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答應我在我二十一歲生日時過來看我。不過我暫時還沒這個閑情逸致,這兩天學校評獎學金,人心惶惶,我們學校獎學金評定不全看學習,亂七八糟的加分特多,其實那點錢也真不值得費多大心,但是架不住眾人哄搶,立刻顯得身價百倍。


    猴子不再說話,他最近也很煩惱,方太太不肯滿足於和二三好友打小麻將,開始染指外麵的賭場,有時徹夜不歸。時常吵鬧著向他要賭資。


    “我真怕她把房子也輸幹淨。”他說,“現在她隻有看到錢才肯安靜。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全毀了。”


    我聽得心裏微酸,他還是在乎她的。並不像他一向說得那麽決絕。


    猴子立刻察覺,“小小,我對她已經沒有感情,相信我。”


    “猴子”,我壓抑著心裏一陣陣的疼,“我從來不屑於和別人搶東西,感情上尤其是,不給我的我不要,不是我的我不愛。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出現影響你們的婚姻,請你冷靜考慮一下。等你把自己的事想清楚了,再來給我回複。”


    猴子一聲歎息,“愛了就愛了,你總是想太多,怎麽會過得快樂?”


    我掛機。


    “怎麽了?”他又打進來追問。


    “沒什麽,有人找我,有點事要做,關於獎學金。”


    再在乎他也不必說出來,男人都是恃寵而驕的動物,給他個好臉,他立刻以為你離開他活不了。不如冷淡一點,於己於人都好。


    關於獎學金我也一直巍然不動,非常自信,還能沒有我的不成?我讚成完全按成績發獎,但是有人不讚成,不過話說回來,按加分我也不怕,一年來什麽大大小小的宣傳活動不是我操刀?這些人也是,冠冕堂皇的話誰說不一樣?什麽破稿子都要我寫,我們那個宣傳委員還一臉牛逼地說,“好好寫哈!組織上很信任你啊!這麽重要的任務!”好象給他們白幹活我應該感激涕零地暈死過去一樣。


    “我給別家兒幹活可是收錢的。”我翻一個白眼給他。


    “咦?這是事關集體榮譽感的事啊!”


    “怎麽一到幹活兒的時候就想起我來了,您倒也替我跑個入黨名額什麽的啊。”我斜眼看他,最煩這群傻逼跟我打官腔,“好處落別人頭上,就我是個當勞力的命啊?養狗還得給骨頭呢,撿軟柿子捏也不是這麽個捏法啊。”


    懶得跟他們廢話,人到無求品自高,日子久了他們也咂摸出點味道來,沒事不來我這裏起膩。


    這次評選很滑稽,取消了除學生幹部之外的幾乎一切加分,而且加分加得令人發指。我們班上的領獎名單大換血,一時間天怨人怒,人神共憤。涉及經濟利益的問題總是分外敏感。


    我倒也不是一無所得,按慣例應該給我個精神文明獎什麽的,畢竟沒有功勞有苦勞,誰沒事兒幹也不愛給組織歌功頌德,我出賣了良心來給他們粉飾太平,他們理當作出回應,銀貨兩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開會那天我照例坐沒坐相的趴在角落,聽人念候選名單,其實就是走個過場,沒人反對就算通過了。


    這次情況比較特殊,我們班評上了個先進,幾個老師輔導員都來考核。幹部同學們嚴肅地走來走去壓低嗓門討論機密問題。我們也很配合地正襟危坐,拿張紙畫烏龜,表示認真。


    “大家有什麽意見嗎?”


    我們都開始收拾書包,準備撤退。


    “我有兩句話要說。”


    我們都驚訝地抬頭看,老六表情嚴肅地走到台上,環顧四周,矜持地清清嗓子。


    “玩兒啥呐?”我問老馬。


    “不知道。”老馬也是一臉困惑。


    “我覺得有些獎項,像精神文明獎,還應該考慮一下”,老六停頓片刻,“不能隻給某些缺乏集體責任感的同學,助長了他們自高自大的歪風邪氣。”


    我氣哼哼地從學院辦公室出來,雖然直接找了老師把這事兒擺平了,還是非常不爽。


    老六賣友有功,光榮地加入了本期黨員培訓班。


    那天回到寢室後沒人敢出聲,老六扭捏了一中午蹭過來對我說,“小蓓,我可不是針對你,你別多想啊。”


