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天秤座的人不但最懶,而且喜歡追求一種莫名其妙的公平,老趙就是這麽一個怪胎。她對我腦袋上挨的一錘並不放在心上,卻要求我必須陪蘇斐爬山,硬說我把人家的小玻璃心砸了個粉碎。


    “你也說了他是個成年人,成年人不會為這點破事心碎吧?”我轉臉問莊碧,“你會因為暗戀的女生不理你就心碎嗎?”


    “我第一次心碎是發現中學時暗戀的女生墮落了,竟然跟我說一次四百……”


    噢?想不到莊碧還有這麽一段傷心事。


    “當時我很傷心,一邊傷心一邊翻了翻錢包”,莊碧滿臉傷感,“於是我更傷心了,我連陪她墮落一次的資本都沒有……”


    我決定再也不濫施同情心。


    “給你看這個。”莊碧扔過一個小本兒。


    “什麽啊?”我打開翻翻,立刻心跳加速。


    基本上,這個照片簿可以命名為“一個帥哥的成長史。”


    從開襠褲時期到白襯衫藍短褲的少先隊服,小學時候一道杠,比我少一道,哈哈哈,中學以後開始扮酷,高中以後逐漸恢複陽光純良本色,有很多和球隊隊友拍的照片,大汗淋漓,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勝在腹肌分明。也有軍訓前的班級合影,一群小孩打著旗,穿著鮮豔的t恤,像一群小鴨一樣新鮮可愛。


    我心花怒放,“我翻拍一遍行嗎?”


    莊碧很幹脆,“不行,這是我外甥的東西,偷出來看看就得了。”


    然後和老趙兩個人一起奸笑,“想看的話,有真人在那兒,為啥不去看live版的?”


    我很無語,其實我不喜歡老趙和莊碧在一起,他倆在一起,我就開始孤獨。


    我喜歡老趙,其實也不討厭莊碧,我們是同類,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在海裏遊泳的兔子,碰到了另外一隻兔子,不管他是黑的白的還是灰的,他是兔子,他不是魚。


    身邊熙熙攘攘都是人,但卻沒幾個有趣到讓我產生交流欲望的。這群妞兒們無趣得讓我連對她們說“getout!”的心情都沒有,隻當遇上了語言不通迷失地球的外星同胞。每當她們開始羅嗦,我就開始抽煙了,煙可以讓你理清頭緒,表情鎮定,最棒的一點是,煙可以讓所謂的正人君子離你遠一點。


    何苦為了讓傻逼肅然起敬,而自己去變成個傻逼呢。


    遺憾的是,身邊那些聰明有趣的家夥漸漸都融入了兩人世界,再也摳不出來。我看著老趙和莊碧兩人的肉麻樣子,突然覺得自卑起來。西人蕭伯納曾言道:所謂愛情,便是過分誇大兩個女人之間的差別。這基本上涵蓋了我對愛情的看法,前提是把“女人”替換為“男人”。此刻,卻突然懷疑起自己是否過分偏執。


    或者……我該考慮嚐試一下?但是,很明顯……不可能的。我隻是個非常一般的人。


    “算了,老趙,你不知道那孩子在小姑娘裏麵有多受歡迎。”


    “加油!對自己有信心。”老趙鼓勵我,“你見過幾個班隊是帥哥配美女?百分之八十都是恐龍挽著帥哥走。”


    老趙鼓舞人心的方法總是這麽古怪且一針見血。


    “他現在在哪兒?”


    老趙和莊碧交換個眼色,老趙嚴肅的伸出手,“外甥媳婦,我就知道你會想通的。”


    “不如把蘇斐叫回來吃飯?”莊碧征求意見。


    我不置可否。


    “當然了!今天是七夕呢!中國人的情人節!”老趙立刻撥電話,“蘇斐,嗯,是我,我在你小舅這兒,嗯,今晚你有沒有空……”


    我走進裏屋照鏡子,出來的匆忙,披頭散發,臉色青白,狀如女鬼。對著鏡子齜牙一笑,原指望會好看些,結果卻像雪上加霜,越發嚇人。


    誰敢說世間情事,一些一些,全都無關色相。如果英格拉姆小姐愛上羅徹司特,後麵還關簡愛什麽事?有幾個女人是因為靈魂美而被愛?


