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時候它偏向弱者,有時候卻將弱者踩得更低。弱者不一定能博得到同情, 特別是是非黑白隻有人說了算的時候。如何把握住人心所向,是一輩子修煉的課題, 所謂人心難測,便是這麽回事。


    也許蓮貴人就是這麽一個悲劇式的典型代表,且不說她究竟與誰合謀,若非她心存害人之心,興許她還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她的孩兒,就是貴人份位不夠,這龍裔生母的身份擺在那兒, 熬個幾年, 有子嗣的妃嬪很可能就出頭了,若是她的肚皮再爭氣一些,好事接踵而來,還怕沒有出頭日嗎?


    隻是人啊, 總是被一些眼前的過眼雲煙所蒙蔽, 也會被一些私利和嫉恨的情緒所左右,不自覺的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不過,蓮貴人出的昏招,大抵隻有一個字能形容她——


    蠢!


    愚蠢到了極點,讓人生厭。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千不該萬不該, 蓮貴人在醒來聽到整件事後,便大聲嚷嚷這事烏喇那拉氏指使她的,還板上釘釘的表示確有其事。


    烏喇那拉氏是誰?與雍正相伴三十餘年,經曆過宮廷鬥爭亦將舊日雍正府邸把持得井井有條,直把蓮貴人的指責當失心瘋笑話,輕描淡寫的就給揭過去了,重點在於,這樣的指責沒人信啊,若說蓮貴人是頭腦發熱、一時迷糊、胡亂栽贓的可能性可比烏喇那拉氏是幕後的主謀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更何況蓮貴人掉下水後失了心智,根本想著沒有否認指責,而是拉人下水,這樣的策略不是蠢是什麽?!


    既然蓮貴人承認了,那麽這事也就這麽了結了。


    至於她被推落下水的事,那倒是敲了,這頭她剛指認烏喇那拉氏,那頭就有人跑出來自首,還道是蓮貴人曾經因為一點小事就故意處處為難她,她氣不過才趁亂把人推下福海。現在跑出來自首是因為蓮貴人醒了,她自知跑不掉,還不如先自首,留個全屍。


    雖然這宮女說得合情合理,有沒有貓膩也隻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但蓮貴人設計陷害洛寧是她供認不諱的事實,加之雍正聽聞洛寧睡夢中還經常被粽子倒塌的噩夢困擾,心裏更是惱怒了幾分,這蓮貴人自然更無路可走。


    自此,蓮音貴人的份位直接被雍正剝奪了,現下她的胎兒不穩,其餘的若是能順利生下龍裔後再議,若是在此間滑胎,那麽蓮音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經曆了這次,雍正才真正是將洛寧保護的滴水不漏。不好要其他宮妃遷園,便直接將洛寧移至暢春園,那滴水不漏的程度,差點讓洛寧以為遭到監禁的不是蓮音,而是她自己。其實單就兩園的環境來說,不過是從一個人間仙境轉移到了另一個世外桃源,洛寧原本也以為自己還是挺幸運的,還特地從知情人那兒打聽了暢春園的情況,但非常不幸的是,洛寧除了自己的院子,也周圍的被劃定的範圍,哪裏都不能去。


    但比起腹中這塊肉的安全,看來還是要忍忍為好,這回雍正給洛寧選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不僅洛寧過去了,老太醫也一同過去,雍正不說洛寧的每件事都過問一遍,可每日洛寧的情況他都得了解一番。


    就連福惠想要來探望她也是在撒嬌打滾撒潑了好多回後,雍正才勉強同意福惠來一回。


    遠離宮闈爭鬥後的洛寧越發容光煥發,這人一沒壓力,整個人就放鬆了,心情也自然好起來,再加上老太醫仔仔細細的調養,洛寧雖然有些孕婦的症狀,但那皮膚嫩的就像能掐出水來。


    洛寧的肚子越來越大,現在都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腳了,雖然洛寧沒懷過孩子,不過好歹耳濡目染了一些,每日就在庭院裏讓人扶著走走,秋日的氣候有點反複,但這太陽沒有夏日的毒,溫度也剛剛好,倒是很宜人。


    很快這秋老虎一過,便是金秋送爽的好時節。話說有一日,暢春園內微風徐徐,將那滿枝椏的桂花香氣飄得整個園子裏都是,香而不濁,甜而不膩,一聞便有神清氣爽之感,這日洛寧外出走著走著便犯困了,卻又不想這麽快便回行宮裏,便命汀竹拿了毯子與披風,讓洛寧在亭子裏小憩一陣。


