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廠門口,李寶剛快走兩步,與等在街口的景泰匯合。因著今天有順嫻跟著,又不似年少時沒那麽多講究,本是沒有相約景泰的。還是景泰昨兒晚找到李寶剛,說要去天橋集會上湊湊熱鬧,李寶剛想著大家都是相知相熟的,便就與他定了地點明日相會。


    剛才從曹家走的時候因李氏百般叮嚀,大家就忙著擺脫應對了,李寶剛一時忘了把這事說給兄妹倆聽。直到遠遠的看到景泰的身影,才一拍光禿禿的腦門,說道:“呀,昨兒景泰也去約我今日上去天橋溜達,想著大家都算熟識,便邀他一同了。”


    順慶自是歡迎的,看了看妹妹,順嫻骨子裏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況且滿蒙女子本就不拘小節,便笑了笑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三個大小夥子先是嘻笑問候了一番,景泰又與順嫻打了招呼,感覺她除了眉眼個頭張開了一些,眼神還是依舊的真誠柔和,讓人不經然的便能放鬆疲憊的身心。


    一行人先是隨意的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一家名叫博古齋的門店,顧名思義,就是博弈古玩的地方。據說這家店麵最是誠信。不似那些投機取巧的店主那樣,滿店都是贗品沒一樣真貨,任由你如何挑選如何砍價,利潤都是翻了又翻的。


    李寶剛前陣子聽說族學裏的一位先生,在這裏點中了一件宋瓷官窯,當時就有人要以十倍的價格收買。雖說這裏利潤客觀,可是賠的傾家蕩產的也是大有人在,一個眼力不到,一件贗品就會以真品的價格買回,多少人哭都找不到地方。風險係數直逼炒股了,也就是這裏沒什麽高樓,不然也得有不少破產跳樓的。不過現在信息閉塞,就算沒有樓跳,也還有山跳呢,許是消息流傳的不那麽廣罷了。


    一行人是不指望這些東西賺錢,就是想著進去見識見識開開眼,隻要不賠就算掙到了。一進博古齋,就感覺滿眼的擁擠,目測得有百多坪米的屋子裏滿滿登登擺的都是展貨架子,架子上麵也都是貨堆貨物挨物的。找拿時要是稍有不慎,怕就會被旁邊太過擁擠的物件砸個滿臉桃花開。屋子裏不時的有些低聲細語,但是卻不見人影,想來也同是淘寶之人,不知隱藏在哪個貨櫃之後鑒寶呢。


    屋子裏成千上萬兩銀子的物件,和百文幾兩的東西都堆放在了一起,尋到了中意的物件買單結賬後,花上些許銀兩還有專門的師傅幫忙鑒定。幾個人沒有經驗,不知該從哪下手,李寶剛拿眼尋摸了一圈,便從最裏的櫃子最底層掏出了一卷畫軸。打開一看落款竟是唐寅,問了下價格居然要價五百兩白銀!!眾人咂舌,別說還不知道它是真是假,就算是唐伯虎現畫現賣,幾個人也就能是閑看熱鬧,根本無錢購買!


    李寶剛又從犄角旮旯裏掏了幾樣玩意兒,弄的渾身暴土揚塵的,順嫻不明,問道::“舅舅你幹嘛總和那櫃腳較勁,架上這些東西還不夠你選啊!幹嘛非要弄的灰頭土臉的。”


    李寶剛道:“這好東西當然要藏的嚴實些了!那麽容易被人挑走,店主早就回家喝粥去了。”說完又翻翻手裏新掏出的幾個物件,糾結著到底哪個才是真品。


    順慶和景泰覺得這話在理,可順嫻卻道:“你都能想到,難道店主就想不到麽!要是能被舅舅你猜到心思,這店主才會關門回家喝粥。”


    這會順慶和景泰又認為順嫻說的也在情理,便問道:“那依著妹妹,這裏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其實順嫻根本不懂這些,純是借著比這幫小屁孩多吃一輩子鹹鹽,在這騙傻孩子玩呢。


    “我要是店主,就把那些真品放到明麵上,擺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什麽叫燈下黑知道麽,就是這個意思了。”順嫻本是滿嘴胡沁,可卻不經意的看到掌櫃抬頭瞅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動。把手裏剛才順手拿起擺弄的鏡子又看了兩眼,本以為這明晃晃擺在眼前的許是贗品,看這架勢沒準還真讓自己蒙個正著呢。


    ‘嗬嗬,嗬嗬’順嫻的話音剛落,一陣女子的輕笑便響了起來。


    “這幾年不見妹妹,看來確實長大了,說話間也多了幾分道理!”貨架的另一頭閃出幾個身影,其中一個著海棠石榴百褶裙,豔黃背子繡雲紋的女子,順嫻定睛一看,這不是咱們家的紅太陽,日後前途無量的順鈺、鈺姐兒麽。


    順鈺運作了許久,終於打進了京城貴裔的社交圈子,今兒伴著郡主世子一同前來掌眼,有心賣弄一番。還沒尋到什麽可心的物件,卻突然聽見貨櫃隔壁嘰嘰喳喳的談笑之聲,吵的讓她靜不下心來細細辨認,正想要出言製止呢,細看下忽然認出這不是三伯家的順慶和順嫻麽。


    順嫻見順鈺一副雍容大度之態,語氣寵溺又包容,真想上去揭她的臉皮確認看看,這還是咱們曹佳順鈺麽。又掃了眼旁邊的兩男兩女,均是氣質華貴,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麽灰太狼突然變身成喜洋洋了,不外乎就是在這些貴人們麵前留些好印象。順鈺又親切的給她朋友介紹了兄妹二人,又與有榮焉的將身邊幾位的身份一一道來。


    這時,順鈺一夥中的一位十五六左右的清俊男孩,之前介紹道說是世子玉林,說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麽?難怪爺每回點的都是贗品!原來真的他們不匿藏起來啊!!”