    我一邊挽頭發一邊衝出去找老趙,“腮紅借我用點。”


    “家茵”,老趙臉色尷尬,她一這麽叫我肯定沒好事,“那孩子……有事,怕是來不了。”


    嗯,周末,又是七夕,年輕人難免有點事情。


    我笑笑,“約會去了吧?”


    莊碧咳嗽一聲,“……也不一定。他沒說。”


    老趙手足無措,“家茵。”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自己情緒照常,“沒事兒,嗯……我回去看《絕望的主婦》了,你要看嗎?我拷給你?”


    今天是七夕,他們不說我都忘了。


    七夕對我來說,還有另一重蘊意,隻是說出來難免矯情,所以隻埋在心裏。


    我走得很快,我們兔子族群找到同類不容易,我衷心希望他倆趕緊結婚,然後生下一群小兔子來,然後認我當幹媽,所以盡管莊碧堅持送我回去,我還是一口回絕了。打擾別人的情人節,是比偷吃別人的早飯更不可饒恕的行為。


    莊碧也很尷尬,我想我是有些反應過激了。


    “那就送吧,我給你麵子。”我歎口氣。


    老趙大笑,還給了莊碧一個熱吻。這倆流氓就愛當著我麵從事流氓活動,腐蝕我純潔的小心靈,真不正經。


    莊碧把我送到校門口,一路上電話不斷,莊碧當著我麵不好意思說肉麻話,嗯嗯啊啊的應付了過去,老趙這廝粘起人來還真是嚇人。


    我苦笑了幾聲,越發鬱悶。


    今天是我生日。


    老趙不記得原是題中應有之義,她現在眼裏就一個莊碧,可歎的是誰都不記得。


    打電話回家,老爹老娘正在聯眾上鬥地主,還大呼小叫地聯手作弊,根本沒空兒理我。


    走進公寓門,走廊上漆黑一片,想必大家今晚必定各有各的節目,我愁腸寸斷的歎口氣,從包裏摸鑰匙。


    猛然間突然有人跟著歎氣,嚇得我頭頂走了三魂腳下走了七魄。


    “莫——老——師——”,那人聲音拉得極長,反而越發慵懶佻達,“等你好半天了,莫老師玩得還好吧?”


    我摸出打火機打亮,火光閃爍中一雙桃花眼流光宛轉,不是小傅師兄又是哪個?


    “我和不少女生摸黑說過話,拿打火機照亮的,莫老師還是第一個。”小傅師兄斜倚在門框上,飛著風情萬種的媚眼,我打他一巴掌的事他似乎全不記得。


    “哈哈哈哈”,我幹笑幾聲,來不及細思索,“大概是因為傅老師摸黑辦事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吧?”媽的一說完我就直想抽自己嘴巴,天地良心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傅師兄的臉就算在暗處我也看得到上麵紅了一紅,“莫老師真是快言快語。”


    “過獎過獎,胡言亂語,胡言亂語。”他臉一紅,我立馬覺得有譜了,不過如此嘛,大齡正太而已。我笑咪咪看著他,手上一點不耽誤地拿鑰匙開門。


    小傅老師眼簾低垂,“我倒不知道,摸黑的時候能辦什麽事?”


    “你不知道?嗬嗬,我也不知道。”我跨進門摸電燈開關。


    冷不防後麵卻有人跟上來,暗香湧動,一隻手把我圈在牆角,幾乎是貼在我臉上,輕輕地問,“是什麽事嘛?”


    我心中暗嗤一聲,不知輕重的小子,今兒就讓你看看馬王爺幾隻眼。擺個造型斜眼看回去,“傅老師這樣的人才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小傅師兄雙眼迷離,大有嚶嚀一聲撲進我懷裏的趨勢,我心中暗數,“一、二……”


    屋裏有人說話了,“家茵?”


    這一句非同小可,我一哆嗦,下意識的一把將小傅師兄推開,“誰?”


    門框上一聲悶響,小傅師兄低聲呻吟,多半是撞到門了。


    屋裏的人擰開台燈,我靠,八婆姑娘朦朧的睡眼在看到小傅老師的瞬間就亮的燈炮似的,“家茵你回來了?這位是?傅師兄!”


    後麵一句已經是尖叫了。


    小傅老師捂著後腦勺艱難地笑了一笑。


    我身上一陣發涼,被八婆姑娘認出來沒好結果,我們的奸情鐵定會在24小時之內傳遍全校,比上校園網今日十大都紅得快。


    傅維顯然比我清醒的更快,“莫老師,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事的。”


    我無言以對,“喔?”


