用心。”


    “人不輕狂枉少年,成熟難道就可貴?”


    “那你就是一個空想家,如果平時隻是坐著發呆,百無聊賴,你還說要考北大,照現在看來,連你們學校高中部都難!你也不想想,‘北大’多難考啊,你們班長有考北大的把握嗎?!”他侃侃而談,搖頭晃腦,反正是想顯得比我聰明。


    “說完了沒有?請你不要老自以為是好不好?”我終於爆發了,“你總是說一番大道理,還以為是為我好,你不就是比我大幾歲嗎?你這番說教我受夠了!”


    自從那天我罵賀維特有病之後,他就再沒在我家大院門口出現過。每當遊泳回來路過空空蕩蕩的大院門口,我就感到既輕鬆又有點失落。就在我覺得我們已經不會再發生什麽故事的時候,他卻又給我打來電話。這次他是在家打的,聲音很清楚,我沒出息地發現,我一直在等他聯係我。那天聊得很開心,掛了電話,我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也就是開學前的最後一晚,我在家門口遇見了賀維特,他和侯雪正坐在台階上,我扭捏著從他身邊走過,他壓根兒就沒理我。我有點生氣,覺得心裏特憋悶。作為報複,我決定去小賣部給王淼打個電話。電話一直響著,沒人接。侯雪突然跑過來,說要和我一起玩會兒。我掛下電話,和她一起往回走。


    “侯雪!”身後有人在叫我們,是賀維特,他站在小餐廳門口,向我們招手,然後施施然走了進去。


    “姐姐,賀維克在叫你。”侯雪拉了拉我,我無可奈何地跟著她進了小餐廳。


    賀維特和一個胖男孩坐在一張桌子旁,一股談判的架勢。我真希望他是獨自


    來的,這樣也不會讓第三個人看到我。


    我平靜無比,甚至有點居高臨下地坐下。他沒話找話,問我喜歡什麽音樂,我故意說:“搖滾。”其實我對搖滾樂一無所知,他們兩個傻笑起來,真逗,有什麽可笑的啊。


    “我也喜歡搖滾。”賀維特說。我懷疑地瞪了他一眼。


    我們不知道該怎麽進行下去對話,他們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還裝作特深沉,我覺得特別扭,站起來甩出一句:“你們這些男孩啊,真是無藥可救了,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人啊!”拂袖而去。


    我想起昨天我們在電話裏的聊天,怎麽回事呢?為什麽我覺得今天的他和昨天的不同?我不喜歡每次他都帶著朋友出現,初一時也許我會很高興,但現在我已經快初三了,我對男孩已經不感興趣了。也許我對賀維特太殘酷了,我也想和他成為好朋友,但為什麽我們之間的距離那麽遙遠呢?賀維特,你到底是我的朋友還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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