    兩撥人聽聞此話都有些憋不住樂,順慶見妹妹掩身避嫌,便道:“舍妹年幼,如有什麽衝撞之處還請各位主子海涵!”說完一拱手,神情謙恭卻不謙卑。


    “不用惶恐,郡主和世子都是良善心腸,不會因著幾句話就責怪於人的。”順鈺似團隊代表一樣,搶著接答話茬,一副高高在上眾卿平身的架勢。笑容雖還雍容,可眼中的得意太多,讓人看了心中難生好感。順嫻想著順鈺經營了多年,為何還是待字閨中,想來性格上有些問題,要不怎麽說性格決定命運呢。


    其餘幾人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狐假虎威,剛才說話那玉林世子無視於她,又追著問順嫻,道:“我聽你說的在理,可明麵上的東西也實在是多,總不能全是真的吧,那些是真那些又是假呢!”


    世子見順嫻躲在丫頭後麵,推開春兒夏兒將她扒拉出來。順嫻見他似要上手來抓,連忙隨便抓了件手邊的事物,遞到他的懷裏,道:“這種的就是真的!!”


    順嫻可以對天發誓,自己純是一時情急隨便胡謅的,可餘光又瞄到了掌櫃的一臉菜色,汗了一把,不會真的那麽湊巧吧!


    玉林世子將那件雨過天青的瓷瓶翻來掉去的看了又看,喃喃道:“真的假的?!剛才曹佳順鈺不是說是假的麽?!你們不是一家人麽,怎麽說出兩家話來了。”


    順嫻見順鈺一臉的不快,心道我可不是有心拆台,實在是情急無奈啊。又不是親戚世交,一個男子湊到跟前,自然是避嫌緊要啊,誰知道命中率這麽高,隨便一抓就是你點過的,純是誤傷。


    “舍妹的話也都是玩笑胡沁,世子切莫當真,我們出自武官之家,這些文人雅士的東西隻是略知一二而已,哪裏懂得鑒賞辨別的。”順慶真是長大了,已經可以為家人遮風擋雨了。


    看著眼前寬闊的脊背,順嫻甜甜一笑覺得安心,從小看到大的小男孩真的長大了!


    順嫻這一笑的不經意,可卻重重的落在了旁人的心裏,這般幸福的安心的甜笑,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好似榮華富貴權利名利都不重要,滿心滿眼的隻希望擁有真情真愛,與家人幸福安康就能快樂到老。


    景泰的心被震動了,感覺好像一直空虛的身心突然都被填滿,麻木的思想也有了心的航線。那就是給她幸福,同時也讓自己幸福,有了這樣認知的景泰覺得自己突然好快樂,這種愉悅是從來沒有的,權利和金錢遠遠不能代替的。


    玉林世子捧著瓷瓶端詳半天,嘴裏還不停的嘀嘀咕咕的,好似說什麽最後一次,如再失敗便不來了雲雲。與夥計詢問了價格,竟然和那副唐寅畫作不相上下,玉林世子眼都不眨,示意身邊的小廝付了銀票,又一臉歡喜的付了百分之一的鑒賞費用。


    雖然結果沒出來,可順嫻基本上確定這瓷瓶定是真品了,看掌櫃收了大把的銀子,卻一副要哭的表情,不太像是喜極而泣啊。


    不大一會老師傅的鑒賞結果就出來了,上好官窯雨過天青插花瓷瓶一件,唱報剛罷,就有夥計鳴了聲鑼,門外又響起了一串鞭炮聲。


    玉林世子抱著瓶子,就差狠狠親上幾口了,滿臉笑容的對順嫻說道:“小丫頭眼力真是不錯,爺雖不在乎這東西能翻多少銀子出來,總算是平了總點贗品的煩悶了。今兒丫頭你相中了什麽,小爺買單。”


    兄妹二人自是推辭,玉林有些不悅,順嫻忙解釋說確實是看不好那件是真,不然一定承蒙世子的厚愛。玉林見他們說的真誠,可卻不想白得人情,要知道上位者須得謹慎,不然哪天擎著此事求到跟前要些恩典,你說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玉林道:“既然妹妹沒什麽相中的,那就姐姐選一件吧,剛才的那把團扇曹佳順鈺好似心喜,就一並買下吧。”


    順鈺聽後大喜,世子竟然注意到自己的喜好,這是不是表示對自己上了心思呢。順嫻聽後卻大澹裁綽錚頤怯植皇且桓齙璧模陝鏤頤淺雋λ闖星榘。〔還衷謐鈧匾氖遣灰退譴蟶狹雷右趺錘噝司馱趺窗彀傘


    世子點中真品心中歡喜,嚷著還要在找尋一些,本想著等他們走了在把銅鏡買走的打算,也算是不能實現了。順嫻又摸了摸清晰光滑的鏡麵,戀戀不舍的轉身離去,唉,總不能明著駁了世子的臉麵吧,剛才說不要,這會兒又買,擺明是在找茬麽。


    順嫻的一番心思,都落在了有心關注她的景泰眼裏,悄悄的與小廝吩咐了一二,才隨著順嫻一行人奔了天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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