    背著龜殼硬說自己不是王八,還真有臉來說啊,老六,你不傻,就是反射弧長點兒還搭著大腦沒什麽溝回。憑你這低於三十的智商也就配給人當槍使了。


    我裝睡著沒理她。


    老六眼光灼灼,說實在我一直挺同情她,長得怪安全的又沒什麽特長,一直憋著勁要出頭可是至盡為止沒什麽人認識她。一女生混成這樣兒也隻能怨八字兒不好了。不過現在我終於認識到這句真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我可沒那個耐心等她!”我對猴子發泄,“平時就老愛挑撥離間,我要不是看她要什麽沒什麽懶得跟她計較,早找人花了她了。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小蓓。冷靜點……她也損害不了你什麽啊?不要為別人的愚蠢懲罰自己。”


    “為什麽他們都愛跟我過不去?我吃的苦頭比誰少麽?沒有集體責任感?我給國家納的稅比她四年學費都多,總不能說逢年過節假模假式說兩聲同學們辛苦了才是有集體榮譽感的表現吧?她除了頻繁關心本班男同學的感情生活還比我多幹過什麽?”我哀怨地問猴子,“還是我抗打擊能力強,站直了就是不趴下讓他們沒有成就感?該吃也吃了該喂也喂了,末了還是條喂不熟的白眼狼。喂狗狗都知道搖搖尾巴,喂了白眼狼,她回頭咬你一口!”


    “嗬嗬,不是的,你替她們想一下啊,本來自身素質就一般,沒什麽特長,學習也不好,長成那樣,又沒人要,偏偏你還老在她們旁邊形成鮮明對比,我要是她早就自掛東南枝了。今天不過是假公濟私說你兩句,你小心趕明兒她拿錘子輪你。”猴子笑,“馬家爵就是這麽煉成的。”


    “說實在的,小蓓。”見我悶悶不樂猴子又換了副麵孔,“總有十萬八萬的人喜歡趁別人失意時踩幾腳。”


    “那麽多?”


    “可是記住,成功是最佳報複。”


    我慘笑,“猴子,我的虛榮會不會有報應?”


    猴子考慮了一下,“如果你足夠虛榮而又足夠努力的話,你的報應就是名利雙收,萬人敬仰。”


    我笑了,人生路上總有許多荊棘,若是一一報複,一輩子的時間精力搭進去也不夠。這是一個奇怪的社會,為了生存不擇手段者大有人在,奇怪的是,無情之人往往活得很好。


    今天是我生日,大家的慣例是一起出去吃飯,老馬悄悄問我,“叫她不?”


    “我前半個月就定下了時間地方,看她自己,愛去不去吧。”


    我懶得和她計較,人說看一個人的實力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看他的對手。“愛人要溫柔似水甜如蜜,對手要聰明能幹強有力,同事要埋頭苦幹沒脾氣,朋友要豬頭狗腦流鼻涕。別看了,快擦鼻涕。”這是老熊貓給我的短信。


    嗬嗬,真惡心,不過有道理。被狗咬一口不見得要反咬狗一口,拿棒子打開就是了。拿這種人做對手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管他,我自己跑出去買了一隻大蛋糕,上麵有狂大一個奶油豬。然後去修頭發,和美發店大工眉來眼去了一番,理發的帥哥是公主嶺人,說一謎麵“母豬私奔”讓我打一地名,我大笑,“公主嶺。”同行的老馬受不了了,大吼,“你是來理發的還是來耍流氓的?”


    調戲完帥哥我心情好了一些,當了好幾年良民了,沒想到耍起流氓來還是這麽得心應手,我挺開心,坦然地拉了老馬往酒店走。


    我估計她不會去的,老六眼皮子淺,平時愛貪小,前兩個月她就見天在我耳朵旁邊嘮叨,“老五發財了!咱們可得找個好點兒的地方啊。”誰請客她都去,狂愛吹自己多有錢,對本地各大消費場所了如指掌,就是都沒進去過,每個月蹭別人的雜誌報紙看,蹭別人電腦玩,好多人背後說她鐵公雞。不過這次例外,打完巴掌還來討食?不能這麽沒廉恥吧?


    熊貓說我最大的缺點就是該認真的事不認真,該糊塗的事不糊塗,加上天良未泯,手太軟,總是對人盲目信任。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我實在低估了老六的抗打擊能力——她還真來了!