    “今天大一的同學組織了個篝火晚會,你願不願意……”


    廢話,不去玩還在這兒等著八婆來套話不成?


    我拍板,“走!”


    雖然傅師兄向來以風流自賞,但在全世界都宣傳“莫師姐把傅師兄胖揍了一頓”的小道消息的時候居然主動出麵邀請我參加晚會,真讓人不知道是該敬佩他不記前嫌還是該懷疑他別有用心。


    我左顧右盼,尋遍了人群也沒看見蘇斐,隻得輕聲問一邊的學生,“蘇斐呢?”


    “蘇斐在彈琴。”


    我望過去,蘇斐坐在三角鋼琴後麵專心致誌的彈琴,這才心中長出一口氣。


    他們這一茬多多少少都會一點琴棋書畫,我入神地盯著那孩子看,長眉入鬢,多麽美的側麵。忽然自慚形穢起來,我這麽平庸,俗物。


    傅維站在我身邊,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人看了就難受,恰恰就在這時候,大紅花落進他手裏,鼓點也停了。學生們大笑,鼓掌。我趁機溜出圈子。蹲在樹叢後麵打量蘇斐,小孩兒毫無覺察。


    我猶豫了,要不要上去主動和他說話呢?禦姐就該有禦姐的風範,但是……是不是要矜持一下呢……跟他說什麽?天氣?太傻了……四級過了沒有?不行這是個會讓人疲軟的問題……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但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成敗在此一舉……很久沒有這麽緊張過了……去不去呢到底……


    薅了一朵傅維送的小雛菊數花瓣,“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


    再薅一朵重數,“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


    再數,“去,不去,去,不去……不去!”


    抬頭看看坐在篝火邊滿臉落寞的小帥哥,一腳把小雛菊踩成泥,小乖乖,我來了!


    傅維恰到好處地走過來擋在蘇斐麵前,拉著他越走越遠,兩人唧咕唧咕,不知在說些什麽。我隻好偃旗息鼓,中途急刹車轉向烤肉架子,撿根香腸,食不甘味的吃著。


    傅維總算囉嗦完了,蘇斐微笑著,乖乖地看著篝火。


    我蹲在樹後,在深深的犯罪感和喜悅之間無所適從,傅維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淺淺的抿抿嘴,難說是含怨還是帶笑,往我這邊瞟了一眼。隨即一個華麗轉身,飄然遠去了。


    傅師兄,醫院那一耳光對不住得很,剛才辜負那一番旖旎風光我也頗有歉意,但這個眼神太過深沉,駑鈍如我,真的不了解你要表達什麽意思。


    我鼓足勇氣,正待邁出關鍵一步的時刻,手機鈴聲大作。


    老趙的電話。


    非常言簡意賅,“莊碧在你那兒嗎?”


    “他還沒回去?”


    老趙不出聲,片刻,她掛了電話。


    我心說怪事,再打回去,一片忙音,打給莊碧,一樣。這小兩口玩兒什麽呢?


    抬頭再看蘇斐,蘇斐身邊坐了個女孩,穿著火紅的裙子,說不上標致,勝在青春活潑,我不認識她。


    我靜靜不動聲色地站著,等到能控製情緒的時候再偷偷爬走好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當主角,我是萬年大綠葉。


    “在想什麽呢?”耳邊有人說話。


    光聽那曖昧的口氣我就知道是誰,苦笑兩聲,少不得扯個謊應付過去,“發呆。”


    傅師兄不知從哪兒摸了一副眼鏡戴上,文質彬彬,把之前的活色生香都掩蓋下去,興趣盎然地看著我,“師妹要不要去跳舞?”


    我再次苦笑,“沒心情。”


    說話間忍不住又往蘇斐那邊瞥了一眼,兩個小孩談得甚是投機。


    傅老狐狸當然知道我在看什麽,搖頭長歎一口氣,眼睛在鏡片後麵熠熠生輝,“唉,都在專心談戀愛,本職工作全忘了,剛告訴蘇斐開完會把老師辦公室收拾一遍,小孩抹回頭就忘,回頭老師見了又得生氣。”


    我訕訕的看天,“今兒天氣不錯。”


    我發現傅師兄有個毛病,看我露出窘態就分外受用。


    幸虧導師老頭及時救場,傅維是老頭的心腹愛將,走哪兒也不忘帶著,這一會兒不見人老頭就鬱悶,到處遛達著找人,一看到我們便喊起來,“傅維,家茵,你們兩個當大師兄大師姐的,也不出來領著他們玩,躲這兒嘟嘟濃噥什麽?”