    此時雍正正好駕到,見亭子裏大腹便便卻依舊清麗動人的某人,忍不住命人拿來了筆墨紙硯,當場揮毫畫下了一副金秋丹桂美人午睡圖。


    洛寧這一覺時間有點長,更是直接錯過了與雍正見麵的機會,倒是雍正見洛寧睡得安穩,不忍打擾,於是洛寧醒來後,便見一畫卷放在自己麵前。


    難得洛寧沒有一醒來便喊餓,而是被畫卷吸引了目光,聽說這是雍正親自畫的,洛寧亦是吃了一驚。出自雍正的手筆,無論雍正畫成什麽樣子,這已經是一難得的寶貝了。


    更別提這畫上的內容了,洛寧起初倒是沒多大感覺,隻是以純粹的藝術眼光去看。大概也曉得雍正的功底不錯,大氣而不粗糙,但也不至於十分精致,但懂行的人就給洛寧跪下了,直接恭喜洛寧,害得洛寧一頭霧水。


    蘭秀跪著不卑不亢的說道:“主子,小主子正是八月臨盆,想來也不會差太遠,正是丹桂花開的日子,自古以來不僅石榴多籽,丹桂亦是,而丹桂又有另一層意思,自古科舉中第為折桂,因以丹桂亦比喻科第,這是皇上對主子的眷寵,主子可得好好把握了。”


    這一席話倒是差點沒把洛寧繞暈,不過洛寧也聽出了一件事,就是雍正對於她肚子的這一胎有莫大的期許,金秋丹桂,名列前茅,這分明是有所暗示,讓洛寧放寬心。


    洛寧突然想起蘭秀這事,年底蘭秀便可離開,她也知道這人心裏自然是想著遠離皇宮的是非地的,但蘭秀現在是洛寧身旁的大宮女,又是烏喇那拉氏的人,不知烏喇那拉氏會否放她離開。之前蓮音與烏喇那拉氏之事洛寧還沒能弄出個所以然就被雍正送來這裏了,連帶她身邊的人都被一同送了過來,雍正將這邊保護得無懈可擊,就連烏喇那拉氏都沒法插手,所以這蘭秀到目前為止還是清白的。


    洛寧又欣賞了一下畫卷,便將它仔細的卷起來,又屏退了左右隻留下蘭秀,這才溫聲道:“姑姑,你既然明白皇上究竟作何暗示,應當也亦明白皇上心裏向著誰。”


    “皇上心裏,自然是向著主子的。”蘭秀不知洛寧為何突然開口,神情有點猶豫。


    洛寧莞爾一笑,“姑姑可想在年底出宮回家作榮休?”


    蘭秀的瞳孔一個收縮,更是強自鎮定的說道:“奴婢自然是想的,隻是奴婢不知道主子為何有此一問。”


    “本宮從不喜歡為難人,但若是姑姑心裏向著本宮,本宮自然會讓你如願以償。”洛寧緩聲道。


    “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蘭秀的唇瓣開開闔闔好幾次後,最終隻能吐出這麽幾個字。


    “你既是叫得本宮主子,自然是明白本宮指的究竟是什麽,姑姑,本宮知你是一玲瓏人,從本宮仍是秀女伊始,便頗為依賴姑姑,那時便知姑姑心善,若是沒有姑姑,亦沒有本宮今天。”洛寧鄭重的說道。


    “主子謬讚了,奴婢當不得……”


    “你且聽本宮把話說完,本宮知姑姑歸心似箭,你若一心向著本宮,本宮自是二話不說放人,但你若有二心,這便由不得你了。”


    “主子……”蘭秀的臉色大變,特別是洛寧說出“二心”二字,“你的意思是……”


    洛寧微微頷首,“姑姑,你也道皇上向著本宮,這點小事,本宮還是有能力幫你辦妥的,隻不過……”


    蘭秀怔了怔,又過了一小會兒忽然歎了口氣,似乎下定決心道:“主子,奴婢明白了。”


    又過了兩日,這中秋亦越發臨近,洛寧的肚子隱隱有下墜的感覺,洛寧身邊雖然有雍正安排的生育過的嬤嬤給她做準備,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老太醫前來診斷。老太醫給洛寧把了把脈,便道興許便是這兩日,讓洛寧早些做好準備,其實女人生孩子便是一道坎兒,但洛寧這胎應該不算凶險,之前老太醫便檢查過,洛寧沒有胎位不正的問題,而洛寧也有在最後一個月裏控製了食量,還有胎兒亦足月了,所以太醫推斷過,順產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但這事可由不得人,中秋當日,洛寧本是應該回圓明園的,但這臨盆之日臨近,雍正特別準許洛寧在暢春園內一同祭月,不想剛將月餅放上,洛寧的羊水便穿了。


    說來亦好笑,洛寧察覺到下半身濕漉漉的差點沒以為自己失禁了,突然想起來可能是羊水破了的時候,這陣痛便開始朝她襲來,從沒感受到這種痛苦的洛寧一直想撓人,很快洛寧的子宮便開始收縮,痛得洛寧越發想撞牆了。


    這邊洛寧快生了,圓明園那邊正舉行中秋晚宴,這洛寧臨盆的消息傳來,雍正便撇下了晚宴匆匆趕到暢春園內。


    看來雍正五年的節日,還真是沒有幾個能安寧的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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