    我們一桌人的下巴都差點掉下來,老六顯然是盛裝前往,一身紫紅的人造革皮裙妖豔異常,我們驚為天人,目瞪口呆。


    既然來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麽,“這邊”,我招呼她。


    老六含羞一笑,“生日快樂。”


    “謝了。”我有點鬱悶,老馬在桌子下麵掐了掐我的手。


    席麵上倒是熱鬧,都是熟人也沒誰裝斯文,老六表現一如既往地生猛。到底是主力軍,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我懶得和她發脾氣,撕破臉與我有何益?她不過人家一枚棋子。我甚至羨慕她,做人像老六這樣倒也快活,一門心思往上爬,才不管旁人怎麽看。哪怕是殺父仇人的飯局也一樣可以胃口好好地來吃飯,能多吃一口是一口,誰說這不是本事?就要這樣的人才能毫發無傷地混下去。


    大家吃吃喝喝中間也間或聊幾句。總的來說,表麵上看來還不失為一場成功的聚餐,大家吃得團結緊張,嚴肅活潑,老三老四也和平共處,如果不是中間那個電話的話,我想一切都會很好。


    電話是猴子來的,我們說好今天他來看我,下午的航班,現在他應該還在上海。


    “蓓,生日快樂。”


    “謝謝。”


    “我這邊有點事纏身,今天怕是不能過來了。下周四來看你好嗎?”


    “哦?什麽事?”


    猴子猶豫了一下,“工作上的事。”


    “哦,那好。”我平心靜氣,“放心工作,我很好,謝謝你問候,再見。”


    他的口氣遲疑,怕不光是工作上有事。他是個工作狂,說起工作來永遠眉飛色舞。


    可是既然他給我這個麵子,我又何必拆穿他?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愛他便是愛他,看也不要看他真麵目,又不是寫論文,知道那麽多有什麽用,越遲知越好,永遠不知更好,知了也要裝不知,反正他說什麽就聽什麽,因為愛他的緣故,隻希望他那假麵具長久戴著,在這段期間,我得到我要的,他得到他要的,皆大歡喜。


    老流氓蔡林賊眉鼠眼問我,“相好兒?”


    “沒錯。”無須遮掩,越遮掩越有人好奇。


    “靠,第幾房了啊?”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管我那麽多?你是誰啊你?”


    老六突然笑道,“小蓓一向不缺男朋友。”


    我靜靜看著她,她渾然不覺,自顧自說,“我就奇怪了,大家一樣是人,為什麽他們都會看上你?”


    嗬嗬,這是老六又一樁過人之處,她真的相信自己是萬人迷。我看她眼睛都喝紅,想來是很不平衡。


    我懶得藐視她,並不代表人人都會忍受她的愚蠢,老蔡衝我使個眼色,端起杯子,“陳姐,其實我可仰慕你了!未來的黨員啊!黨員同學!牛逼牛逼!來來我敬你一杯。”


    老六居然還很得意,“一般吧,咱們班這次才給了三個名額呢,就有我一個。”


    眾人麵麵相覷。


    諷刺可以聽成恭維,損死她她還以為謳歌她呢。誰說大腦遲鈍沒有好處?老六將來一定長命百歲。


    蔡林捂著酒杯笑,“老陳,你怎麽不趕緊找個男朋友啊?”


    老六臉色立刻黑下來,“不許叫我老陳,叫小陳!”


    眾人大笑,蔡林借酒裝瘋道:“大陳!大陳!你這體積叫小陳各應。傻了吧唧的還小陳呢。”


    男生很多這樣的,喜歡拿別人的外貌取樂,輕浮之至。


    我們都以為老六要生氣了,孰料她老人家笑得媚眼如絲撒嬌道,“叫人家小陳嘛。”


    我心下歎口氣,老六,沒人要你,實在也是咎由自取。


    沒有誰能強迫你,自己要當人家腳下的泥,還有誰攔得住?