    兩句話說得傅維也臉紅了,辯解道,“老師我們就是隨便聊聊天。”


    “隨便聊天?哼,你上回非逼著我把你師妹找去陪你實習帶隊,也是為了隨便聊聊天?”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變了臉色瞪著傅維,傅維倒是處變不驚,“老師,要不是師妹在,那次在基地打群架非得出人命不可。”


    老頭一臉“我知道你今年夏天做了什麽”式的得意微笑,看著我,“家茵,你看老師這個線牽得不錯吧?小傅可是地道人才呢。”


    你們背著我都商量了些什麽齷齪勾當?


    傅維汗也下來了,“老師……我剛跟師妹商量跳舞去呢。”


    老頭笑眯眯擺擺扇子,“去吧去吧,年輕人就是愛玩。”


    我咬牙切齒,“我去廁所!”


    傅師兄溫柔牽起我手,“我也想去,一起去吧。”


    乾坤何其大,變態何其多。


    “你連對不起都不說一聲嗎?”我的話都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我好不容易有進公司實習的機會!”


    傅師兄的臉皮厚度豈是我能震撼動的,當下腆著臉作癡情狀,“怪你過分美麗。”


    我“切”了一聲,甩開他的手閃人了。


    我長成什麽樣,還是有三分自知之明的。傅師兄這個玩笑,開得頗為諷刺,縱然是粗枝大葉如我,也不免覺得受了內傷。


    要是此刻老趙在身邊就好了,就有人可以陪我回顧我的血淚情史。


    幼兒園時最聰明乖巧,明明哥哥的媽媽喜歡我,說要我去他家作兒媳婦,明明哥哥哭了,向全幼兒園的小朋友宣布:“不要茵茵做媳婦。”


    慘痛的初戀。


    小學時期最好的朋友是老趙,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兼大隊長,我每天忙著幫她收夾雜著拚音的小情書,間或留意一下隔壁班的那個男孩是否正走過我的窗前,寒來暑往,那個英挺的小哥終於走向了我,遞過的信封上卻寫著老趙的芳名。


    燈開了你來了我以為很接近天堂,天亮了你走了我問自己這是什麽地方。


    痛心疾首不止為失戀,還因為發現對方寫的字原來那麽醜。


    再不敢嚐試早戀,移情到明星身上,瘋狂喜歡張國榮,硬皮大筆記本抄了滿滿幾本的歌詞,配的貼紙都是市麵上能找到的最好的。彼淺吟輕笑,望之如芝蘭玉樹,那時,我以為,這也是某種形式的永遠。


    未幾,leslie撒手人寰,我差一點瘋掉,從此再沒過過愚人節。


    最後一個就是大學時認識的極品劈腿男。前麵提過,無須贅述。


    想來我在這一途上特別沒有天分,所以一路走來,每每功虧一簣,屢戰屢敗的結果就是變身宅女一族。別人與男友朝夕相處,我也可以拍拍我ibm的筆記本,聊以自慰。


    已經走過了辦公樓,想起傅維說蘇斐忘了收拾辦公室,琢磨了琢磨又退回去,自己拿鑰匙開了門。


    擦桌子拖地,桌椅擺放整齊,小黑板上的粉筆灰也擦幹淨。老頭那張嘴我領教過,真嘮叨起來唐僧也能死在他的手下。隻可惜我的新裙子,剛上身就當了圍裙使。


    一切搞定,我滿意的吐口氣,關燈走人。


    門口黑黝黝靜悄悄地立著一個人。


    小傅師兄趣味低級的很,專好扮僵屍嚇唬人。


    我對他的如影隨形已經習慣,“傅師兄,您又有什麽事忘了說了?”


    傅師兄一雙細長俊眼閃爍不定,“看不出師妹倒是細心的很。”


    細心,嗬嗬,我笑笑。


    “回去跳舞好不好?”


    是我聽錯了麽?傅師兄的口氣為何有些低三下四?


