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丹朱我才真正被震撼到了。


    她坐在一群大腹便便的孕婦中間正積極地和她們交流經驗,雖然身形還沒大變,打扮已經不一樣了,我印象中從沒見過丹朱穿平底鞋。


    “你玩我啊老大?”


    丹朱笑著拍拍我,“我也挺突然的,算上天給我一個驚喜吧。”


    我痛心疾首,“可你還這麽年輕,這麽美……”


    丹朱哈哈一笑,“這有什麽衝突的呢?”


    “你……非要不可?”


    丹朱沒說話,掀起麻布裙子的下擺給我看她身上那條疤痕,“上次和你撒了謊,你別生氣,其實稍微有點常識就能看出來這不是什麽闌尾炎的刀口。”


    “那……”


    “跟簡涵在一起的時候,宮外孕了一次,後遺症挺多的,切除了一側輸卵管,我還以為我這輩子沒機會生孩子了。”


    “……”


    “不管怎麽說,為我高興吧。”


    每個人都有秘密。每個人都有雙重性格。隻是善壓製著惡。人之初的本性。


    我沒有多問,看她學安胎知識學得挺高興的。


    她說的話,也是我從來沒聽過的。


    “豆子,我們讀書旅行,那是為了增長閱曆,使自己變得睿智,我們美容,健身,辛苦地節食,那是為了變得美麗性感,使自己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但同時,我們還需要學會,怎樣與男人相處,甚至是怎樣與他們鬥智鬥勇,怎麽獲取幸福,這些,書本不會教我們,實踐出真知。”


    “年輕的時候來北京漂著,抓著喜歡的人,求他娶我,哭了又哭。”


    “現在看開了,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我覺得幸福,這就夠了,有得總有失。什麽名氣,才華,前途,說實在的,我摸著這個小家夥就覺得幸福死了。”


    那一臉快樂看得我失魂落魄。丹朱就這樣將我拋棄,奔向了另一個讓我感到陌生的領域。


    我簡要地跟她說了我的事,無關風月,隻是換工作,丹朱滿不在乎地笑,“換個環境也許是好事,樹挪死人挪活唄。”


    一個小丫頭咯咯笑著跑來撲到她身上,丹朱也笑,從口袋裏摸出糖果,剝開糖紙塞到小丫頭嘴裏。


    即使麥當娜搖身一變成了德蘭修女,也不會讓我更加震撼。


    小丫頭心滿意足地吮著糖。這是她的童年,也是我們的童年。世界很大,卻大不過眼裏的一粒糖果。


    唉,丹朱,我們這個小世界的豔女傳奇,就此灰飛煙滅,回歸成一個平淡快樂的小母親。


    晚上回家,韓荊仍然抱著電話嗯嗯啊啊。


    見我回來,他抱住話筒,“你辭職了?”


    我點頭。其實我不太喜歡頻繁跳槽,每到一個新地方,總有些傻逼企圖來教育你,好讓你變得和他們一樣傻。我進新單位的第一天就受命幹了一天體力活兒,和幾個同事一起收拾拍攝過的衣服、包、鞋子、衣架、蒸汽熨鬥、碩大的拉杆箱、各種包裝、紙箱以及不明物體。累歸累,倒沒什麽特別不平衡的地方,這邊夥食好,而且白天搬箱子總比晚上摸大腿好多了。


    韓荊不屈不撓追進我房間裏來問,“為什麽?”


    我指指他手裏的電話,還是先把那邊兒的話說完吧,不然又成我破壞你們感情了。


    韓荊默然。自己回屋兒裏上網聽了一晚上怨曲兒。我不要將你多綁住一秒我也知道天空多美妙請你代我瞧一瞧。


    他永遠這麽情緒化。或許人本性如此,得不到的才好。


    我找了幾個心理學專家和作者,做了一個病態心理的專題,拿給少女雜誌的主編看,我自己很喜歡卡倫.霍妮的《對愛的病態需要》裏的一些觀點。


    “有些人最主要的追求,就是得到愛或得到承認,為了滿足這一願望,他們不惜全力以赴。”


    “對神經症患者來說,愛的獲得……是一種維持生命的基本需要。”


    “任何形式的愛,都可能給神經症患者一種膚淺而表麵的安全感,或甚至一種幸福感。而在內心深處,他卻不相信它,對它表示懷疑和恐懼。”


    主編猶豫了一下,“這個不能做吧?太……真實了。”


    我還沒走出辦公室,她叫住我,“算了還是做吧,孩子們也該聽點真話。”