    老六說得興起,根本不看他人表情,開始滔滔不絕抱怨自己東西多,累贅,“光鞋就二十六雙,放都沒處放,真麻煩啊。”


    蔡林笑,“真有錢啊您。”


    老六十分開心。


    今年過節不收禮,大家一起玩傻b。


    我低頭看自己的腳,我媽說我很小的時候不愛穿鞋襪,喜歡光著腳到處亂走。那時樓下有塊草坪,我經常趁人不備跑到上麵去,把自己埋在草叢裏。


    其實我現在也喜歡光腳走在草地上,但是不敢。


    我上初中的時候狂愛周華健,當時他有一首不出名的歌《為什麽我要走》,我一直記到今天。


    “回頭望過去最滿足的日子


    多麽無知不輕易懷疑


    漸漸看通了學了懂了倦了醒了


    花也謝了開了船離岸了等不到退潮


    從前沒計較到底多少是多多少是少


    不希望明了


    漸漸覺一切重要一切亦有需要


    得到後棄不了


    從來沒有那會發覺有缺少


    是為什麽需要奮鬥戰勝對手不能停留


    才能蠃到讚揚和成就


    卻未能隨緣隨時隨意赤腳到處去走


    別問為什麽我要走


    事業夢想感情祈求無窮無休不能回頭


    占有太多但是沒理由”


    是為什麽需要奮鬥,戰勝對手不能停留,才能贏得讚揚和成就?


    卻不能隨時隨緣隨地,赤腳到處去走,別問為什麽我要走。


    現在我穿一雙招待會上穿過的紫紅色短靴。好象童話,一個貪慕虛榮的女孩子,千方百計的弄來一雙紅舞鞋,穿上腳,驕之同傑,旋轉跳舞,誰知道竟沒法停下腳步,跳跳跳,不停的跳,精疲力倦,還是得跳。


    結果是她哭了,願意脫下紅舞鞋,但已沒有可能,一路跳遠,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真倒黴。


    我不怎麽說話,懶得說。用紅酒封自己的嘴。這三年來我變得沉默。外係不熟悉我的男生傳說城建係的林小蓓比西門吹雪都冷。一個人總要長大,女人尤其應該懂得什麽時候閉嘴,聒噪的女人很可怕,也很幸福,如果一個人能堅持喋喋不休的話,至少說明他走得順風順水,沒有經曆過大挫折。誰說無知不是幸福?曹雪芹倒大徹大悟了,那是鮮花錦繡烈火烹油偌大一份家業換來的,我寧可一輩子做快樂的傻子,糟蹋琴棋書畫蹂躪花鳥蟲魚,替桃花發發愁,多麽自在。


    在ktv包房裏我一直點周傑倫的快歌。一門心思去跟節奏就不用想其他的事。我一坐下來就覺得胸悶氣短,幹脆一直站著,充當k歌之王。


    “我不想就這樣一直走


    每天都遇上充滿敵意那種眼光


    等機會就是要打倒對方


    這種結果我不要這虛榮的驕傲


    這目的很好笑


    我其實都知道


    你隻是想炫燿


    我永遠做不到


    你永遠贏不了


    永遠都贏不了


    走鄉下尋找哪有花香


    坐車廂朝著南下方向


    鳥飛翔穿過這條小巷”


    鳥飛翔?我看著外麵漆黑的夜空,有鳥兒飛過嗎?天空並沒有翅膀的痕跡。


    我情緒漸漸高漲起來。酒精在我的血管呼嘯而過,好熱。


    我放下麥解開大衣扣子,眾人一哄而上搶麥,我趁機溜出門。


    遠處有誘人的節奏,我聞聲走進地下一層,還是這兒好,音樂正,人多,熱鬧,振聾發聵的聲浪侵襲神經,勁歌如雷,尖叫不斷,聽著就渾身舒坦。青春就應該是一頭活生生的動物。


    上帝欲令一個人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我都已經瘋狂了這麽久,為什麽還不滅亡?


    遠處有個帥哥正嬉皮笑臉地勾搭調酒的妹妹,我旁邊好幾個女孩兒膩膩地看著他笑,互相推搡著。我皺皺鼻子,“沒用的東西,看我的。”隨即振臂高呼:“嘿!小甜甜!看這裏看這裏!”


    帥哥笑了,走過來,“我不是小甜甜。”


    我揪著他領子打量半天,“靠,你真不是,你連猴子都不是。”


    “我不是什麽?”


    音樂太吵,我扯著嗓子衝他喊:“不是猴子!”


    “怎麽說話呢?找猴子上動物園啊。喝多了吧妹妹?”