    但是想想蘇斐旁邊的紅裙女孩兒,心中點點滴滴的涼起來,我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也似,“不回去了,謝謝師兄。”


    “你不回去,沒有人和我跳舞,我好可憐。”傅師兄無限哀怨。


    怎麽可能呢,說傅師兄沒有舞伴,簡直就像說高樹瑪麗亞沒有影迷一樣。


    但此話不宜明說,我隻得盡量婉轉,“傅師兄一表人才,不如換個出色的舞伴,我們也跟著飽飽眼福,鮮花插在牛糞上,大家看著怪不落忍的。”


    傅師兄歎口氣,“師妹,好歹給我個麵子,最後一次,這次你幫了我,以後決不再來麻煩你。”


    話說到這份上,再說什麽就沒意思了。


    投向我們的眼光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小秋波嗖嗖的飛向傅師兄的同時,我也感到自己已經明確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麵,所過之處,處處都能感受到憤怒的小宇宙。


    我心很虛,躲在傅維身後,步步為營的走。莊碧以前說過娶校花會早死,可謂經驗之談。


    一曲終了,傅維幫我遞上紙巾,十分體貼地問,“要不要去喝點水?”


    我苦笑,“好。”


    連盡三杯,仍然鬱鬱寡歡。傅師兄看我喝酒如喝水,有點擔心,“家茵,喝點果汁好不好?”


    旁邊猛地轉過一張吃驚的小臉,可不就是蘇斐。


    他並不管傅維,幾步走到我麵前,“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兒了。”


    蘇斐瞥一眼傅維,拉起我的手,“怎麽也不告訴我。”


    我笑笑,我找過你,你在忙。


    傅維在一邊慢慢的喝冰啤酒,若無其事的微笑,什麽也不說。


    蘇斐坐在我座椅把手上賴著不肯走,“姐,我明天去小舅家玩,你去不去?”


    我正在尷尬,兩個小女生跑過來貼在蘇斐身上,“快去看,大頭會用腳打響指。”


    蘇斐猶豫著不肯走,我笑笑,“去看吧。”


    兩個小姑娘硬把他拉走,傅維臉上的笑憋都憋不住,“用腳打響指,嗬嗬。”


    我翻白眼,你怎麽不去死。


    “家茵,給別人當保姆的滋味好受嗎?”


    我悶頭喝酒。


    薄酒可以忘憂,醜妻可以白頭,徐行不必車馬,稱身不必狐裘。


    像我這樣的人,原該隨和糊塗,睜一眼閉一眼,和稀泥打馬虎眼,今天天氣哈哈哈,萬事敷衍過去便罷,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偏偏遇上這不省事的小冤家……我歎息一聲,轉過臉去,不敢再看那雙波光瀲灩的細長俊眼。


    從此怕了你們。


    模模糊糊聽得傅維在耳邊輕聲道,“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身上軟得動不得,心裏雪亮,苦笑一聲,“一個蘿卜一個坑,傅老師自有軟玉溫香抱滿懷,我怎敢不識風月亂撞鍾?”


    小航姑娘不是吃素的,我也不愛和人搶。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人心不是搶來的。


    小傅師兄置若罔聞,把我的酒杯拿走,自顧自倒杯胡蘿卜汁給我,“醒醒酒吧,醉貓似的。”


    我平生最恨胡蘿卜——小時候老媽迷信胡蘿卜可以補充營養,頓頓胡蘿卜,蒸煮煎炒,吃得我像隻營養不良的兔子,自此聞見胡蘿卜味兒就想吐——“不喝。”


    外麵天氣突變,狂風大作,大廳的窗子“咣當”一聲被吹開,寒氣襲人,眾人都發一聲喊,傅師兄板著臉,“不聽話!看!豬八戒來背你了!”


    那也不喝,頭可斷,血可流,革命氣節不可丟。我把嘴閉的嚴實。


    “再不喝,我就喂你喝了。”老狐狸趴在耳邊輕輕說。


    老鼠欺負貓、肥豬追老虎、肉包子嚎著要咬狗一口。蒼天在上,我沒逼他也沒騙他,他自願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當年也曾勇往直前,折戟沉沙無數次後,終於麵對了慘痛的事實,承認自己命犯孤星,注定要一個人地老天荒,好容易安於現狀,卻又降下這個妖孽來,老天,你玩兒我玩的很爽麽?


    老狐狸一雙修長鳳眼似笑非笑,看得我心頭鹿撞,隻得趕緊低下頭去。


    長成這樣兒,幹什麽都可以被原諒吧?


    “不如去我辦公室喝吧,我新下了《加勒比海盜三》。”老狐狸利索得很,拖了我手腕就走。


    “你怎麽可以這樣?”我一邊被老狐狸拉著走一邊做軟弱的抗議。


    “愛因斯坦說了,現代社會的一大特征就是手段的日益完善和目標的日益混亂”,老狐狸頭也不回,“你是我的人,那小子老盯著你,我看了不爽。”


    “家茵!家茵!”