    我很感激她,年輕的時候最容易受輿論影響,如果我們當初不看那麽多無腦言情劇,也許我們的生活是另一個樣子。


    我在新雜誌仍然帶一個專欄,通常編輯就是編輯,隻負責聯係作者就ok,我是特例。


    這一次我的化名叫做“真話姐姐”。


    經常會有感動或開心的時候,校園愛情並不是純淨水,但比起成人社會,簡直判若雲泥。最大的問題不外“我不是****了,怎麽辦?”驚慌失措憂心忡忡的口氣,真是可愛死了。


    男生有時候也給我們寫信的,有個幼齒小男生****時想著隔壁班的女孩子,很恐慌,問自己是不是不純潔了。


    怎麽會呢,****不想女人,難道想男人麽?就算想男人也談不上不純潔啊,想他們那是給他們麵子。要是不****,最後憋得厲害做出些對不起祖國人民的事,那才不純潔呢。


    小幼齒們真可愛,我們的教育真失敗。


    我一邊寫一邊笑。


    袁憲來電話說天氣好,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爬吧,爬山多好啊。


    爬山回來,再爬格子,冒充戀愛專家誤人子弟。隻是這一次,我們麵對的是少女雜誌,隻須講心,毋須講金。


    “春天去爬山,是很好的借口啊,陽光又健康,比去酒吧啊醉倒自然多了,就算是很普通的朋友也會在爬山時拉你一把吧?”


    “和喜歡的gg去爬山的時候呢,建議不要老走階梯,偶爾走些小道之類的創造機會。哦嗬嗬嗬。”


    “當然也可以約上其他朋友去,約gg時掩人耳目更自然。去到那裏大家會識相地慢慢讓你們兩個組成一組,哈哈,旅遊絕對是考驗情侶的絕技哦。暫時去不了遠滴,就來個春遊吧。”


    “多照照相片風光,回來後又多了個借口互相接觸。傳相啊洗相啊給相啊至少有3個機會了吧。又為你們日後交往多個話題。不過說不定你們照個雙人照時,肩膀都搭上了呢。”


    簡涵說我“老黃瓜刷青漆”。


    韓荊看到,沒說什麽。他現在的專職是和模特們打得火熱。


    但願袁憲永遠不要看到我寫了什麽。


    袁憲的出現,對我來說無異於王子捧著玻璃鞋出現在灰姑娘麵前,且不論一麵之緣能激出多少火花,就衝他這麽給我麵子,我都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況且我們品味很一致,第一次走進他家我就由衷地愛上了他……的房子。


    久而久之,我開始欣賞袁憲的好,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高大英俊的男友我有過不少,得下的結論是好看的男人多半介於“笨”和“很笨”之間,床上功夫也不好。


    男大當婚,我知道他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總要嫁一次才堵得上眾人的嘴,表示我不是嫁不出去。


    何況袁憲如此穩重細膩,是做老公的好人選。


    他甚至跟我說他就是傳說中的處男。


    我不大相信,長江流域的白鰭豚都比三十歲以上的有錢處男好找,而白鰭豚已經滅絕了。


    他暗示我講講自己,我隻好告訴他,“nobodyremainsvirgin.lifefuckseveryone.”


    他一笑,看得出來並不滿意,但我不往下說,他也隻好不問。我倆像兩隻老狐狸一樣對笑,不,一隻老狐狸對著一隻小狐狸,他看我如觀掌紋,我看他莫測高深。


    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心裏罵我bitch。不過,罵了又怎樣呢?走江湖的從來就不怕挨罵,隻怕沒人來罵。


    丹朱專心待產,她的待產方式就是穿著黑色小皮衣拉著我去給孩子他爹助陣——孩子他爹參加全國街球大賽。很拽的小屁孩,在台上光芒四射,下來以後一臉傻相。難以想象這是馬上要當爹的人。


    “你怎麽會喜歡他呢?那個給你買愛馬仕的人呢?”


    丹朱撇撇嘴,“愛馬仕又怎麽樣?繞開珠寶去看皮包,還不是拿次貨敷衍你?每次打電話都是秘書接,上床的時候怎麽不讓秘書代勞?”


    “那你看上這小孩什麽呢?”


    丹朱口氣充滿幸福,“因為他愛我。”


    答案非常令我崩潰。“那為什麽要做未婚媽媽?”


    “因為孩子他爸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呢。”


    神啊,您打個雷收了我吧。


    我把丹朱懷孕的照片放在電腦桌上,每次看到,心情都可以用“悲欣交集”來形容。


    仍然有人孜孜不倦地給情感專欄寫信。


    比如談過三任戀愛的小姑娘,“姐姐,我很害怕,我經曆了這麽多的男人了,我的女同學們都在笑話我,那麽不純潔了,還會有男人要嗎?”


    “嗯,據我所知,演藝圈最純潔的,唯一從未扯上潛規則,緋聞的女人是芙蓉姐姐吧,你會喜歡她過於曼玉青霞嗎。這個時代,連睡遍天下,裸照被公開拿出來賣的布呂尼都能嫁給總統了,安吉麗娜朱麗,珍尼佛安尼斯頓,誰更純潔一些,但又是誰贏得了布萊得皮特?


    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告訴我,男人不分好壞,隻分強弱。同樣,女人的劃分方式不是純潔與否,而是是否動人,我們周圍有很多純潔的剩女和許多生活多姿多彩卻依然輕而易舉就可以將男人銼骨揚灰的魔女,我無需再舉例。


    剩女還是魔女,在於你自己的選擇。別說三任戀愛,就是三十任不輸人格的坦蕩蕩的戀愛,又有誰有資格來管你?”


    丹朱已經謝幕了,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一個少女丹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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