    “不可能!我喝多了以後純情著呐。除了我愛你都不說別的。猴子答應來看我的,但是他又不來了,不來也好,你說呢?”


    帥哥聽不明白,但是他指著我的口袋,“當心丟東西。”


    我莫名其妙地低頭看,才發現手機在口袋裏瘋狂振動。


    一接起來就聽見老馬喪心病狂地大罵,“操!你死哪兒去了!”


    我回到包間時他們大多不唱了,看看表學校已經關門,大家橫七豎八,躺的躺坐的坐,圍著果盤胡說八道,老馬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正站在走廊裏高唱馬賽曲,後麵一堆起哄的人。老六粘蔡林身邊不停嘮叨,蔡林紅著臉反複說,“我有女朋友我有女朋友。”


    哈哈哈哈,自作自受。


    我拿起麥很認真地挑歌,說來不好意思,以潑皮無賴,樂觀豁達著稱的文學女青年或者文學女流氓俺,喝高了以後喜歡唱的全是悲傷淒慘的小調兒……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我變得懂事了……我又開始寫日記了……那你呢……沒有時間好好愛你……早該停止風流的遊戲……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來不及……我就是來不及為你唱首情歌,我就是來不及為你變成好人,我就是來不及說一聲我愛你……沒有人看,但是俺一樣搖頭擺尾聲情並茂唱得投入,最好誰也不要來煩我,誰也不要聽懂我想唱什麽,因為懂得,所以寂寞。


    後來我是怎麽退場的我記不太請了,也實在是真的累了。我蜷在沙發上看短信,屏幕顯示有n條未接電話,全是猴子,我拿蔡林的大衣蒙著頭給猴子打電話,“黃河黃河?我是長江,請回話,請回話。”等到猴子惺忪的聲音響起來時,我樂壞了,“哈哈,沒事兒,我試電話呐,猴子……猴子?”


    猴子不無苦澀地說:“我在。”


    “猴子?”


    “我在呢。”


    “嘻嘻,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猴子……猴子?”


    “我在這裏呢。”


    我一動不動躺在沙發上聽他的聲音,我什麽都不奢求,能聽到他就很好,這可能是現在唯一一個願意用心聽我說話的人了。現在我想聽他的聲音,就這樣。


    “小蓓?你在哪裏?好吵。你是一個人嗎?告訴我,你在哪兒呢?你沒事吧?說句話啊,乖,你怎麽了……”


    我的眼淚慢慢從眼角沁出來,微微哆嗦著。想張口回答卻一口吐在了蔡林的大衣上。一口接一口吐得不亦樂乎。天旋地轉。什麽都沒有了,隻有我自己的胃和喉嚨,痙攣著,酸楚著,我吐得滿臉滿身。


    蔡林和老馬過來扶我,我掙紮著推開他們,爬到沙發一角撿起手機,抹了把眼淚,“猴子,我想跟你說一句話,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沒有反應,我抱著手機大叫“猴子猴子”,還是沒動靜。老馬怪怪地看了我一眼,從地上撿起手機電池,給我裝上。


    怪不得沒聲兒呢,敢情剛才把電池摔掉了。


    真好笑,我笑起來,笑得眼裏全是淚花。


    老馬說,“你想哭就哭吧。”


    他們都不懂得笑,不懂得讓自己快樂,其實我也就是嘴上說說,哈哈哈哈,我記得有個小網友兒聊天時特別憂鬱地問我:“你的大學生活那麽快樂,我怎麽就覺得自己的生活這麽鬱悶呢?”我當時當著好幾個帥哥的麵兒不好罵街,隻得裝逼胡說了一氣“生活中不缺乏美而是缺乏發現美的眼睛之類”的廢話,過後我自己想想,日,你怎麽就知道我快樂?你怎麽就知道那些每天嘻嘻哈哈的人內心不比你痛苦?你怎麽就知道別人不是強顏歡笑?小朋友,原諒我對你說謊,我自己都是個找不到幸福的蒙古大夫,又怎能領導你們爬過鬱悶的雪山。就這麽混著過吧,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與非。我越想越高興,忍不住抱著溫暖的大衣咯咯笑起來,真暖和,一到冬天我就手腳冰涼,就喜歡帶熱氣兒的東西。我躺在沙發上,蓋著長長的大衣,有人替我把腿也蓋上了,我微笑著,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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