    蘇斐突破重圍跟了過來,臉上是一覽無餘的不爽,“你去哪兒?”


    我看著圍上來的一幫鶯鶯燕燕,大為難堪,“蘇斐,我去傅老師那邊看點東西。”


    蘇斐警戒地拉住我手臂,“跟他去?看什麽?”


    眼看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我歎口氣,語氣放軟,“蘇斐,你看,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對不對?我們都各有各的生活。”


    傅維已經站在電梯裏,臉上表情不大自然,為了維持風度,仍強作灑脫微笑。


    我低頭邁進電梯,門冉冉關上,我鬆一口氣,偷眼向外一瞟,恰恰在門縫中看見蘇斐一張不甘心的小臉。看得我肝兒直顫。


    明月清風攜美人同飲,原本是極賞心悅目的勾當,但是這一夜……


    盡管美人一臉“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隻關心你”的風騷微笑,我還是無端覺得緊張。明明是兩個人對坐,卻好像中間又隔了些什麽,言語枯燥,索然無味。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著不如偷不著。老祖宗的名言甚有道理。


    此情此景,似乎最合理的應對方式莫過於把他撲倒,但我此刻沒情沒緒,為辦而辦似乎就沒必要了,總不見得我把他撲倒以後還要跟他解釋,“不是我想撲你,不過你都暗示成這樣子了,我為了禮貌隻好象征性地撲一撲,意思一下吧。”


    不撲不禮貌,撲了又覺得劃不來,現在的男人最討厭了,稍微撲一下就鬧著要別人負責。


    可是老這麽僵著也不是個辦法,美人眼裏的凶光也越來越明顯了。我再沒動作,隻怕他要反攻。


    不如……“我們來玩跑跑卡丁車吧!”


    傅師兄至少傻了一秒鍾,“耶?卡丁車?”


    最後還是玩卡丁車了,雖然美人有點不甘心——我看他電腦上麵全是大遊戲,玩卡丁車大概是嫌低能了一點。


    傅師兄一邊玩一邊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師妹喜歡遊泳嗎?”“明天我們去滑旱冰好不好?”等等等等,炫技炫得很直白,老玩家這麽沉不住氣,真讓人鄙視。


    “有什麽你不會的嗎?”


    師兄麵有得色,“還真沒有我不會的。”


    “你會爬樹嗎?”


    “……”


    “你會做酒釀湯圓嗎?”


    傅師兄滿臉黑線。


    什麽都不會的人還敢這麽拽?


    “雖然做菜手藝是差了點,但是師妹,你上回交的報告裏麵那程序一塌糊塗,那可全都是師兄親手幫你改的啊。”


    “會寫程序?”


    師兄驕傲地點頭,“別人跑不起來的,都得我來改。”


    “那有什麽用?又不能吃。”


    美人似乎臉色難看起來了,我說錯了什麽嗎?


    “不如回去吧,我請你吃烤肉。”不論何時何地,隻要有肉吃,心情就一定會變好的。


    “我不去。”美人一臉受傷的表情。


    居然連肉都不吃,奇怪的人。


    我自己下去找肉吃,不無遺憾的發現人已經散了。


    我買了杯薄荷甜酒,自己呷了幾口。


    我顯然是瘋了,小傅老師作為交往對象,非常理想,名校博士生,前景值得看好。而且,我們之間的交流應該容易些,我不能和蘇斐討論住房公積金之類的話題。蘇斐還是小孩,他喜歡我的唯一理由是我夠坦誠,而且……在他那個年紀,就算看到一隻河馬也會想上的。


    我沒時間等他長大。我是一隻自私卑鄙的老宅女。


    小傅老師發來短信,“我一直在學納什,和喜歡的女孩上來就說:我想親你,和你睡覺,雖然我知道先要喝點咖啡,聊聊哲學,散散步,我們能把這些挪到以後嗎?”


    我聳聳肩,我沒意見,如果他真是納什的話。


    那我到底想要什麽呢?我想了很久,沒有答案,直到喝酒喝得頭痛起來。回寢室後我堅持著玩了一會兒博得之門,很不走運——我的狂法師在施法時不慎召喚出一隻從天而降的奶牛,把自己砸了個半死。


    頭痛死了,我決定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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